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万籁俱寂。
叶湛听着离倾的呼吸声,不能入眠,他在靠里的床榻上,手腕上缠着一根极细的线,另一端被离倾握在了手心里。
只要他一动,离倾就能立刻察觉。
此刻,离倾睡得非常香甜,于是叶湛连呼吸声都放到了最轻,更不敢动分毫,身体僵得像一段枯木。
与离倾同榻,不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心理上的,那鸢尾花的香味,像是有生命一般,时不时在他鼻翼边挑逗环绕。
僵硬着一个姿势许久,叶湛忽然觉得脚筋抽紧,酸麻抽痛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微微移了下腿,这时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
“你要做什么!”
铜镜从乾坤袋里探出半边镜声,屋外红灯笼的光蔓延进来,镜面反射出红色的光,十分诡异。
叶湛顿时什么心思都吓没了,那抽筋儿的腿竟也奇异地好了。
他第一次感谢这多嘴多舌的破镜子的存在。
叶湛悄无声息地调整了下姿势,见离倾只是捏紧了手中的线,并没有醒来,他轻轻勾唇一笑,压低声音对铜镜说:“你小声一点,别吵醒师尊。”
铜镜不善地瞥了眼叶湛,也跟着压低声音道:“哼,这话送给你。”
叶湛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一直和师尊一起睡吗?”
铜镜听出话中暗藏的醋意,立刻警觉,声音依然很轻:“不,我平日里都在乾坤袋里,主人睡觉之时,我将袋口封得死死的,你放心我什么也没看到,今日在这里,也只是监视你的,保证主人的安全而已。”
叶湛没说话,铜镜又幽幽地问:“你还真的是容景啊,可是容景是修真界第一修者,为什么会变成你这幅模样。”
“我也想知道,你身为昆仑镜能告诉我答案吗!”提及他过去的事,叶湛就莫名烦躁,冷声问。
“……不能。”
“那就闭嘴。”
“……”
叶湛没再理铜镜,看了眼离倾的睡颜,就闭眼酝酿睡意。
翌日,离倾神清气爽,叶湛两眼下却是青黑,这一夜他费尽心思,也没睡着。
昨晚难得好梦,离倾对叶湛也和颜悦色了几分。
今日她准备带着叶湛去重云仙宗。
虽然他们如今都知道叶湛是容景,但是因为那该死的鬼面面具,要证明他身份的方法却没有,唯一方法,只有去找容轩,或许才能证明。
离倾准备了一番,又扔给叶湛几样护体法器。
“师尊,我用不着这些。”叶湛想要还给离倾,“师尊自己留着吧。”
“哼,你虽然是容景,现在也只是个残次品,为师怎么也比你厉害吧,与其担心为师,不如担心下自己。”
“……”
叶湛拗不过离倾,只能将那些法器,一一带在身上。
离倾面色在终于缓和几分,铜镜却担忧道:“主人,你还真的准备与重云仙宗动手啊。”
“这是最坏的打算。”离倾面不改色,“如果他识时务,帮叶湛正名身份,自然是和和气气的两厢皆欢,如果他誓死不认,想要霸占重云仙宗宗主的位置,湮灭了容景的存在,那就怪不得我要动手了。”
说罢,离倾拍了下叶湛的肩,苦口婆心道:“如果我们真的要兵刃相见,你也不要手软,是他对不起你在先的,对这种无情无义之辈,没必要留情。”
叶湛无奈:“……好。”
师徒二人下楼时,大堂里已经人声鼎沸,小二忙得不可开交,那老掌柜也神情恹恹地坐在柜台后拨弄算盘,看到他们,眼睛立刻亮了。
他走出柜台,挡在离倾面前,扫量她一番后,笑道:“道君今日容光焕发啊。”
离倾哼了声:“本仙君日日都容光焕发,让开,别挡我路。”
她擦着老掌柜的身体走过时故意撞了他一下,感受了一番他身上的气,结果却有些出乎意料,他身上并没有任何妖邪之气,只是一个普通人。
离倾不由蹙眉,难道是她想多了。
“这个小娘子脾气真不好。”
老掌柜笑叹道,然后转身,立刻朝着紧跟离倾身后的叶湛招手。
叶湛装作没看见,那老头还不死心,干脆直接抓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说:“小公子,我看你今日脚下虚浮,哄娘子虽然是要卖力,但也要适量啊,俗话说只有累坏的牛……”
“别说了。”
叶湛是又羞又恼怒,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离倾,见她没听见,才松了口气,甩开了老掌柜,快步跟了上去。
离倾跨出客栈大门,看了眼叶湛:“那老头刚刚跟你说什么牛啊狗啊的。”
叶湛一惊,没想到还是被离倾听了去,幸而她没有听清。
他面无表情道:“师尊,别理他,这人脑子有问题。”
闻言,离倾回头看了眼,那脑子有问题的老掌柜,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离倾收回视线,心想,果然是有问题。
师徒二人御剑到重云仙宗时,正是午后。
大门口已经换了守门人,虽然没见过离倾,但是上次之事早就传遍,再见面前两人的卓越风姿,也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仙君可是来找我们二少的。”守门人热情地问。
“正是。”
“那可不巧了,我们二少昨日离开了重云仙宗,要半月后才回来。”
怎么巧吗?
越想越有蹊跷。
离倾蹙眉问:“你知道容二少做什么去了吗?”
守门人摇头:“仙君说笑了,容二少要做什么,自然是不会告诉我们的。”
“那周翼星呢。”离倾又问。
“和二少一起离开了。”
离倾扫兴地带着叶湛回了客栈,哪怕再着急,眼下只得再等半月了。
离倾心情不好,点了一桌菜。那客栈老掌柜趁着离倾上楼时,又凑了上来,偷偷塞了一个瓷瓶子给叶湛,小声说:“小相公,这药好,保证你精力旺盛。”
“什么意思?”
老掌柜不正经地冲他眨眨眼,叶湛瞬息明白,将药瓶推了回去,沉声道:“我不要。”
“拿着吧,这是老朽送你的,不收钱!”
叶湛咬牙:“我说了我不要,拿开!”
老掌柜还在往他手里塞,叶湛气得正想拔剑。
就在这时,离倾下楼了,怕离倾看出端倪,叶湛只能将那药瓶子塞入了袖中,低声说:“东西我收下了,你快走。”
老掌柜捋着短短的胡须,笑着走开,心情愉悦地想,今日,他又做了一件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