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慎低首帮她轻拍,无奈道:“系好的头巾怎么解了?”
阿宓无辜望去,她还当头巾的作用大部分就是为遮挡住他人视线,以为单独走在前面可以稍微解开,哪知道会有这种大风。
沈慎直接用自己那条把阿宓裹了起来,只让她露出一双眼睛,低声道:“往内风沙更大,裹好。”
“那大人呢?”闷闷的声音从头巾下传出。
“我习惯了,不怕。”
阿宓不信,还是努力伸长手把剩余的那半给他搭了上去,二人共用一条。
一行人到了前一日标记好的地方,这儿零零散散有些植被,不多,但比那些光秃秃的一片黄沙总要好上许多。一般这种地方地底都有水源,且不深,因为这几种植被的扎根能力并不强。
大漠并非常年干旱无雨,但在这儿,还是要有水源更让人安心。
沈慎跃下骆驼,把阿宓带在身边,俯身把植被边的沙土捏起嗅了嗅,随后对队伍中一位老者道:“您以为此地如何?”
老者看起来像当地人,身躯干瘦,背部佝偻,沿着这些植被都走了圈,仔细闻看,最后缓缓点头,“可以一试,先挖吧。”
语罢,其余人都从背后的袋中拿出工具开始动作,阿宓好奇地看了看,“我们也要挖吗?”
沈慎轻哂,“想挖吗?”
阿宓很有些跃跃欲试,又望望,蹦出一个“想~”字。
早猜到她的答案,沈慎忍不住撸了把面前的小脑袋,长大是长大了些,也不像以前那么容易胆怯,但大体的性子到还是没变。
阿宓也得了个小铲,跟着沈慎到了一处灌木丛边,先被手把手教着铲了下,“自己试试。”
“唔……”阿宓小心翼翼握铲,几下之后,突然注意到旁边一抹黄色,定眼望去,惊讶道,“这儿居然有果子。”
这儿这么干,她以为所有东西都该是干巴巴的呢。
“是酸刺果。”沈慎摘下一颗擦了擦,递到阿宓唇边,含笑道,“请殿下品尝。”
不知为什么,阿宓总觉得他脸上的笑有些不怀好意,可凭着一直以来对大人的信任,还是慢慢张开了口,随后咬下。
兹——酸爽的汁液在口中迸溅,顿时酸的阿宓牙疼,小脸都成了皱巴巴一团。
“呜呜呜”她这么含糊了几句,沈慎不用细想也知道她说的该是什么“大人好坏”之类的话。
见他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丝毫不知愧疚,阿宓恶从心起,“哇”的声就往上撞去,两人唇对唇碰了个正着。阿宓学习之前沈慎的方法,把口中酸酸的汁液全都渡了过去,最后还故意咬了口沈慎,腮边带着小狐狸似的笑,小声嘀咕“让大人你欺负我”。
她动作间,沈慎一直呈现呆愣状态,直到被阿宓咬了口才回神,柔嫩的触感犹有残留,低首就对上了兀自偷笑的小少女。
虽然分别了两年,但是两人丝毫没有生疏,反倒毫无顾忌地玩闹。
沈慎心头完全松下,见不得阿宓这么得意的小模样,干脆一口气往嘴里连塞三四个酸刺果,咬开之后就强行抱住小姑娘朝她亲去。
“啊不要,不要—”阿宓努力挣扎,然而丝毫没能撼动。最后还是被逮住的小可怜,任人蹂|躏。
五官都被酸得皱在了一块儿,阿宓手拍在某人粗糙许多的脸上,拍得啪啪作响,引得远处几人好奇望来,却只能瞧见他们沈大人将某人遮得密不透风的外裳。
真是奇了怪了,有人内心嘀咕,刚才好像听到了小姑娘的声音。完了,难道真是太久不近女色,已经有幻听了?
第69章 心意
分食了几个酸刺果, 两人口中都被酸酸的汁液溢满,但眉眼中俱是笑意。
阿宓极为喜爱这种在天地间自由自在,且还有大人在身边的感觉。宫中虽优渥繁华,也有人疼爱, 可规矩太多, 她感觉自己很多时候都生活在拘束下,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拉住。
她将自己的感受说给沈慎, 沈慎微微颔首,握住她, “这是自然, 无规矩不成方圆, 连陛下也要受礼法束缚。那么多位高权重者, 若是无礼法, 岂非要乱了套。”
阿宓轻声道:“我知道的。”
随后又眨眼, “但是阿宓还知道,大人也不喜欢那些。”
沈慎一怔, 失笑,谁会喜欢那些呢。天地间能够真正行止随心的,约莫只有那些野兽了, 人与兽的不同之处,大概也正在于此。
不过不得不说, 他在边关这两年, 除去饱受思念之苦外, 其他时候都比京城要自由太多。思及此, 沈慎目光微沉,心想,大约是因为离开了祖母。
老夫人的状况他一直清楚,依旧时常待在小佛堂内,身体还算康健。只是依下人所回,她沉默的时辰好像越来越多了。
暂时捺过这些,沈慎突然“质问”,“为何两年只有五封书信?”
“啊?”阿宓呆呆的还未反应,下意识辩解,“怎么可能只有五封,我每半月就要着人寄一……”
话到一半,两人都察觉了什么。
肯定是少帝他们截下了。
当初说得好好的,让他们二人多通书信。实际在离别后的第一封信起,互相之间就只有两种时辰能收到,阿宓的生辰和除夕,这点在沈慎这儿也没变化。
阿宓气得脸颊鼓起,她还以为哥哥欺负自己就算了,没想到在大人这儿也这样,真的太过分了。
话语间,沈慎十分自然地从怀中掏出五张犹带温热的信笺,低低读到,“今日所习,‘招招舟子,人涉昂否。不涉昂否,昂须我友’……”
阿宓脸颊羞红,就要去抢信笺,呜呜威胁,“大人不许读,不许读,我要咬你了!”
说罢真的一口咬在那手上,但某人不为所动,继续缓缓读罢,才似笑非笑道:“不知殿下在等待的小友是何人?”
这几句话来自《诗·邶风·匏有苦叶》,大意为艄公催促我上船,别人都已上去了我却偏要留下,因要等我的友人。寻常意思可看为友人,但其实所用更多处,都视这为一首思恋小诗,她在等的哪是普通友人,分明是恋慕之人。
起初看到阿宓如此大胆的的诗句,沈慎心中既惊喜又担忧,还当阿宓依然没有开窍,只以为这是普通诗句,直到后面一些话语,才确定了小姑娘与自己也有同样的心意。
当时他心绪又甜又涩,恨不得飞回京将阿宓给带回来。
没想到他没去带,小姑娘自己跑来寻他了。这当真是最好的礼物。
明知道那些话中的意思,还非要这样戏弄她。阿宓收回被咯疼的牙,眼尾轻瞪了下,娇意满满,嘟哝道:“大人的皮太厚了,无论哪儿。”
沈慎面不改色,“殿下谬赞。”
油盐不进。阿宓非常怀疑大人到底在这儿学了什么,明明他以前根本不是这样、这样不正经的。
她尚不知,有个词可以言作“释放天性”。若非本性如此,沈慎也不可能学得如此之快。
眼眸滴溜溜转了圈,阿宓看到前方沙丘,忽然道:“可以到附近去看看吗?”
“可以。”沈慎知道她在打坏主意,还是道,“附近都去过,无危险,想看什么?”
“自然是看大漠风光呀。”阿宓软声道,“不过这边走起来太费力啦,好累,我走不动。”
沈慎领略其意,适时伸出手,“背还是抱?”
“都不要~”阿宓坏心瞧了他一眼,凑过去耳语几字,沈慎身体一怔,不得不露出无奈的笑。
都好几年的事了,阿宓竟然还记着。
余光扫一眼其他人,似乎都没怎么注意这边,沈慎又与她对视了会儿,看到小少女眼中的决心,最终只得叹一声般蹲好,“小心些,要自己扶好。”
“嗯嗯。”阿宓连连点头,惊喜大于一切,在沈慎的帮助下坐上他双肩,完全像个小孩儿般被他小心扶住双脚。
她第一次听到大人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好像连声调都不一样了,“准备好了?”
“好啦。”
雀跃一声,沈慎缓缓站起,阿宓的眼也跟着越睁越大。
他身躯高挺,坐在他双肩上,阿宓仿佛呼吸到了前所未有的空气,视野亦变得无比开阔,仿佛整个大漠尽在眼中。
原来个子高,竟是这样的感受。阿宓很是羡慕,不过转念一想,反正有大人在,她可以比他们更高。
依着她的指示,沈慎慢慢朝沙丘走去,留下两人身后瞠目结舌的小兵们。
他、他……他们看到了什么?我*!*%%¥#……心中闪过一连串骂娘的话,每个人的眼珠子都呈现要瞪出来的趋势,完全无法相信这是那个连面对漂亮火辣的姑娘都能不假辞色的沈大人,居然对一个小少年如此宠溺。
忽然,他们浑身抖了抖,掉下一串鸡皮疙瘩。
果然,大人多年未成亲,就是因为有这种癖好吧。
还好——还好他们都年纪大了,不配被大人看上眼。其中以张青为最,不止一次庆幸自己生得高大,并非那种小弱鸡,不然岂不是早被大人给……?
想想就可怕。
不管他人如何想,总算得偿所愿的阿宓异常兴奋,坐在沈慎头顶几度差点儿一头栽向黄沙,都被他及时扶住,无奈地拍了拍她,“再不安分些,就放下来了。”
“不要——”阿宓立刻求饶,“阿宓一定乖乖的,不乱动了。”
娇娇软软的声音,沈慎骨头都要酥了,哪还记得和她算账。他甚至怀疑阿宓是不是已经清楚了这些,才故意如此拿捏自己。
不过……这种被拿捏的感觉,倒真心不错。
登上沙丘,俯眼望去黄沙漫天,无一点余色。初看惊艳,看久了其实极容易厌烦,还容易心情低落。
“大人常年待在这种地方,会很烦闷吗?”
“不至于。”沈慎轻笑,“偶尔无趣时,多看几遍书信便好。”
阿宓先是羞恼,后想到话语中包含的画面不禁沉默,思索了会儿突然道:“还剩一年,这一年我都陪着大人,好不好?”
沈慎讶然,陛下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最多不出一月,定会有人来带阿宓回京。
他从未期盼过那么多,能在这期间见到阿宓,已经是天大的惊喜了。
但阿宓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续柔柔道:“只要大人帮我瞒着藏着,只要哥哥不亲自来,别人肯定发现不了的。”
说完便开始撒娇,“阿宓想陪着大人,好不好?大人难道不希望吗?”
他自然是希望的……沈慎顿默片刻,可不得不说,阿宓这个提议实在太过诱人,他根本无力、也不想抵抗。
“……那些侍卫?”
阿宓喔一声,“他们只听我的,其他人都不理。”
沈慎沉思,如此一来让他们改头换面隐匿在阿宓身边也不是不可以。最为担心的,还是不知陛下到底会派谁来寻阿宓。
多思无益,反正在听到阿宓开口的那一刹那,就注定了他也是个“帮凶”,不管来的是谁,都得帮着阿宓隐藏。
作了决定,沈慎心中轻快,竟加快速度带着阿宓往另一处山丘赶,带起阵阵沙风,让阿宓连连惊呼。
圣人亦会失蹄,何况沈慎。在登上这处沙丘时,他一时不慎踩进沙坑,身形一斜,就带着阿宓一起倒在了黄沙之中。
他还好些,阿宓脸朝下栽,直接啃了满嘴的沙子,狼狈得要哭不哭的模样,却成功让沈慎低笑出声。
阿宓就差哭出来,脸上的沙子被拍掉许多,含糊不清地委屈巴巴道:“大人还笑,还笑我……”
“不笑。”沈慎适时止住,但眼中分明都是带笑,“这儿的沙都很软,不会轻易磕伤,慢些,莫急。”
拯救了阿宓的脸蛋,沈慎拿出腰间水囊让阿宓漱了几口,总算也冲了个七八。
阿宓还是气呼呼又莫名委屈地看他,他却捏了捏小少女柔嫩的脸蛋,“我常待此地,想来它们是感受到了我的心绪,所以也对你格外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