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总兵忙站起来还礼道:“哪里哪里,清虚道长太客气了,这一位是?”说完看着旁边那老道。
清虚说道:“他就是让将军久等的原因了,这是贫道的师叔,道号太清。半年前来到贫道这里闭关悟道,适才一出关就被贫道拉来了。谁叫师叔精通医道,今天不来怎么行,哈哈。”虽然清虚说得热闹,旁边那老道却沉着脸不说话。
“哦,原来是这般!刚才我还觉得道长怠慢了梁某,我自己在这里生闷气,却哪知道长这样待我,是我太小家子气了,惭愧啊惭愧!”
“唯大英雄能本色,将军果然心胸坦荡。不过,贫道对将军以礼相待,却不是因为将军乃达官贵人的缘故”
清虚接着说道:“将军虽不拘小节,但是自镇守武胜关以来,保境安民,造福一方。更难得的是治军严谨,对百姓秋毫无犯。可谓善莫大焉。”
梁总兵闻言笑道:“哈哈,梁某可不是什么善人,我这双手砍下的人头早就多得数不清了,可是有一条,我时时跟部下讲,要砍就砍敌人的脑袋,谁敢欺负老百姓,我拧下他的狗头!”
“好!虽直来直去,难得心中记着百姓,将军真是痛快人。很对老道的胃口。”那个叫太清的老道进来后一直没做声,这会开口说话了:“梁公子请你过来,你的病,老道却要治上一治。”
“这么说,师叔答应了?”清虚问道。
“当然,老道我不想治的人就是死也不治,我想治的人却是半死也要治活,嘿嘿。”
说完老道不再多话,伸手搭上梁诚脉门,仔细诊疗起来。
梁成觉得手腕一热,似乎一股细细的热气顺着手腕经脉走了上去,然后这股热气顺着全身脉络在身体里到处周游。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只见那老道神色木然,闭目沉吟了一会。缓缓说道:“公子是一种罕见的极阴之体,这种体质虽说不算多,但是老道也曾见过一些,像公子这般厉害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见梁总兵一脸茫然,老道接着解释说:“所谓阴体,是一种阴气过重的体质,这样体质的人一般阴盛阳衰,比较虚弱。糟糕的是很容易招惹邪祟,夜晚梦魂不安也是在所难免。有些严重的人一入梦境,灵魂仿佛就在阴阳两届徘徊,梦境就像进入阴界一般,但是一般也不为大碍。但是像公子这样的极阴之体发起病来便不一般了,梦境中所受的折磨只怕是不轻。”说完老道看了一眼梁成,眼中有些许怜悯之色。
那老道隔了一会又说道:“公子小小年纪身上怎么会招惹了如此多的邪祟恶灵,真是奇怪了”。说着瞟眼看了看梁总兵,接着说道:“只怕因果要从将军身上寻找啊,将军这些年有没有做过什么有伤阴骘的事情?”
梁总兵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发白,想了一会,说道:“我梁飞云一个大老粗,这半辈子打仗无数,手上有多少人命那也是说不清了。可这些都是战场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杀了就杀了,梁某从来不往心里去。只有一件事情做得不好,心里一直堵的慌,自打驻守武胜关以来,我从没和旁人说起过,今天既然道长问了,我就说说这事。”
“那是十五年前的旧事了。那年西戎犯境,在我边境烧杀抢掠,杀人无数。朝廷发兵,我随着赫连老将军率部征讨。当时我还是个参将,带着三千多人在后军转运粮草。就这么恶战几个月,战况逐渐危急。亏得赫连老将军指挥有方,在关键的塔城之役,一举攻破敌营,这才扭转危势。可是困难也来了,这仗打下来俘获了敌军八千有余,交由后军看管,我部也接收看管着押来的俘虏四千一百多人。”
梁总兵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怔怔说道:“怎么办?当时战况胶着,粮草快吃尽了,哪里有多余的粮食喂这许多战俘?没粮食吃,这些战俘怎么会安分,这些俘虏比我的人还多,一旦闹将起来,后果那是真要命啊!”
两个道人听到这里,也不由眉头紧皱,心想这确实是一桩难事。太清老道忍不住问道:“然则将军如何处置的呢?”
“杀了!”梁总兵低声说:“没法子,我只好带人一夜之间把这些战俘杀了个干干净净。四千一百多口啊,杀得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一战杀了这么多放下武器的人,每次想起来心里都堵得慌,这些年来我都很少再想这事。”
“啊!”两个道人不禁呆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但是时间久了,难受的心思又淡了一些,后来我还是把这仗是怎么打的,在脑子里从头到尾过了几次,”梁总兵想了想,又说道:“战俘不好处置,赫连老将军他是主帅怎么会不知道?当时又能有什么好办法?他这是把难题交给我们来担当了,此后朝廷也没有多追究这事。不光没事,后来我还官运亨通,奉诏调来西南镇守这武胜关。这都是老将军对我的栽培提拔,他是心中有愧啊。只不过,在西北一带,听了我‘梁屠夫’的恶名,小儿也不敢夜啼了。”说到这里梁总兵苦笑数声看着梁诚叹道:“若诚儿的病根是这么来的,那就是爹该得的报应落在了你身上,是爹对不住你啊!”
梁诚看着父亲,想说什么安慰一下,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清虚道长好一会说不出话来,思索了半天。才缓缓说道:“此事甚惨,杀孽太重了。这种惨事简直是祸延子孙啊,如此重的邪祟,很难攘除。公子这病……难了。除非……”
“道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梁飞云做下的恶事,应该自己一个人担着。只求道长能救一救诚儿。”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清虚道:“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让公子入我道门,远离尘世喧嚣,每日挑水砍柴,粗茶淡饭,清心寡欲。继而静修悟道,内修形神,外攘邪祟。再辅以本门秘制丹药治疗。如此,可保性命,说不定另有机缘,修成正果也未可知。”
梁总兵一听,不由得大为不舍。要知道自己爱怜的幼子自小虽说不上锦衣玉食,那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丫鬟使女精心伺候,就这样怎能吃得了苦,出家做道士呢。
然而毕竟梁总兵是个杀伐果断之人,决断极快。既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那么也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好吧,就这样了,有劳道长费心了。诚儿今天起就交给道长了,今后是凶是吉,只好看他造化了。今后观里一应使费银子,我会派人送来。”
“且慢!”清虚说道:“梁将军,贫道希望将军自己少来为好,也无需派人前来。我等清修之人,本就是要斩断尘缘,与尘世瓜葛越少越好,至于钱财等物,于我们并无大用,随心布施即可,不必作为常例时时送来,以免打扰我等清修。”
梁总兵点点头,拉过梁诚搂在怀里。梁诚不由得大哭起来:“爹啊!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会想爹还有娘的。”
“诚儿听话。”梁总兵看着儿子脸上不由得爱怜横溢,悄悄附耳对儿子说道:“不要怕,安心在这里养病,先住几天再说,这几日清虚道长但有什么吩咐,你都照着办就是,爹和娘会常常来看你的。我才不信这些牛鼻子老道的废话,什么斩断尘缘,老子来看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等你的病好了,爹马上带你回家去,知道不,待在这里一段时间是给你治病,不会耽搁太久的。”接着又不由自主地低声嘀咕道:“今天回去怎生向你娘交代才好哇,唉!头疼!头疼!”
梁诚听了爹的话心下稍安,父子两虽万分不舍,几个时辰后,还是依依惜别了。梁总兵谢绝了清虚道长留客的好意,说是还有些军务要回去处理,深深看了梁诚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直等到父亲远去的身影消失了,梁诚这才回过身来,望着陌生的道观。
第四章 入门
清虚道长见梁总兵已经走远,便和颜悦色地安慰了梁诚一番,待梁诚止住哭泣后说道:“孩子,你能入我道门,也是仙缘。今日天色已晚,你先用过斋饭,便下去休息吧。”说着叫来那三弟子元静领着梁诚下去了。
太清这时开口说道:“清虚,我观此子虽邪祟缠身,却是根骨奇佳,比你那几个不成材的弟子天资都要好许多,你急着要收他为徒,难道是为了那事吗?”
清虚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师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从上次办砸了师尊的差使,被贬到这个小小道观来看守月华潭,一晃都三十一年了。除了师叔你时不时还会来我这里,师父和师兄弟们大概都把我给忘记了吧。这次要是侥幸能把三祖的事办好,他老人家一高兴,我重归门派,不就有些指望了吗。”
太清老道闻言点点头,看着梁诚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且说梁诚跟着元静先去斋堂吃过晚餐后来到一处小小院落,进得房来,只见这间静室倒也干净整洁。屋里东西不多,除了桌椅柜子外就是一张床。
元静道:“小师弟,今天你就住在这里了,我看你也劳乏了,先歇着吧。明天正式拜师后咱们就是同门师兄弟了,有什么事尽管来找三师哥。对了,其他师兄弟除了大师兄外出办事未归外其他几个都在隔壁院子,有事过去就是。”
梁诚忙谢过师哥后元静就告辞出去了,梁诚一人坐在房间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丫鬟使女的照料,不由得呆坐着怔怔流下泪来。坐了一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梁诚心里有些害怕,一个人也不敢睡觉,想起三师哥说的有事过去找他的话,就走出门去打算到隔壁院子。
刚进院,就看见一间大屋,门关着,窗户纸上透着光亮。正要去叩门,听见里面传来一个说话的声音:“我说三师兄,你说这公平么?新来的那小子倒有自己的静室,咱们这几个做师兄的反倒还挤在一起,这是什么道理啊,师父他是怎么想的?”“就是啊,太不公平了。”这时又传来一个声音附和着。
梁诚心想这大概是二师兄和四师兄在抱怨吧,不由得停下了准备叩门的手。
“得了得了,你们也不看看身份,人家贵公子是咱们三个粗坯能比的吗?”元静那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嘿嘿,还别说,那小兔儿爷一身细皮白肉,跟个姑娘似的,瞧得人动火啊。”
“是么,要不咱们现在过去瞧一下这个宝贝小师弟,今晚好好照料照料他,啊,哈哈。”
梁诚听到这里,脸涨得通红,飞一般的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插上了门闩。
想不到自己的师兄们竟是这样一些人,梁诚不由得后悔自己怎么留了下来,心想:等爹下次来了一定要回家去,绝不要留在这里。
梁诚苦苦熬了一夜没敢合眼,好不容易天光放亮了,这时响起了几下敲门声。梁诚道:“是谁?”外面答道:“是我,元静。小师弟,我带你去洗漱,完了好去觐见师父。”听着元静那依旧和气的声音,梁诚心里有些厌恶,却也不知如何是好,愣怔间元静又在门上敲了几下,没奈何梁诚有些警惕地开了门。
看着梁诚气色不好,元静还很关切地问这问那,梁诚有些冷淡地应付着,心里想着昨晚的事要不要告诉师父。后来想了想,自己还没入门就在师父面前编排几位师兄的不是,恐怕不大合适,何况他们也只是背后说说发个牢骚而已,并没有真的冒犯自己,还是不提这事罢了,大不了以后自己小心些就是。
一个多时辰后,梁诚由三师兄引领着进入大殿,只见清虚道人肃然站立在大殿中央,身旁还立着两个弟子,想必就是昨夜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二师兄和四师兄了。
清虚道人今天气色甚好,但是比较严肃,正色看着梁诚说道:“孩子,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梁诚有些犹豫地走了过去。清虚道:“梁诚,你可愿意入我门墙,拜我为师?”梁诚想起昨日父亲曾叮嘱自己的要听清虚道长的话,于是点头称是,口称师父,拜了下去。
见他答应,清虚接着说道:“既如此,为师先和你说说本派的一些来龙去脉——本派属修真门派妙真派中的一支,名唤妙真云隐宗,总坛在东海之外的云隐诸岛。虽在凡间却没有多少人知晓,但门派里着实兴旺。我们所在的无量观只是一个小小分支,为师在这里主持,为避免麻烦,对外只说我们是道家上清一派。”
见梁诚没什么反应,清虚无奈叹道:“唉,你年纪太小,这些门派之事看来不大明白。你只要记住,本派可不是一般的修真门派,你能入我门派,就是大有福缘。别看咱们云隐宗在凡间没什么名气,但只要是修真之人就没有不知道的。本派的四个祖师更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你既有缘入门,需好好珍惜,努力修炼!”
梁诚一听这话,不由吃惊,心想:“好家伙,祖师爷能呼风唤雨,上天入地。那不是成了神仙么!”于是答道:“是,师父,弟子记住了。”
“很好。”清虚脸上露出笑容,道:“本派门规甚多,我现在也不和你细说了,记住总的一条,师门尊长的吩咐必须凛尊无误。”
“师父,那要是尊长们的吩咐是错的呢?”梁诚有些疑惑的问道。
“尊长怎会出错!”清虚严厉地喝道:“梁诚!你刚入门,这样说话为师暂不怪你,下次不可!师门尊长的阅历见识岂是尔等后辈小子所能企及的,但有吩咐,务必凛尊无误!”
“是,师父,徒儿知错了。”见一向和颜悦色的清虚有些动怒,梁诚不敢再说什么了。
“好了,过来见过你的几个师兄。”见梁诚认错,清虚也语气缓和下来,道:“你大师兄离火出外办事未归,这是你二师兄火元,三师兄元静你是知道的,这是你四师兄静明。”
几个师兄这会儿满脸是笑,对着梁诚点头致意,梁诚因为昨晚的事,心里还是有个疙瘩,表面上却不好失了礼数,只好一一施礼见过了。
“诚儿,你大概也看出来了,本门师兄弟的道号首尾相连,你是我第五弟子,因此取你四师兄道号中的‘明’字与你,今后你就叫‘明诚’了。”
“是,师父,明诚记住了。”梁诚连忙答应。
“唯我玄门,何为何持?阴阳三合,何本何化?”清虚低声吟诵了几句,顿了一顿,取过一套布袍和一本小册子,道:“明诚,这是本门最基础的练气心法,为师今天交与你,你要好好修习,有不懂的地方莫要马虎草率,一定要来问我,师父会给你详细讲解。还有,你天赋甚异,和你师兄们完全不同,因此不可和他们谈论印证练气心法,以免误入歧途。切记切记。”说着看了其他几个徒弟一眼,道:“你们几个半吊子千万记着不可胡乱指点于他。”
元静他们几个忙道:“是,师父。”
梁诚谢了师父后连忙接过东西。这时,清虚又递给梁诚一个小瓷瓶,道:“这是你太清师叔祖给你的丹药,此丹名叫‘化梦青蝇’,可化去你的恶梦。瓶中共有一十二粒,每月服食一粒,可保你一年无事。你师叔祖今早已去为你采药去了,多则一年少则数月可望采齐药材,因此你的病不必担心。”
梁诚接过瓷瓶心中很感动,没想到这个师叔祖看着冷冷的,对自己却这样好。
“明诚,我等方外之人甚少理会俗务,否则于修道不利。但是为避免你闲居无聊胡思乱想,为师要安排你一些差使。在本观后山有一个药园,一向是你太清师叔祖在那里闭关,如今他出去为你采药了,你去住在那里照看一下园子里的药材。那里原本有一个药童,药材上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他就是。好了,你们现在各自修炼去吧。”
几个师兄弟出来后,元静还热心地要送梁诚到药园去,梁诚忙道:“多谢三师兄,师父说这药园就在后山,又没什么岔路,不至于会走错路,就不烦劳师兄了。”说完就往后山独自走去。元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暗暗啐了一口,低声骂道:“这小兔崽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走着瞧,有你求我的时候!哼!”
第五章 药园
梁诚顺着山路走了不大一会工夫,只见前面树木葱郁,绿草如茵,野花点缀其中,蜂蝶飞舞,景致甚好,于是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再走了几步,在绿树掩映中看到了一圈篱笆,知道药园到了。进了园子,看了看,这药园也不大,满打满算也就四亩见方,中间两间木屋,一大一小。围着房子全种着各种草药,梁诚一味药也不认得,正踌躇以后怎么照看园子,这时小的那间木屋里走出来一个童子,年龄应该是还比自己小一两岁的样子,看上去却是很伶俐。
那童子一见梁诚,便笑着问道:“您是新来管园子的小哥哥吧,我名叫阿参,是园子里的药童,今早主人临走时告诉过我的,有什么事小哥哥只管吩咐。”
梁诚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心里很高兴。于是笑着说道,“阿参,你好。你就叫我明诚好了,不用小哥哥前小哥哥后地叫着麻烦。”
那童子微笑道:“我可不敢,那样没规矩主人回来是要骂我的,我就称呼你诚哥吧。诚哥,主人临走时吩咐过了,叫你就住在大的这屋,还有,屋里的各类书籍你可以随意翻看,只不要弄坏了就是。”
见梁诚答应着进了屋,童子又道:“诚哥,你随意四下看看熟悉一下吧,楼上第二间是主人给你准备的住处。我去园子里浇水,大伙儿都渴了,有什么事叫我就是。”说完就出去了。
梁诚心道:“这孩子种药种傻了吧,哪里有把园子里的药材叫做‘大伙儿’的。”摇了摇头。
眼见左右无事,梁诚也不忙出去,就在屋子里东看西看。只见这房子还是很大的,分上下两层。梁诚先看了看楼下,只见外间除了中间的桌椅几乎整间房都是一排排书架,上面摆满了书。里间上了锁,估计是太清老道自己的住处。
于是上了楼,只见楼上第一间里头放着一张大桌子,上面摆满了坛坛罐罐,杵臼磨盘什么的一堆东西,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药香味,好像是老道制药的地方。
第二间房虚掩着,梁诚推开门走了进去,看了看还算满意,虽然房里家具不多,却是窗明几净,房间里的一张小床看着也是被褥干干净净的。
由于昨晚一宿没睡,梁诚困倦的很,原本再困也是不敢睡的,可是现在不同了。梁诚拿出太清老道给的装着“化梦青蝇”的小瓷瓶,打开塞子,往手里倒出一粒小小的黑色丹药。端详了一会,梁诚一口吞了这颗药香扑鼻的丹丸,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黑色的原野,空气中浓郁的腥味,雾气弥漫的树丛,湿漉漉的脚下。梁诚心惊胆战地发现自己又来到了恶梦中,不由得浑身僵硬,汗毛直竖。于是蹲下身子抱着头努力想醒过来。折腾了半晌没什么用,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声,似乎是什么鬼物发现了闯入者,一双巨大的绿色眼睛发出冷冰冰的光芒,朝这边看了过来。梁诚头皮发麻,起身欲跑。
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嗡嗡”声,仿佛成千上万只虫子在拍打着翅膀。梁诚抬起头来,看见头顶的天幕被撕开一个黑色的口子,口子边缘却发出强烈的白光,看上去十分诡异。在强光下,梁诚看清楚了,那是无数巨大的黑色苍蝇在叮咬撕扯着虚无的天空。梁诚心想,这些就是“化梦青蝇”吗?
那口子被越撕越大,光线也越来越强,照亮了下面黑色的原野。梁诚第一次看清楚了四周的景物,只见地上原来是一滩滩血泊,到处是断肢残臂,滚落的人头。四周弥漫着红色的雾气。
不远处的红雾里站着一群怪物,看着就像是腐肉血液和骨架拼凑起来的一堆东西,领头那个怪物瞪着绿油油的眼睛,这会儿好像被天上的异常状况所吸引,不再注意梁诚,而是抬头紧盯着天空,目光中似有惊恐之色。
这时空中“嗡嗡”声越来越大,天空被青蝇扯开的口子越来越多。数不清的黑色碎片像纸屑一样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梁诚大张着口,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四周的空间“咔咔”作响。忽然,周围的一切像一面镜子般的破碎了,梁诚随着碎片一起向下坠落,一直坠落,好像永无尽头,身子也变得轻飘飘的,终于沉沉睡去。
梁诚醒过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好多年没睡这样的饱觉了,觉得精神大振,只是一时间辨不清东西南北,也一下想不起来身处何处。
起身发了一会呆,梁诚这才想起自己身处药园,扳着指头算了算,如果现在是第二天的话,大约睡了十个时辰左右,隐隐还有些犯嘀咕,心下暗想自己不至于一觉睡到第三天早上吧,总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梁诚下了楼来到了园子里,只觉得空气清新怡人,于是走了走,看看四下无人,想想现在还早,估计阿参也还没有起来,于是找了片空地盘腿坐下,从怀里取出师父给的练气心法开始照着修炼。
心法讲的是吐纳之术,开篇写道:“凡行气以鼻内气,以口吐气。微而引之,名曰长息。内气有一,吐气有六。内气一者吸也。吐气六者,谓吹、呼、唏、呵、嘘、嘻,皆出气也。”
旁边还有各种注释,总结如何呼气吸气,如何意守丹田的法门诀窍,梁诚照着练了约莫大半个时辰,起身觉得神清气爽,体力充沛。就觉得练这个心法还真不错,并且也不算难练,只是有几个地方不大搞得懂。
眼看天光也大亮了,梁诚打算去请教一下师父,顺便看看爹爹有没什么消息,虽然才住了两天,梁诚已经开始想家了。
于是叫来阿参,装模作样地吩咐一番,毕竟梁诚身为贵公子颐指气使的也是惯了的,自有一番威严。说完以后扬长而去,留下阿参站在那里一愣一愣的。梁诚边走边心里暗暗好笑。
到了观里,向师父问安完毕,见几个师兄也来了,也就一一招呼过了,毕竟梁诚今天心情不错,和几个师兄心存的那点芥蒂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清虚和蔼地看着梁诚,道:“明诚,看你今天气色不错,本门心法开始修习了吗?”
“是的,师父,我今早练习了一些吐纳的法子,有几处不大明白,正想向师父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