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路耳听着这话也不曾多言,只是脚步匆匆往里头走去。
他一路朝里头走去,待至月门处眼瞧着以南便忙喊住了人,却是请人通传想要求见老夫人道是有要事通禀。
以南在陆家这么多年,自然是认识明路的,如今见他这般也是一怔,只是让人稍等,而后便去大乘斋通禀去了…约莫有两刻功夫,便有人来请明路了。
此时正是众人给谢老夫人请安的时辰,满满一屋子自是坐了不少人。
明路一路低头走去,等走到里头待又给谢老夫人屈膝打了一道礼,而后才沉声说道:“老夫人,大公子他,出事了。”
…
而此时的陶然斋。
不知是不是近些日子天气转凉的缘故,沈唯前些日子便受了风寒。其实风寒这类小事,她从未放在心上,以往吃些药睡个觉也就好了,可不管是谢老夫人也好,底下伺候的人也罢,都当出了什么大事似得非得让她在屋子里好生歇息,就连谢老夫人那处的请安也都给免了。
沈唯倒是也不介意,只当偷得浮生闲罢了。
这会她刚刚用完早膳便斜靠在软榻上,她的身上盖着白狐制的毛毯只露出两只手翻看着书册…可即便是这样,秋欢进来的时候还是皱了眉,她一面是放下手中的汤药,一面是与人说道:“夫人,先前大夫已经说了让您好生歇息,您若想看书不如由奴念给您听?”
沈唯耳听着这话,自是无奈笑了一回。不过她到底也未说什么,只是把手上的书一合置于一侧,而后是接过秋欢递来的汤药,只是目光在瞧见秋欢面上的神色时却是一怔,口中是跟着问了一句:“出了什么事?”
秋欢闻言,手上的动作却是一顿。
不过也就这一会功夫,她便如常说道:“没什么事。”
她话是这样说…
可沈唯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还不等她说话,外头便传来一阵声音“七姑娘您慢些”、“七姑娘,夫人还在歇息”这类的话…她停下要饮用汤药的动作,拧头朝布帘看去,没过多久便瞧见陆觅知跟一阵风似得跑了进来。
沈唯看着她这幅模样便又笑了一回:“出了什么事,怎么跑这么快?”
打先前的时候,陆觅知才来给她请过安,若论时辰这会她应该在大乘斋才是…如今却是怎么回事?
沈唯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在瞧见陆觅知面上的神色时也不知怎得竟突然觉得心口有些疼,说来也奇怪,几日前她正在看书的时候,心下就跟被刀刺了一般说不出的难受,只是那时候也不过疼了一瞬,她也就未曾在意。
可如今看着陆觅知面上的神色,她却觉得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沈唯想到这,脸上的神色也就沉了几分。
秋欢在瞧见陆觅知进来的时候就变了脸色,她有心想拦一回人,只是还不等她说话,陆觅知却先急着开了口:“母亲,大哥出事了。”
沈唯手中的汤碗就在这一句话落了下来,青瓷做得汤碗应声而碎,里头的汤药也跟着四溅开来,屋子里几个丫鬟皆惊呼出声,而她却好似听不见别的声音…
她的脑中只徘徊着一句,陆起淮他,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姐:这个小混蛋,不出点事让我担心是不是就不能过日子了?
小淮:哎,以前用脸吸引媳妇,现在只能靠受伤博取同情了——我一定是史上最惨楠竹。
第84章
那汤药原本就是滚烫的, 此时四溅开来自然砸到了沈唯的身上, 好在她先前穿着鞋袜倒是还有东西可以遮挡。可纵然如此,秋欢还是惨白了脸, 她眼看着那原本干净的素色鞋袜上此时被汤药覆盖着脏污一片忙蹲了下来,待握着帕子替人擦拭了一会, 又是朝还杵在一侧的丫鬟说道:“还不去给夫人去寻新的鞋袜?”
她这话甚是凌厉,那几个小丫鬟一听自是忙去里间寻起新的鞋袜。
眼瞧着几个丫鬟退下, 秋欢这才又转过头同沈唯说道:“夫人, 您没事?”等这话一落,她似是又有几分庆幸与人说道:“好在您今日穿得厚实,若不然真被烫到可不是小事。”
沈唯此时也已回过几分神,只是耳听着秋欢这话, 她却未曾开口。
她只是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陆觅知, 许是先前这幅模样让小丫头吓到了,此时陆觅知惨白着脸站在那处,却是一副出神不敢动的模样。沈唯看着她这幅模样却是先平了平心下那股子紊乱的情绪, 而后才朝陆觅知招了招手,口中也是温和一句:“觅知, 你过来。”
陆觅知闻言却是抬着一张惨白的脸朝沈唯看去, 眼瞧着不远处那张一如旧日的温和面容,她终于还是依着人的话朝人走去。待走到人前,她握过沈唯伸出来的手,口中是颤声问道:“母亲,您, 您没事?”
只要想到先前是因为她的话才会让母亲这般,她便忍不住红了眼圈,没一会功夫,那几串金豆子便往下掉。她原先是不想哭的,可也不知道为何,这眼泪就跟止不住一般,她越擦,那眼泪便掉得越换。
沈唯见陆觅知这般却是又叹了口气,她握着帕子替人擦拭了一回眼圈,而后是同人柔声说道:“我没事…”等这话一落,她便又朝还在忙活着的秋欢说道:“好了,我也没被烫到,不用这么紧张。”
等到平复了两人的情绪——
她才又看着陆觅知开了口:“你先前说得是打哪儿听来的?”
陆觅知的眼圈还红着,脸上也还有几道泪痕,不过情绪较起先前却好了许多,如今听人问起,她便如实说道:“先前我们在大乘斋给祖母请安,哥哥身边的护卫回来了,他说,他说哥哥和太子出事了。”
沈唯听她这般说道便又皱了回眉,这样大的事,母亲那处怎么没人过来传话?
她想到这便又想起先前秋欢的不对劲,难道?沈唯也未曾说话,只是垂了眼朝秋欢看去…秋欢此时正替沈唯在换新的鞋袜,察觉到头顶的那道视线,手上的动作便是一顿,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她才轻声回道:“夫人,奴不是想瞒您,只是老夫人特意嘱咐过了不许我们同您说。”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半抬了头朝人看去,口中是跟着无奈一句:“老夫人说您尚还在病中,若是知道这些,只怕身子更加受不住。”
秋欢这话一落,陆觅知也帮衬着说了一句:“母亲,祖母的确是这样说得,她怕您担心不让别人告诉您,可我怕哥哥出事,这才…”她说到这却是未再往下说去,心中一时也有些踌躇,却不知道自己这一趟究竟有没有来对。
沈唯自然也注意到了陆觅知面上的神色,她什么都未曾说,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而后才又问道:“你哥哥和太子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陆觅知年纪小,先前也只是听了一茬,后来就被谢老夫人打发出来了,自然也不知道这事情的经过。
倒是秋欢说了一句:“以南姑娘来传话的时候,奴倒是问了一嘴,说是大公子和太子是在押解囚犯出淮安的时候遇见了埋伏,损失惨重,大公子也受了伤至今还未曾醒,如今他们还在路上周整只是唯恐再遇见埋伏,行踪皆隐了起来,奴便也不敢多问了。”
受伤未醒,那就不是小伤了。
沈唯拧着眉细想着,若论书中的时间线根本就没有这样一段剧情,到底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只是想着如今发生的这一切,其实原书中也根本没有出现过。
那么陆起淮这次受伤究竟会怎么样?他会不会有事?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如今萦绕在耳中的只有那句“昏迷不醒”。
沈唯也不知怎得,只觉得身子有些止不住发冷,其实自从戴了这块玉佩后,她的身子便再未察觉到冷热过,可此时这股子冷就仿佛从心底蔓延看来贯通了五脏六腑,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秋欢自然察觉到了她的模样,她眼见人这般忙开了口同人说道:“夫人,您别担心,明护卫在路上赶了几日也不知大公子现下究竟有没有醒,或许他早就醒了也不一定的。”
陆觅知也红着眼跟着一道劝着,她先前不顾姨娘的阻止来告诉母亲就是想来看母亲有没有其余的法子?可此时看着母亲从未有过的慌乱模样,她却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听姨娘的话不和母亲说了,母亲身子本就不好,要是母亲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好在沈唯也未曾让她们担心多久。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是与陆觅知先说道:“别哭也别担心,你哥哥不会有事的…”那个人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出事?她想到这,心神也略微安定了一会,等到陆觅知止了哭,她才又朝跟着陆觅知一道进来的丫鬟说道:“你先扶着七姑娘回去。”
丫鬟闻言自是忙应了一声“是”,她走上前来牵陆觅知的手,陆觅知却还有些不肯走,只是她也知道此时不适合待在这,虽然心中不舍却还是跟着丫鬟走了。
等到陆觅知走后——
沈唯便收了面上的神色,而后是起身同秋欢说道:“走,我去母亲那儿看看。”
秋欢原本还想劝人一回,只是看着沈唯的面色却也不敢多言,倘若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如今夫人既然已经知晓,以她的性子又怎么可能还坐得下?她想到这便也未再多言,只是从一侧的架子上取过披风,待替人披上后就扶着人往外走去。
…
沈唯走到大乘斋的时候,王氏和陆起宣两人正从里头出来。
先前老夫人知道事情的时候差点便晕了过去,因此王氏和陆起宣就一直待在里头照顾人,如今才出来…这会王氏眼瞧着沈唯过来也是一怔,待瞧见她苍白的面容,面上便止不住浮现了几分嘲讽的笑意。
倘若现下不是在院子里,她真想对人冷嘲热讽一回。
以往沈氏仗着有那个庶子撑腰,行事比起陆步巍还在的时候还要肆意几分,如今好了,那个庶子现在昏迷不醒…看沈氏以后还怎么嚣张!
沈唯自然也注意到了王氏的面容,她此时懒得去理会王氏,甚至连步子也未曾停留径直由秋欢扶着往里头走去。
王氏眼见着人这般,面上的神色自是越发不好,等到沈唯走进了里头,她便忍不住轻啐了一声:“最好那个庶子再也别醒来,看以后沈氏还怎么嚣张。”她想到这便朝身侧的陆起宣看去,口中是道:“起宣,走。”
陆起宣耳听着这话,一时却有些未曾回过神来。
等到王氏又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朝王氏说道:“母亲先回去,我还有事。”等这话一落,他也未曾理会王氏喊他便往外走去。
王氏眼看着陆起宣匆匆离去的身影却皱了皱眉,先前在屋里的时候就察觉到长子不对劲了,陆起淮昏迷不醒不是好事?怎么长子看起来却有些不高兴?不过她也未曾多想,等到瞧不见陆起宣的身影,她便收回了眼。
而后她是又看了一眼那面已经悬落下来的布帘,略微挑了挑眉,口中是道:“走。”
…
谢老夫人眼瞧着沈唯进来却还是怔忡了一回,只是眼看着她面上的神色,心下却是又叹了口气。原本是担心她近来身子不好,若是再听到这样的消息必定会承受不住,这才打算瞒了人。
可如今看来,她这个儿媳还是知道了。
她想到这也就未曾多言,只是不等人行礼便朝人招了招手,口中是温声说道:“你都知道了?”
沈唯此时也没有心思再去记挂这些礼数,眼瞧着谢老夫人朝她伸出手,她便朝人走了过去,待握住她伸出的手便朝人点了点头,而后是问道:“母亲,玄越他…现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他…”
她说到这的时候,声音却是止不住一顿,却是又过了一会,她才哑了嗓声问道:“没事?”
谢老夫人却是等扶着沈唯坐下,而后才握着她的手说道,等察觉到她手上的冰凉却是又皱了回眉:“给大夫人沏盏茶来。”等这话一落,她眼看着沈唯面上的担忧才叹了口气与人说道:“明路来得时候,玄越还未曾醒,如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
她说这话的时候,情绪也有些不太稳。
她从未想到过那人竟然会受伤,还是这样严重的伤,先前听到这道消息的时候,她差点便晕了过去。
那人身上担负着这样重要的事,怎么能出事?可她到底是历经了事的,此时虽然还无法恢复如常,总归还是能心平气和说一句:“你别担心,玄越他不会有事的。”
沈唯一直注视着谢老夫人,自然也未曾遗漏谢老夫人面上的神色。
老夫人比谁都知晓陆起淮的底细,那个人的身边这么多能人,倘若真得没事,她又岂会是这幅神情?沈唯想到这,心下却又是一沉,可她知晓现下无论她问什么,老夫人也不会与她说,她想到这也只能问道:“那他们现下在什么地方,可还安全?堂堂太子和三品大官在外公干竟然会受到埋伏,那群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不要命了?”
谢老夫人闻言倒是说了一句:“先前明路来回话的时候,倒是提及过,那群人应该都是江湖中人,武功高强,想来是柳长席或者是他身后的那些人派出去的人。”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紧拧着眉,神色也不算好,连带着声音也有几分凌厉:“贪墨在先,如今又遣人杀害太子和玄越,真是吃了他们的熊心豹子胆!”
柳长席的事——
沈唯自然是知晓的,堂堂一个知府竟然从他的家中搜寻出无数的金银财宝,若说他背后无人自是不可能的。而今次赵盱和陆起淮去淮安为得便是把柳长席带到汴梁继续审问,想来就是因为这样儿触犯了柳长席背后那些人的利益,这才会痛下杀招。
这些朝中政务,她们自然也不好多说。
谢老夫人想到这便也住了口,而后是又看向沈唯继续说道:“如今太子和玄越还在外头,一来是因为玄越的伤,二来也是怕有人发现再行杀招…你身子不好,且先回去,陛下那儿也已有人过去传话,你且放心,他们必定能够安全回来的。”
沈唯纵然心中担忧未平,可也知道如今在这也做不了什么。
既然赵准也知晓了此事,自然不会再让人有可趁之机,只是那人的身体…她想到这,心下却是又叹了口气。不过她终归也未再说道什么,只是朝谢老夫人点了点头,又与人说了几句宽慰的话才往外走去。
…
秋欢见她出来原是想问些什么,可看着沈唯这幅面容却也不敢多言。
她微垂着头扶着沈唯往陶然斋走去,只是没走几步便听到沈唯说道:“等回去的时候,让水碧来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 沈姐担心了。
第85章
陶然斋后边的一排屋子, 这里住着得都是下人, 大多以院子里的品级而定,大丫鬟自然是一人住一间屋子, 至于那二等、三等丫鬟便几个人合住一间屋子。
如今天气冷了,因着沈唯惯来是爱清净的, 因此底下的丫鬟干完手头上的活便会坐在一道嗑瓜子说闲话,这会几个二等丫鬟刚刚说了几句闲话便瞧见打长廊那处走来一个身穿水蓝色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