而对于朝中主战的臣子来说,这一系列的动作只代表了一件事:
——梁国对北魏的战争,要正式发动了。
第482章 风云变色
皇帝对祝英台的重用,使得这位年纪轻轻便成为了“真人”的女冠, 一下子跃入了建康上流阶级的视线之中, 她所居住的青云观每日里拜帖不绝,有些是因为好奇, 有些是想要攀关系, 有些则纯粹是听闻陶弘景有治病救人或各方面的本事,以为祝英台也是如此,前来求助的。
祝英台并不是善于交际的性子,原本想闭门谢客, 却被青云观的观主制止了。
青云观的观主按辈分只是陆修远的徒孙, 在老庄的造诣上并不算出众,但他能在佛门的重压之下仍旧维持住京中这座道观, 可见在人际关系上有他的擅长之处。
这样“传教”的好机会,这位自号“青云子”的观主自然不会错过,主动将接待香客、分拣拜帖的差事接了下来,又找祝英台借了人手,决定要“轰轰烈烈”的做一番事业, 将这么长时间以来被秃驴们压在头上的郁气好好消一消。
陶弘景所学甚杂,他是丹阳陶氏出身,家中世代医家,炼丹和辨药、医理不分家, 茅山上最多的就是懂得治病开药的医者, 这次祝英台下山时带着的道士里自然也以擅长这方面的最多, 所以青云子便将那些求医的帖子捡了出来, 交由这些弟子去做。
祝英台和徐之敬相熟,便特意写了封信给徐家在京中的药铺,顺便照顾了下徐之敬的生意,但凡治病时需要开的药,都让他们去徐家的药铺去拿,也不算抢了徐家的医馆生意。
遇到实在无法治好的病症,便开个帖子请他们去徐家医馆或者直接去茅山求医,总不至于耽误了病情。
青云子看来的人多,后来干脆在道观门口支了个棚子,每隔一日便给百姓“义诊”,又拿出香客的捐赠请茅山上的师兄们制作了些现成的药丸和药散,如果遇见那种不太重的病症,便让贫苦之人拿几副药回去,也算结个善缘。
至于求“抓鬼”的,求“看风水”的,求“论道”的,青云子也在这群下山的道士里挑选了能说会道皮相出众的,随身带了个罗盘法剑,每日里亲自带队陪着他们满建康跑,只说好话,不说闹鬼,一时也解决了不少问题。
在青云子这种不遗余力的造势之下,建康城中突然出现了大量“得道高人”的消息便传扬了出去,民间早就把陶弘景当成了“活神仙”,乍一听青云观里现在还住着个真仙君的传人,更是纷纷涌入青云观里,想要一睹“仙女”真容。
而我们的“小仙女”祝英台,这段时间却很少住在道观里,而是在铸币司里忙活。
无论是准备原料还是准备模范,都需要不少准备工作,铸币司之前和道门没有合作过,很多事必须祝英台亲力亲为,好在她名声在外,又随时带着几个会武的健壮道人,倒没人敢小瞧了她。
也有几个看她年轻貌美在背后说了几句闲话的,无一例外之后都被御史台的御史们收拾了,一来二去,哪怕再蠢的也知道这祝英台在朝中有靠山,为了自己的饭碗,对这位祝真人也就越发讳莫如深起来。
在所有想要见祝英台的拜帖里,有两张最为棘手。
一张是同泰寺里邀请她“论道”的帖子,一个佛门中人邀请道士去“论道”,怎么看怎么来者不善,祝英台推了几次,可每天又会有新的帖子送来,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让祝英台不堪其扰。
一张则是三皇子萧纲的帖子。
祝英台在东宫为官时,其实颇受这位三皇子的照顾。
太子公务繁忙事情太多,很多时候祝英台并不能直接见到他,而是传了好几道之后才安排的工作,那时候萧纲并没有领实职,时间大把又爱好看书,便经常在玄圃园呆着,和祝英台混得极熟。
再后来,祝英台帮马文才说媒的事黄了,她与太子之间就有了些龃龉,为了不让两个人都尴尬,祝英台便刻意回避有太子的场合,之后更是辞了官回家帮马文才搞研究去了。
就算祝英台再怎么政治白痴,也看得出现在现在的三皇子已经不同与往日,同泰寺中的太子闹出家,至今皇帝还未下令让他还俗,也没有为他准备“赎身钱”,眼见着这太子就要这么将日子在同泰寺里耗下去,三皇子俨然已经是东宫暗地里培养的储君备选。
但凡她还要在俗世中来去,就不能得罪这位“旧友”。
然而无论祝英台再怎么想拖,也没想到居然会有硬生生让她拖不下去的那一日,而且是以如此诡异的一种局面。
“你说什么?”
半夜里匆匆披衣起身的祝英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要求医?”
梁山伯身上也只随意套着件官服,连头发都没束好,当他看见仅着中衣的祝英台,竟然面对着他若无其事的起身穿衣时,忍不住脸色一红,转过身后方才开口:
“太子殿下在同泰寺出了事,陛下不相信宫中的御医和同泰寺的僧医,命人召京中的名医入同泰寺会诊……”
“生了什么病?我只会炼丹不会治病啊。”
祝英台茫然极了,“就算请医者,也该找青云观里的茅山弟子吧?”
“陛下点名要你去。要是陶真人在京中,怕是点名的就是陶真人了,大概是以为你是擅长炼丹,见识也会比旁人多些。”
他面上闪过一抹忧色。
“其实陛下也往茅山送了信,请陶真人下山了。”
祝英台的手一顿,彻底醒了。
“太子病得很重?”
电视剧里动不动治不好人就砍死御医,她跑去凑这个热闹,万一救不回太子,皇帝不会把她当招摇撞骗的骗子砍了吧?
梁山伯会亲自来领祝英台入宫,就是怕她被吓到趁夜跑了或推诿,所以连忙劝说:
“你现在去了,若是治不好,陛下也许会怪罪,也许不会怪罪。但如果太子出了事,你没有去,陛下绝对会怪罪你,你懂么?”
祝英台自然是明白了,也来不及穿那身复杂的法袍,随便套了身道服,扎了个头巾,跟着梁山伯就去同泰寺。
同泰寺在台城之外,从她的青云观出发要穿过小半个建康,事情紧急,祝英台点了四五个医术最精湛的道人,和梁山伯干脆在观里牵了几匹青驴,一群人快速地赶往同泰寺。
此时约莫后世的晚上十点,古人早睡,晚上又有宵禁,要不是梁山伯亲自来领她,她连门都出不去几步。
“究竟是什么病?”
祝英台这时才有闲心问个仔细。
“怕不是病。”
梁山伯的表情凝重。
“似乎是中了毒……”
此言一出,众人悚然。
梁山伯知道他们都不愿卷入什么宫闱秘闻里去,索性趁着赶路的时间,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个明白。
整件事的起因并不复杂,大约是傍晚时,同泰寺往宫中递了个条陈,奏报太子萧统身体有恙,有呕吐和腹泻的情况,连晚饭都没有吃多少,寺里想要询问皇帝能不能请个御医看看。
皇帝即便再怎么和太子冷战,也不会坐视儿子生病而不顾,于是派了几个御医过去,后来又不放心,还特地去把萧纲也找了过去,亲自督促着给太子医治。
一开始还好,御医诊治后得出的结论是太子体虚脾弱,可能有些伤食,扎了针就让他休息了。
太子在为母亲服孝时服的是重孝,一天只吃一餐,又毁伤过度,重病后熬坏了肠胃,好不容易才调养回来一点,吃的东西不精细点就会犯病,只不过他是储君,他的健康攸关储位的安稳,除了最亲近的几个亲人,没有多少人知道体格高大健壮的太子其实有胃病。
这病来势汹汹,三皇子不放心自己的兄长,干脆就和御医们住在了同泰寺里,结果刚入了夜,太子就开始大量出汗、面色苍白,而且剧吐到晕了过去。
这一下整个同泰寺便慌了,三皇子也不敢擅专,立刻连夜派人入宫请皇帝再派御医来。
宫中的御医尽数被派了去,可无人能看出这是什么病。
若说是“羊角风”吧,太子既没有口吐白沫也没有浑身抽搐,脉相也并不紊乱,完全得不出结论。
后来有位年老的御医大胆做出猜测,认为太子不是肠胃的旧疾犯了,而是中了毒。
这个猜测一出,皇帝立刻大怒,不但命令宫城和台城全部戒严,甚至直接调派了禁军把守住了同泰寺,围得滴水不漏,严禁人等进出。
太子在同泰寺出家,平日里并不见外人,就连住都是住在隔绝在后院的禅房,所用的侍人和僧侣是皇帝层层把关过的,不是东宫曾经的旧人,就是同泰寺里最德高望重的和尚。
何况同泰寺的僧人都知道太子若是出了事对他们来说代表着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太子的禅房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中毒的结论一出,整个同泰寺的人都慌了,三皇子禁止旁人再靠近太子,甚至将太子的呕吐物都收集了起来,可是验过的结果依然是无毒。
同泰寺伺候食膳的药师堂僧人为了表示清白,甚至不顾恶心,当着所有御医的面亲自吃了一部分太子的呕吐之物,以示不是中毒,然而并不能完全让皇帝相信。
梁山伯出来传召上清派道人时,皇帝正命令从人将太子的衣衫褪尽,亲自一寸一寸的检查儿子的身体发肤,他担心是有人用下了毒的针刺之类暗算了太子,连三皇子都不放心了。
此举自然是寒了三皇子的心,可眼下这种情况,若是激愤更显得可疑,三皇子再怎么委屈,现在也只能帮着审问寺里的僧人、延请名医,期望着用自己的言行洗净身上的冤屈。
当梁山伯领着祝英台他们一群道人入了同泰寺时,自然引起了许多僧人的关注,寺中出了事,皇帝请了道士来,这让寺中不少僧人心中实在是不安。
甚至有些年轻掩不住心事的,望向他们的目光中隐隐还带着恨意。
可惜祝英台他们现在完全也顾不得这些僧人怎么看他们了,守在禅房外的三皇子几乎是一见到他们立刻就冲了出来。
“祝英台,你来的正好!你从紫虚元君那里学了什么仙术,赶快用出来!”
第483章 死亡预测
这句话一出, 梁山伯眉头一蹙,不经意地用身体挡住了众人看向祝英台的视线。
他一直对三皇子很难抱有好感, 便是因为这位殿下从小随心所欲惯了,习惯了自我中心,又不愿自己担负责任。
从小有父兄庇护, 导致他出现问题下意识便是寻求外界的帮助, 既没有太子的稳重担当,也没有二皇子的机变决断。
太子出了事, 连宫中御医都棘手,他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 若是治不好祝英台就成了招摇撞骗的神棍,如果治好了也是“仙术”的作用,理当如此。
也许他说话时无心,可听到有心者的耳中, 可以借机生事的地方太多了。
可惜萧纲根本不会注意到一个小小御史的脸色如何, 见到祝英台来了, 他如临大赦,一把推过梁山伯就将祝英台从他身后拽了出来, 直接拽进了太子的禅房里。
祝英台被拉得踉跄了几步, 再抬起头时已经入了禅房。
并不算宽敞的禅房里挤满了人,有宫中的太医,有来得快的宫外“名医”, 也有七八个寺里掌事的僧人。
床边握着太子手坐着的是的皇帝, 这一夜的折腾不仅仅是折腾了这些人, 也折腾了这位年迈的老人,他的脸上难掩疲态,即便如此,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儿子的床榻边,照顾儿子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于人。
见到祝英台进来,他对她招了招手,像是对着一个普通的后辈那样亲切地寒暄:“祝真人来了?可否帮大郎看看?”
“启禀陛下,我精通的是丹术,而非医术,即使是在茅山上,每一门的弟子也术业有所专攻。”
祝英台闪身让出后面跟进来的几位道士。
“这些都是陶真人医道上的嫡传弟子,不如让他们先看看?”
祝英台在京中的这么多日,萧衍都有派人盯着,知道她一直潜心教授如何制造合金、如何制范,确实没有参与过义诊或者诊治的时候,然而虽然事实如此,他总还抱着一丝希望,现在听到她这样说,表情顿时不太好。
可为了儿子,萧衍只能忍下心中的失望,让几个道人上来探脉。
这几个道士被一屋子和尚环视,身边又是梁国的皇帝,上去时候只觉得双腿都在发抖,可是一旦静下心来望闻切,方才的不安和惶恐便皆渐渐消失,片刻后他们的眼中就只剩下了病人。
他们小心地检查了太子的口腔、鼻腔,又将太子用膳用过的碗筷盘子甚至擦巾都检查了一遍,甚至还用小刀割破了他的皮肤放出来一点血,检查血液的颜色。
一般检验毒素是用银针,但陶弘景深知有些毒无法通过银针探出,所以曾和祝英台在茅山上,根据各种化学毒素的反应关系制作出几种探棒,用来对应不同类别的毒素。
这一次这些道士们把这些探棒也带来了,一一接触血液和呕吐物进行检查。
仅仅从这些手段来看,完全不似现在的中医,就连屋子里不少太医都感兴趣起来,不停询问他们这么做是为什么。
道士们在忙,没时间回答,倒是祝英台在一旁解释了他们是如何用探棒代替了现代的“试纸”做检测的。
可惜这么多人忙碌了许久,最后得出的结论也是“无毒”。
“以太子现在的症状来看,应该是服入了剧毒引起的呕吐和昏厥。但我们无法从他的血液和呕吐物中辨认出是什么毒,他的喉咙和鼻子里都没有被腐蚀破坏的迹象,不太像是服进去的毒,可是从鼻内的情况来看,这种毒确实进入了胃里。”
几个道士也是十分头疼,“举凡毒yao ,要么取自草木所生,要么取自药石炼化,也有取自动物体中的毒腺,我们的探棒并不能完全查找出毒yao的种类,也就没办法对症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