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俊明快被冲击得疯了,不是吧!那个不起眼的小瞎子,只是成绩好别无是处的七中高材生,和照片上的小美女是一个人!
仿佛是指着一个小山丘,说它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高。
然而这他么个小山丘,还真就见了鬼比珠穆朗玛峰高了!
何翰脸忍不住泛红,多看了两眼。
那时候篮球赛已经结束了,校园里颇为安静,只有还在收拾场地的学生在打扫篮球场上留下来的垃圾。
江忍好半天回过神,猛地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孟听要出校门,得穿过利才的杨柳树小道。这季节杨柳枝光秃秃的,只有褐色的枝干在凉风中摇摆。
她才走到一半,猛地被人拉了过去。
他喘着气,额头上都是汗,眼睛黑得惊人。
孟听背靠着光秃秃的枝干,有些恼怒地看着江忍。
他发什么疯啊!
“你做什么?”
风夹杂着她身上的味道蛮横地进入肺里,他手抵在她身后的杨柳树上,将她困在方寸之地。一眨不眨看着她却不说话。
这姿势,在她死那年,算是个非常羞耻的姿势。然而这年保守,还很少有人这样干。
孟听伸手去掰开他手臂。
少年带着黑白护腕的手臂结实,她没留情,惧怕他又讨厌他,就使了十足的力气去推。然而脸都憋红了,他手动都没动。
她快气死了!神经病吗这是!
“神经病”默默看她垂死挣扎,突然笑了,江忍不许她动:“孟听。”
她抬眸,眼眶都气红了。
像是眼尾点上绚烂的三月桃花儿,美得不可方物。
“为什么骗我?”
她不解地看他,那干净的眼睛就直接表达出了她的想法——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江忍低笑:“你的学生证,玩儿我呢。”他带着几分放肆的坏打量她,“这么好看,怕我对你做什么啊?”
孟听总算想起自己确实骗过他,她说自己眼睛受了伤很吓人,就跟学生证上一样。江忍那时候是信了几分的。
她谎言被拆穿,有些羞恼。一矮身就从少年结实的手臂间钻了出去。
她脸蛋烧得通红:“江忍,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他眼中带了几分笑意:“不是还没做什么吗?”
孟听不想搭理他,她心情复杂又糟糕,一声不吭就想往外跑。
他看见她怀里的水,笑得有点儿坏:“操,拿着老子的钱跑路啊?一百块找零呢?”
孟听这才想起还有这回事,她脑子乱糟糟的,连忙在口袋里一模,还剩八十六块钱。她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少年的掌心里。
孟听认认真真解释道:“水两块钱,毛巾十二块。”
她怕他不信,这年物价远远没有后世那么贵。那条劣质毛巾,顶多就值三四块钱。然而篮球赛让商贩们哄抬物价赚疯了。
他看着那只白皙柔软的手。
被她摸过的钱似乎都带了女孩子那股动人的气息。
孟听把水给她,他接过来。
然后她小声说:“毛巾……”毛巾被她弄脏了,江忍用来给她擦水珠和头发了。还被她紧紧攥在手里。
“毛巾的钱,我改天会赔给你。”
他忍不住弯了弯唇:“不要,就这个,拿来啊。”
她想到这到底是人家的东西,犹豫着递给了他。
孟听松了口气,总算和他没有瓜葛了。
她转身朝着校门口走了,杨柳枝在秋风中柔韧飘摇,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校园里。
江忍背靠着树,看着她的背影,拧开瓶盖灌了几口。
他动作不羁,矿泉水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途径喉结,打湿了衣领。
贺俊明他们过来的时候,还是没怎么回过神。
比赛完的余热还没过去,他们这群人连汗都没得及擦,就跟着江忍找人去了。贺俊明去扯江忍手中的那条毛巾:“热死了,给我擦一下。”
江忍用水瓶隔开他的手:“滚远点,别弄脏了。”
贺俊明无语了,神他妈有毒吧,一条毛巾,不就是拿来擦汗的吗?
何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忍哥,刚刚那个是孟听啊?”
江忍“嗯”了声。
贺俊明总算把心声吐露出来了:“我之前觉得他们七中沈羽晴贼他妈漂亮,但是孟听更好看啊!他们学校的人都眼瞎么,她成绩也很好吧,上次卢月和她比赛都输了。成绩逆天,长得漂亮,这种好学生在我妈眼里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他全然忘了自己也曾嘲笑过孟听的眼睛。
何翰啧了声:“算了吧,她和沈羽晴一看就不是一类人。”
贺俊明:“也是,上次在小港城,她快哭了吧。没意思,这种玩不起,她指不定多瞧不起我们这种人。”
方谭心头一跳,看过去,果然江忍脸上的笑意已经没了。
他显然也想起来了。
他们这群人之前做过什么,骑着山地摩托车抢过人家东西,强行带去过小港城。那个和孟听一起的女孩子都被羞辱哭了。
孟听会待见他们才怪。
而且成绩好的人向来有种优越感,他们不都习惯了么?
贺俊明这个二傻子本来还想说,感叹下孟听真漂亮,却见“咚”的一声,江忍把空瓶子扔进垃圾桶。拿着他的毛巾,一言不发走远了。
方谭一巴掌拍在贺俊明背上:“二百五么你,没看出忍哥脸色不对啊。”
贺俊明茫然道:“啊?”
~
孟听周末回到家的时候,舒志桐看到她没戴眼镜了,一把年纪的男人激动到话都说不清楚了:“听听眼睛好了吗?”
舒杨抬起头,似乎有些意外早好的事,孟听怎么没给爸说。
孟听点点头。
舒爸爸语无伦次:“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她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两辈子以来,她敬重敬爱这个伟大的父亲,然而却无法再真心爱这个家庭。舒兰今天做的事,几乎打破了她想要改变的一切。
没多久,狼狈的舒兰回来了。
她脸上带着巴掌印,见到舒爸爸和舒杨眼泪就往下淌:“爸,哥,我今天被人欺负了。”
舒爸爸脸色一变,拉过女儿看她的伤:“谁做的?”
舒杨皱眉,看了眼孟听,倒是没说话。
舒兰突然转头,愤愤看着孟听:“爸,我今天被打的时候,孟听就从旁边路过,她压根儿没打算救我!我再也不认她这个姐姐了!”
舒爸爸一听第一反应却是呵斥舒兰:“你瞎说什么!”
舒兰委屈死了:“真的!我没说假话,你们都说孟听懂事听话,可是她心思最毒了!你说姐妹要相互关爱,她哪点像姐姐了。”
舒爸爸还要再教训舒兰,孟听却一把把自己手中的眼镜框架扔过去。
清脆的响声砸在舒兰脚边,她下意识噤了声。
孟听从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这个家是个外人。因为舒爸爸不是亲生父亲,纵然他再好,自己受了委屈,只能默默往心里咽。不能诉苦,更不可能去控告他的亲生女儿。
舒兰却可以,哪怕舒兰再坏都可以。
她可以恶人先告状,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喊爸爸喊哥哥,来排斥她这个外人。
孟听不再沉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被打,但是你可以和舒爸爸仔细说说。我没帮你我不后悔,再来一百次我都不会帮你。舒兰,你说得对,我们从来就不是姐妹。”
她觉得嗓音艰涩:“对不起舒爸爸,我很快就会搬出去。我外公外婆他们……”
舒志桐突然说:“行了!”
他捡起地上的眼镜,对着舒兰说:“你先给我回房间!”他语气严厉,舒兰不得不听,走前看了孟听一眼,不无得意。
等舒兰和舒杨都走了。
孟听握紧拳头,肩膀轻轻颤抖。
舒志桐叹息一声:“听听,发生什么事了?你说爸爸都信。”
孟听眼眶红了,她恨不得嚎啕大哭,诉说两辈子加起来生活的酸楚和委屈。说她是怎么被毁容,然后被亲戚排挤,说舒爸爸死后那几年,自己有多难过,说舒兰的不怀好意。她甚至第一次想,为什么自己的亲生父亲要抛弃母亲,而这个和她毫无血缘的男人却说,女儿,你说什么爸爸都信。
然而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连她自己至今都觉得像是一场梦,离得越久,那种记忆越模糊,恍然成了一辈子,却在渐渐远去,只有如今的自己才最真实。
她谁也不能说。
她努力把抽噎声吞回去,把下午和舒兰的纠葛说了一遍。
舒志桐皱着眉,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远远不是姐妹俩闹别扭的问题。他说:“听听,我看着你和小兰长大,你们小时候有一次去邻居家玩,他们家养了一条大狗。它冲过来的时候,你和小兰都害怕,可是你抱住了小兰,那狗差点咬伤了你。你一直是个好姐姐,所以爸爸相信你,你之所以不认这么妹妹,她一定做了让你伤心难过不能原谅的事情。”
孟听带着鼻音:“舒爸爸,你别说了。”再说她忍不住要哭了。
这是她两辈子最好的亲人之一。
舒志桐说:“是我不好,没有时间教导你们。小兰性格有问题,我会好好教育她,听听不要再说离开家的这种话,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说得斩钉截铁,孟听眼眶泛酸,终究不能再继续伤这个养大她的人的心,点点头。
舒志桐叹息一声,教训舒兰去了。
舒兰没想到自己爸爸会向着孟听,她又吵又闹,气得舒志桐险些把她打一顿。后来还是舒杨突然说:“你闹够了没有,孟听不是说让你把为什么挨打的事情说一说吗?你不说我就去问她们,我去给你讨回公道总行了吧!”
舒兰这才不敢闹了,不甘心地说:“她们就是看我不顺眼。”却死活不敢提自己抢别人男朋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