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严彧?”
“不知道叫啥名儿,反正就是那人,本来就算你不问我也琢磨着得同你说说,往后小心点他。早先你要是答应旬假去吃酒,他那时就动手了,你多了个心,没应,今儿这一出是后手。原先也遇到过有人想害你,都没有手段这么龌龊的,也不知道这人怎么进的翰林院,德行这么差,他凭什么?”姜蜜很不齿这手段,觉得特下作,一点儿看不出是翰林官想出来的。
姜蜜还说真恨不能在公堂上揭穿他,想到他这么歹心,下了套害人还是安安稳稳啥事没有,简直气人。
看她这态度就知道梦里一定很精彩。
卫成在心里感谢了他媳妇儿他娘,又反过来一番安慰:“我想着但凡他还存着害人之心,迟早会有暴露出来的时候。谁能保证自己每次安排都能十分周全?做的坏事多了,会被识破的。可惜了他是我们那届的状元,其实很有真才实学,听说也有些来头,本来前程可期,不想心思用错了地方,走错路了。”
“怎么这种人也能点状元!”
“蜜娘你气什么?别气了。他算计我两回都落了空,还白搭上五十两,他才该想不通。再者说……”
姜蜜拖着腮帮子,偏头看他,问再者说什么?
“再者说这事还没完。”
“不是说衙门给了压惊钱,把案子结了?”
“案子是结了。你想想看,他买通人家小娘子害我,没成,娘当街就替我澄清了,我实际没受到什么影响。这种害人不成的案子就算查出是谁指使也不会罚得很重,顺天府衙门本就不闲,问不出什么会这么结案正常。不过娘当街闹成那样,赶明满京城都该听说,我是什么人?除了在宫里在衙门其他时候都在家中,认识的人不多,说是跟人结了私仇有几个信?这事随便瞎猜都能猜到同僚身上,到时候他们胡乱猜到谁,人家不服气,可能去查。只要是人做的事,都会有蛛丝马迹,干净不了。”
卫成猜测顺天府尹也想到可能是翰林院同僚干的,他说不好查,不是没办法,是不愿意惹这麻烦。
能够不眨眼花这个钱来害人,对方能是寒门出身?
只要不是寒门出身,查到谁都头大,不如赔钱结案。
卫成说等等看,姜蜜果真耐着性子观望起来。
后来这天清晨,卫成刚进翰林院就发觉有同僚偷瞄他,跟着还有相熟的来问,问他昨个儿真遇上那么倒霉的事?差点被人诬赖栽了大跟头?
“我当时的确是有理说不清,运气好,赶上我娘在对面裁缝铺,否则要吃大亏。”
“应了那话——好人有好报!你为人正派行事端直,遇上事菩萨都帮,这不就逢凶化吉了。我听说昨天那个事闹上了顺天府,那女子交代是受人指使,却没说出是谁,府尹就草率结案了?”
“她交代那些对于破案帮助不多,府尹大人也很为难。”
“那就能让堂堂翰林官平白被诬陷?再说他不查出个是非曲直外面那些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猜,对我们也不见得是好事。”
“不说这个,我听人讲,令堂出来那一下龙骧虎步雄姿英发,猛地就把歹人给镇住了!”
“犹记得你是府上三郎,你二十有六,令堂岂不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身手竟然如此矫健,将门老太君也不过如此!”
卫成:……
真不愧是翰林官,泼辣凶悍也能说成雄姿英发身手矫健。
看热闹那些都说不愧是乡下出身!
性子够辣,手劲儿够大。
同僚咋说的?
都说是一片护犊之心,还说这就是做娘的,为儿子有什么不能舍?这多感人,多伟大。
有人学着上阵杀敌那个动作比划了两下,说尊夫人也是这样?
卫成:……
来了,果然来了。
他特诚恳说夫人恭顺贤良蕙质兰心,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同僚心里满满都是不信。
就老太太这作风,能跟她相处得十分融洽甚至亲如母女的还能人淡如菊?把将门老太太和书香门第的太太凑一起,她俩能不互相嫌弃?
扯淡吧。
想想卫成有机会就夸他夫人,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能夸几句,夸起来一点儿不谦虚,还能不是怕婆娘哟?
同僚都用那种“明白”“我们明白”“你不容易”的眼神看他。
卫成觉得他自己还挺容易的。
不容易的明明是蜜娘他们。
当天不是卫成去梅芳斋当差,乾元帝还是从其他人口中听说了这事,说的人嫌剧情不够精彩,自己给老太太加了不少动作,跟茶馆里说书的一样讲给皇上听了。
乾元帝也笑了一场,笑够之后才说不容易,都不容易。
害人这女子这么倒霉不容易。
老太太为了儿子的名声豁出去脸面不要也不容易。
卫成他爹娘都是粗人还能学出一身本事跻身官场,更不容易。
“顺天府尹没查出个东西就结案了?”
“兴许不敢详查,能料想到什么人才会迫害卫侍读,担心牵连出惹不起的人。”
“他不敢查,你使人去查一查。”
“皇上想为卫侍读讨个公道?”
乾元帝没说什么,他倒不是想为卫成讨公道,美玉也需要雕琢,有些磨砺是好事。很多事卫成他得自己应对,乾元帝管不了那么许多,他这会儿是真好奇翰林院里头谁那么歹毒,这手段活似跟后宅妇人学的,全然不像男子汉大丈夫。
第99章
要是状元直接收手,事情还没那么好查,偏他因为气不过,想着奈何不了卫成总能拿办事不利的败败火,使人去教训了收钱之后没办成事还交代了一大堆的小娘子。让派去暗访真相的撞了个正着,前后一天,乾元帝的好奇心就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他之前也在心里瞎猜过,还猜是不是被取缔了到御前当差资格那些个看不惯卫成,以为拿人品败坏这点攻击他,拽他下来自己就有机会。
结果竟然不对。
使坏的是严彧吗?
严彧此人,乾元帝有些印象,毕竟是他亲自选出来第一个状元。卫成还在庶常馆的时候,当时陆文远没出事,陆文远时常同他禀报翰林院内部情况,也说到过那届的状元榜眼,听说都不是踏实做事的人。做皇帝的日理万机,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管芝麻绿豆的小事情,给盖上不当大用的戳子之后,皇帝就没再花任何心思在严彧身上。
皇上当他不存在,他在翰林院也就是个边缘人,每天都挺清闲的,喝两碗茶就是一天。
本来世事无绝对,就算之前评价不好,他要是能收心,后面踏实点,可能还有出头的机会。现在呢……皇帝是没准备把查出来的东西公布出去,在他心里严彧已经被判了刑。现在暂且不用去动,只等有个合适的时机就能正正当当把人给肃清了。
因为这个事,乾元帝还有一番感悟,觉得当爹的不能光忙朝廷的事,也要在儿子身上费一些心,要是任由他养在深宅内院,看的是妇人家争来斗去,学的是些不入流的手段,哪怕人聪明书读得不错,也还是没有出息。
不是说做人不能有丁点算计。
而是说哪怕算计你也得让人高看一眼,人家输给你认了,甘愿写个服字儿,这是能耐。
花钱雇个女人给同僚泼脏水,叫下作。
学这些下作手段,不是送出来让人耻笑吗?
这么一番感慨之后,乾元帝问起现有的几个皇子。当初皇后开怀的时候,后宫里其实只有个大殿下,现在不止,现在四殿下都已经出生,皇帝虽然年轻,已经有儿女好几个了。
宫里大小事太监总管都知道,皇上不问他很少多嘴,问起来什么都能说个明白。
太监总管把几位皇子的情况同乾元帝说了说,其他几个都还好,唯独太子,哪怕人还小也能感觉到周围其他人对他态度上的变化,他情况不是特别好,最近还生了两回小病。
“不是让皇后放下其他事,专心照看兴庆?”
“这事儿吧,奴才不说皇上您也想得到,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皇后指望用兴庆引皇帝过去,她想办法再怀一个。知道她这么打算乾元帝就更不愿意踏足坤宁宫,原先帝后二人哪怕没多深的感情,表面上还过得去。现在是皇后不信任她的男人,无论如何都想要健康的儿子。皇帝看了中宫就作呕,尤其听说卫成他娘为了护犊能不顾六品诰命的脸面当街闹开。
这才配当娘,皇后不配。要是能倒回三年前他压根不会让皇后怀上,更别说再生一个,不可能的。
“你去趟坤宁宫,传朕的旨意,皇后既然无心照料太子,就把人抱去撷芳殿,让大皇子和太子做个伴,也方便朕去看他。”
“太子还不满两岁,这就搬去皇子所是不是太早了些?皇上三思啊。”
“皇后也不照管太子,养在坤宁宫和养在撷芳殿有什么区别?严彧的事还给朕提了个醒儿,堂堂皇子就不能总和嫔妃待在一起,否则看什么学什么,以后能有多大出息?”
要是其他皇子遇上这种事还好办些,偏偏兴庆是嫡出,皇后生的总不好交给其他妃嫔养,至于说太后和诸位太妃,早迁出紫禁城,搬去另一处皇家宫苑静养了。宫里这些人谁都不合适抚养太子,直接送去撷芳殿还好些,左右不缺宫人伺候,搬去还能跟老大做个伴。
老大他母妃出身低,虽是长子,生性软和,总不会笑话兄弟。
皇子们一般都是三岁搬去撷芳殿,让太子现在就搬是早了些,不过皇帝坚持,底下人只得照办。要说皇后也有意思,就从太子破相之后,哪怕人在坤宁宫住着,皇后并不乐意见他。现在乾元帝下旨要把人带走,她也不同意,还闹了一场。
闹完太子还是被带走了,要是早两个月说要带他去撷芳殿,太子铁定会闹,一定不肯离开母后。
现在他其实也不愿意,是察觉到母后变了,这才一步三回头走的。皇后这段时间很少来看太子,太子想见母后见不到,他又哭又闹不吃饭,闹到底下奴才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请皇后娘娘过来,皇后过来脸色都很不好。快满两岁的孩子就算想不明白事情,他能察觉到善恶,太子觉得皇后不喜欢他了,才勉强接受了搬出去这个事。
宫里热闹,宫外也很热闹。
还是翰林院那边,卫成预料之中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顺天府查到那小娘子是受人指使来脏污卫成品行,却没把案子破了,结果是什么?是连累许多翰林官被人怀疑,尤其是之前还在御前走动现在被剔除那些。
卫成出身低资历浅偏本事大,挤掉同僚成了皇上跟前的得意人,被挤掉的不痛快,就想了这个办法来整他。这是多数人的猜测。
都没什么凭据,说出来就有人信,还有不少人信。
被重点怀疑的人里面也有出身不错的,这么说吧,翰林官之中像卫成这样的才是少数,往上数几届,你没后台哪怕参加馆选也选不进来,这里门道多。严彧那个出身对比卫成是好上天了,但比他更好的也不是没有。
就有人不甘心平白被怀疑,也去查了。
也没费很大力气就查到严家。
他家能和卫成扯上关系的就一个:三年前那届的状元严彧。
本来就没什么交情,查到了谁还替他瞒着?就有人放出风去,说看见严家奴才去教训给卫侍读泼脏水的女人,本来以为严彧和卫成是同届科举出身,没准是替朋友抱不平去的,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就听见严家奴才说:“官票你收了,事情办不成还敢乱说话?真有胆啊!”
是谁传的不知道,一两天之内,很多人听说了。
翰林院里同僚看严彧的眼神都带上鄙夷,严彧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心里恨透了,准备回去好生问问狗奴才怎么办的事情?
有人耐不住,偷偷找上卫成,同他嘀咕了两句。
卫成心里知道这是事实,嘴上肯定不能附和,他还替严彧说话:“我同严修撰交情虽然不深,也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
“外面都这么说,总不会空穴来风吧?”
卫成沉吟片刻,说:“那这样,我当面同他求证,证实是谣传的话,也好还他一个清白。”
同僚觉得求证没啥用,是他干的他也不能承认啊。
卫成还是去了,他就在翰林院衙门里头找到严彧,说今日听说了一些传言,心里面不信,但是觉得要是当做不知情闷在心里也不是好事情,不如说开。
严彧笑了笑,问他什么传言?
“外面人说是严兄雇人来害我声誉……”
卫成刚说了一句,严彧拂袖怒道:“你来找我不是信了?还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