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宝半岁多了,记得砚台半岁的时候都在准备断奶,他那会儿能吃不少东西,煮得很烂的米粥、蛋羹包括菜糊糊都喂。姜蜜刚给宣宝喂了一小口,听男人这么说,就接了一句他罪有应得。
“这比上咱家来偷来抢都歹毒,他要是来偷来抢,哪怕成了咱也只亏些财物,那个毒计要是成了,不是断你前程?就不说你那些抱负,咱搬来京城之后也没再种地,吃喝都指望你呢。”
砚台听到这话,在肉丸子上猛啃了一口。
姜蜜没注意到,吴婆子乐了:“也没人抢你的,急啥?”
他鼓着腮帮子嚼嚼嚼,嚼烂咽下去了才说:“我急着长大。”
“急着长大是想做啥?”
“让娘指望我呀。”
卫成瞥他一眼:“要做家里的顶梁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是哥哥,我又不怕苦的。”砚台琢磨着等他当上状元就要去求皇帝老爷,让爹赋闲在家孝顺爷奶伺候阿娘。这么想着,他又猛吃了两口。猛吃两口之后看娘还在喂弟弟吃蛋,还说呢,说肉才好吃。
看他还打算把碗里啃缺了的大肉丸子分给弟弟,姜蜜只觉得好笑:“砚台你自己吃,弟弟还不能吃肉,他嚼不烂,也消化不了。”
“哦,弟弟不吃娘吃吗?”
“娘这么大人还用你喂?”
“那好叭。”
姜蜜跟砚台一来一回的,都没引起宣宝注意,他人小听不懂嘛。小勺伸到面前他就张嘴,咽下去了也不吵着要吃下一口,就盯着他娘的衣襟或者厅里的摆设看,看累了不拘什么姿势都能闭眼睛。刚才抱着喂他,说几句话的功夫人已经趴在怀里睡着了,嘴边好似还挂着口水。
姜蜜叹口气:“真不知道他是像了谁……”
“怎么宣宝又睡着了?”
“是啊,我跟他哥哥说两句话就睡着了。”
“天黑了嘛,点着灯屋里也还是暗,是容易犯困,他又小没那么多精力。既然睡着了你给他擦擦嘴,把人抱回小床上去,你回来好生吃口饭。”
就这么抱着他还睡不安稳,放床上去也好。姜蜜起身把人抱去正房,正房因为是二老住的,冷起来总烧着炕,连带屋里也暖和许多,宣宝的小床就摆在正房,姜蜜小心放下他,将被子掖好,看他睡得挺踏实没在动才起身出屋。
她回来时砚台都吃饱了,在跟他爹说话,看他娘进来就问:“弟弟睡了?”
“对啊,弟弟睡了。”
“他真能睡,跟猪崽似的。”
听到这话,姜蜜抬眼朝男人看去。
卫成满是无辜:“不是我教的。”
砚台还没明白,看看他爹,又看看他娘,问什么不是爹教的?
“想知道啊?”
“想。”
“真想知道?”
“娘快说嘛。”
“你爹以前在外头读书,回来见你总说胖了,跟圈里猪崽似的。”
“我是猪崽,那他不是猪爹?”
砚台说完就感觉脸上的肉肉被他娘掐住了,他娘笑得可温柔,笑眯眯问:“那他是猪爹,我又是啥?”
哦豁,说错话了。
他转着眼珠子想了想,描补说:“是猪仙女。”
姜蜜松开捏着他肉肉的手指头:“翻过年跟着就五岁了,得有点忌讳,别学着外头有些人啥话都说,听到没有?”
“爹他先说我是猪崽的……”
“你也说你弟弟了。”
“好叭,我不说了。”
姜蜜让他吃好就下桌去,自己赶着吃了几口饭,吃饱之后起身要收拾碗筷,吴婆子也没抢,直接进灶屋去烧水,天儿太冷,近来都是兑热水洗碗,凉水冻手。在灶屋忙活的时候,姜蜜想起她最近盘算的事情,说:“娘我跟您商量个事儿。”
“啥?总不是又做梦了?”
“倒不是,之前咱们不是得了皇上赏的金银?就这么放着又不会下崽,还怕露了富给人盯上。娘说咱是不是也在这边置办些田地?办三五十亩一年也能收不少租。”
“你说这个我也想过,我又怕回头你再怀上,人多了这院子住不开,到时候不得置办新宅?”
姜蜜想了想,说:“他们兄弟凑合着住一间也行,不用急着分开。”
“那要是生了福妞呢?”
“娘不是说咱家有生儿子的传统,要个姑娘没那么容易?”
“也会有万一……”
“从怀上到生下来就是一年,三岁前也不能让她自己住一屋,哪怕生了福妞也不用急着给她收拾屋子,怎么看都是买地合算。还有个事,相公现在品阶虽然不是很高,架不住皇上看重他,这不都有人眼红来害他了。咱们院子小,人家没法子给咱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要是现在就搬了宽敞地方,说不好跟着就有人送侍妾送奴才,送来的人底细都不清楚,能收吗?”
“老婆子看不上眼谁还能逼我收?他敢逼我收下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不过媳妇儿你说得也有道理,这院子住着挺好,没病没灾还挺旺三郎,你看他升官多块,不搬就不搬。至于买地这个事,还要跟你爹他们商量看看。”
“我是想着相公的俸禄供咱们吃喝够了,后面砚台和宣宝长大些读书要用钱,银子用一两就少一两,总得想想法子。”
吴婆子听明白了,让别急,这一两天也办不好,得慢慢来。
当晚上炕之后吴婆子就和男人商量了,卫老头没意见,还很支持,他想法传统得很,觉得地就是根。姜蜜也把这事跟卫成说了,卫成觉得都好:“那本就是皇上给你的赏赐,怎么安排你说了就算。”
姜蜜听着老大不乐意,拿胳膊肘挤了挤他:“咱是夫妻,什么事都得有商有量,哪有一个人说了算的?你说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就罢了,买宅置地是大事。”
卫成讨饶说:“我讲错话,买地很好,不说能补贴家里,有田有地爹娘心里踏实些。”
“回头问问爹,也觉得好就可以寻摸看看。跟着要到年关,讨债的又该忙活起来,急凑钱的没准会卖。”姜蜜这么盘算着,也同卫成说了实话,“你都是六品官,咱这小破院子衬不上你,我也想搬去好地方住,想着眼下不大合适,至少等朝廷上安稳些。地方宽敞了,住着是舒坦,上峰或者同僚送人来你都不好拒绝,不收得罪人,收下没准就是个不省心的。”
她说得越多卫成越忍不住,听到后面都笑出来了。
“说正事呢,笑啥?”
“知道你是为我和咱们一家的安危考虑,不是在吃醋。”
姜蜜:……
“知道就好,为你操碎心了!”
“是是是,是我不好,这世上估摸找不出比我更倒霉的人。”
姜蜜握着他手说:“也不是那么回事,你棒嘛,人家嫉妒你,又以为拉你下来他就有机会,是存心想害你跟运气好坏没关系。像这次的事,如果不是提前预知,任谁都得吃亏,也就娘这样才能把她摆平。你不行,你那些同僚都不行,你们读书人谁能抹得开脸同她扯皮?”
“严彧他吃到教训了,咱不说他。”
“那说啥?说娘这两天又在数落大哥二哥他们?”
这话题跳得太快,卫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一会儿才问怎么回事?
“不是在请裁缝做衣裳吗?看到那些料子娘就想起来了,说让你写了那么一封信,咋的老家那头还是没回信来?娘想着过寿的时候没收到,年前总该收到,毕竟出来三年了,她有些惦记老家的人事物。我说也不是随时都有车队北上京城,可能大哥二哥写了信没赶上趟。也是咱们搬得太远,要联络很不方便。”
卫成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他做兄弟的不好直接说哥哥不是,说也无益,只是让姜蜜想法子转移话题,别让娘惦记。
“所以我拜托砚台了,让他去闹一闹,跟前热闹了就分不出神来胡思乱想。”
“买地也是吧?不然怎么会在这节骨眼提?”
姜蜜轻笑一声:“咱成亲六年你把我摸得透透的,想啥你都知道。”
卫成也笑了:“那不然怎么是夫妻?”
第102章
人闲着才会想这想那,忙起来就没那心思,吴婆子回头就把家中积蓄点了一遍,点完同姜蜜合计留下一部分防身,将多数拿去添亩。
这事儿是婆媳两个提的,寻摸打听还得卫老头去。后来几天卫老头都在忙活这个,平常想买个一二亩地容易,一口气要添得多,又不想要零零碎碎拼起来的,这就有些麻烦。卫老头活动了几日,还没寻摸到合适的,倒是听了些乐子。最近两天他回来就跟婆娘说黑心状元干的坏事在外头传遍了,都说他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的状元。
“他是大户人家,老百姓不敢直接指着人骂,背后嘀咕的多,这状元拖累了一家子名声,都说他家门风不正。”
“本来门风正也教不成这样,普通人的毛病也就是爱占便宜抠门自私,敢这么害人的有几个?咱们闲着没事说两句就算了,三郎回来了别再说这些,翻来覆去的不新鲜,他不爱听。”
卫老头点点头:“还听人说翰林院清闲,喝口茶就是一天,咱们儿子够忙的。”
“忙还不好?忙就说明上面看重他,看重他才会把大小事交给他办。”
卫老头懒得跟婆娘说,他总觉得老三有事瞒着,听人说翰林院干的就是编书修书之类的事,不像有些衙门十万火急,哪怕到皇上跟前也就是读个书讲个经,咋的天天熬到半夜?他熬什么了?
想到老三从以前就这样,有困难不爱跟家里说,经常自个儿撑着。
现在是当了官,性情总不会变。
卫老头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心想出身不好的要熬出头真是太不容易了,别人只看到三郎人前的风光,也就自家几口才知道他人后付出多少。
这些猜想基本都对,卫成的确不是在为翰林官分内那点事忙活,他是为皇上忙的。前朝和后宫都让皇上不痛快,要说朝堂上其实有好几股势力,后族是最活跃同时也最让皇帝难受的。国丈位列三公,门生无数,且不说为太子来投的官员,光说皇后本家的势力就不小,要动他们,困难重重。
乾元帝问过卫成,假如有一家人,老爷子没了之后他儿子继承了家主之位,按说底下奴才应该齐心协力为新当家效力,可这些奴才跟着老当家的时间长了,管的事多了,心也大了,一个个都想架空新当家,想让他做傀儡。新当家的处境十分不好,他要翻身该怎么做?
卫成说借力打力。
奴才之间也会有矛盾,会有不服,其中一个得脸,必然会威胁到其他,只要给个机会,不用当家的出手他们自个儿就会斗起来,届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话也说到皇帝心坎上了,借力打力啊,还真是个办法。
之前就说过,上届选进宫的妃嫔有几个出身颇高,之前皇帝没特别青睐谁,他最近倒是宠幸了敏妃几回,偶然说起还夸赞敏妃之父,说大将军骁勇。这都称不上隆宠,在后宫却却是独一份的,都说敏妃娘娘只要开怀便能提位分升贵妃。皇后能痛快吗?她恨啊,最痛恨还不是这些女人分走她丈夫,而是她费尽心思皇上也不来坤宁宫,往敏妃那头倒是跑得勤。
皇后看敏妃不顺眼,后宫争斗一起,前朝就跟着紧张起来。
后族多文臣,敏妃是将门女,互相之间本就存着摩擦,最近看对方更不顺眼。倒是还没爆发什么冲突,不过也就只缺一条引线了。
乾元帝很有耐心,他一直在等,等个合适的机会,就在除夕的宫廷夜宴上,机会来了。
今年的宫宴同往年一样,三品以上官员可以携夫人子女进宫,君臣同乐。卫成就是个六品官,这同他啥关系没有,半下午他就跟同僚互相说了吉祥话,下衙门回家路上看街边铺子还没关门,他还去买了蜜饯酥饼,请店家包好一路提回家中。回去这一路他就在想,娘跟媳妇儿肯定在灶上,爹兴许在清扫院子,宣宝在睡,至于砚台……要不是在玩沙盘就是在玩雪。
回去一看,没全猜对。
娘在切肉,蜜娘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锅铲,她俩的确在为年夜饭忙活。卫成寻着香味儿过去打了招呼,正想把手里的纸包提回厅中,就听蜜娘说:“你上书房看看去。”
卫成第一反应就是砚台上他书房胡闹去了。
他穿过院子过去,推开门一看,爹和砚台都在里头,一个在研墨,一个站在凳子上抓着毛笔大开大合的写福字儿呢。
卫成没打个响就推开门,冷风吹进来冻得砚台一哆嗦,手上抓的毛笔在红纸上划出个道道,这张写了半天的字儿就糟蹋了。他盯着面前铺开的红纸,盯了半天,猛地扭头去看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