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说的在场众人都是一愣,尤其是邹家人,听着心头火气,却又偏偏无从辩驳。一般来说越大的家族也就越重视治家之道,凡事都要讲究个尊卑辈分,规矩方圆,尤其像今天这样当着很多外人的面,七嘴八舌乱开腔,实在是有失体面。
张敬之不禁心里一动,眯缝着眼睛将李卫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心说tmd这小子年纪不大,嘴巴可是够刁的。原以为他必然急着开脱自己的杀人罪行,没想到先数落邹家一个不是,反倒像邹家理亏了似的。微一沉吟,张敬之沉声说:“我邹家现在是谁来主事,这个还用不着你操心。不过今天既然是当着各路朋友的面,我也不妨说个明白,我家老板的堂兄邹长德,因连日操劳,方才睡下,至于两个堂弟,此刻都在香港,就是为了扫平你们陆家,报仇雪恨!至于规矩不规矩的,邹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对你这种不共戴天的仇人,难道还要以礼相待么?”
李卫东撇了撇嘴,说:“真是可笑,这也算是没规矩的借口么?当然你也不必急着往脸上贴金,这只是我要说的第一条。第二,你们一口咬定是我害死邹长龙,我也懒得辩解,但我知道你们一定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明我就是凶手。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这么认为:不能把我的罪名钉死,也就不排除另外有人挑拨离间、借刀杀人的可能性?万一真的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你猜他挑拨离间的目的又是什么?等到邹家拼光了本钱,那个人却跳出来对付你,不知邹家又将如何应对?当然,你刚才说了这里不是法庭不需要证据,但是堂堂邹家竟然仅凭怀疑就敢如此莽撞且不计后果,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通常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要么是愚蠢到了家,要么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敢问张管家,阁下应该算是哪一种?”
一连串的问号,让张敬之心里咯噔一下。虽说他在陆家颇有些地位,但到底只是个管家,主要处理些日常琐碎的杂事,真正涉及到家族根本利益的,都是由邹长龙的堂兄弟在主理。这一次之所以认定李卫东就是凶手,是因为从邹家跟陆家属于世仇,本来互相之间就没有任何好感,再从灭门案到邹长龙遇害,似乎所有的嫌疑都落在了李卫东的头上。但偏偏这么多的嫌疑,就是没有一条直接的证据,这不能不让张敬之起疑,而那句“揣着明白装糊涂”,分明是别有所指!
是啊!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有人精心布下的圈套,那后果将……
张敬之虽已年逾花甲,却并不糊涂,尽管不可能因为三言两语就解除对李卫东的怀疑,但心里多多少少就有了些警觉。眯缝着眼睛盯着李卫东,好一会才说:“讲下去!”
如果说之前李卫东是狂妄到白痴的地步,但刚刚那一番话却是说的条理清晰,令所有人都不禁有些刮目相看了。李卫东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张管家倒也不糊涂,居然能猜出我后面还有话没说完。其三,我先前之所以说要接掌邹家,并非是我异想天开,或者是对死去的邹先生不敬,正相反,这是邹先生生前立下的遗嘱,指定我做他的继承人!”
“遗嘱?简直放屁!!!”
不单是张敬之,在场所有人都一片哗然。邹陆两家一个香港一个内地,是几代人的积怨,上个世纪更是曾经一度斗到你死我活,在任何人看来就算邹长龙烧坏了脑壳,也决计不可能将邹家拱手送给他李卫东,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张敬之厉声说:“李卫东,我们两家的恩怨姑且不论,单说敝家主年富力强,又非老迈不堪,为什么要立遗嘱?如果他真的要立遗嘱,我作为邹家三代管家,岂有不知之理?小子,红口白牙总得有个限度,要说别的或许我还能信你个一句半句,这种瞎话你也说得出口么?”
亲眷保镖们生怕再落下话柄,不敢多嘴,在场的客人们都忍不住附和起来,纷纷说:“开什么玩笑!把自家产业送给外人也就罢了,居然会送给仇人,你当谁是傻子么?”“对!他不是说有遗嘱么?让他拿出来!”
李卫东也不急着还嘴,等着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逐渐平静下来,这才缓缓说:“我听说邹长龙一共有三位私人律师,前天凌晨他刚刚遇害,这三位律师便有两人无故失踪,剩下一位姓付的律师据说是回了乡下,可是现在也变成了音信全无。张管家,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是这话却不啻于平地生雷,让所有人都是悚然一惊。按说邹长龙遇害,如果仅仅是因为江湖恩怨的话,或许会连累到家人,族亲,心腹,但是绝不会连他的律师也跟着受牵连。律师的职业所决定,他们通常不会帮助自己的老板出谋划策,而是作为法律方面的顾问,具体解决各项涉及法律的纠纷事务。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重要的一个环节,那就是遗嘱的修订!
邹长龙现在并不老,所以如果说他并没有订立遗嘱的打算,大部分应该不会怀疑,但是现在三位律师同时失踪,那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邹家草坪很大,百来号人围在一起原本显得闹哄哄的,此时却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所有目光全部汇聚到了张敬之的脸上。
张敬之眼中似乎有什么异样一闪而过,但是很快便恢复如常,沉声说:“这是邹家的家事,你没资格过问!”
话虽这么说,但底气一下子就没了,连围观的客人们都忍不住连连摇头。李卫东哈哈一笑,说:“那就是了。刚才我说这份遗嘱中的继承人是我,恐怕没人会相信,但如果我说这三位律师的突然失踪一定跟遗嘱有关,不晓得有没有人怀疑?至于张管家一句家事就想封我的口,那我也说不出什么。反正人嘴两张皮,怎么说都是你,但是今天在场有这么多朋友,回头万一传出什么闲话去,只怕阁下这一句‘家事’,难掩悠悠之口。”
张敬之眉头皱起,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欲言又止。此时天色已然大亮,前来吊丧的客人也越来越多,虽然李卫东连一句都没有替自己辩解过,但这一番诘问却无疑是最好的辩词,关于陆家是邹家惨案的元凶一说,无形中大打折扣,人群中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忽然身后传来几声巴掌,接着是一个声音笑道:“不错不错,李兄弟天生的好口才,果然是牙尖嘴利。明明是杀了人全家,还能堂而皇之的上门来讨公道,佩服,佩服之至!”
霍然回头,就看到一张胖胖的弥勒佛一样的笑脸,只是这笑容多少有些阴鹜。李卫东目光也陡然凌厉起来,一字一顿地说:“很好,方震南,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第四百六十五章 拳头对拳头
方震南今天的脸色并不是很好,有点像是睡眠不足的那种晦暗,但是笑眯眯的眼神中却透出几分轻蔑,说:“怎么,我这个时候出现很不是时候对吧?抱歉得很,虽说我跟你是老相识,可人命关天,我方某做事向来只讲公道二字,不会偏袒任何一方。没错,邹长龙的三位律师的确是突然失踪了,可这也似乎并不能证明你李卫东的清白。首先,没有人能证明这三个人的失踪不是你陆家搞出欲盖弥彰的诡计;其次,就算遗嘱确实存在,谁又能证明继承人写着的是你李卫东的名字?”
“放屁,你妈的血口喷人!”没等李卫东说话,裴三忍不住厉声喝道。其实裴三一直都是那种沉默的性格,从不多嘴多舌,但是自己冒着性命危险跑去陆家卧底,却被人背后出卖,这种滋味儿可想而知,因此一看到方震南出现,裴三眼睛顿时便红了。
方震南脸色一寒,冷冷说:“这么快就认了新主人?裴三,看来我还真是没有看错你。不过无所谓,狗我多的是,就怕你眼光不够好,选个短命的主人,且看他能罩你多长时间。对了,你弟弟让我替他捎句话,说他很挂念你,呵呵!”
“王八蛋!!!”
方震南的最后那句话,像是一下子触到了裴三的逆鳞,手臂噌然扬起,掌中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小刀。方震南全无惧意,盯着裴三冷笑不已,却看他身后一个高瘦的影子微微一晃,便闪到了方震南身前,略显驼背,一张惨白的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孔,眼神空洞木讷,正是方震南的保镖,那个僵尸男白九。
李卫东伸手握住裴三的手腕,微一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方震南说替她弟弟捎句话,言下之意傻子都能明白,肯定是早防着裴三反水,不知用什么手段控制她弟弟作为要挟的筹码。裴三牙齿咬的格格作响,如果不是李卫东拦着,十有八九要抄起刀子将方震南射上个透明窟窿。
至于方震南会突然在邹家现身,李卫东也并不觉得意外,以这只老狐狸的奸诈,埋在陆家的眼线肯定不止一个两个,所以昨晚他动身来云南,方震南便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连夜赶来搅局。跟着一同前来的除了保镖白九,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嘴歪眼斜很有中风后遗症倾向的小狐狸方林,另一个是他的贴身小蜜,那个性感尤物白晴。
这几个主倒是让张敬之一怔,虽说方家在道上也是声名赫赫,但方震南行事谨慎,平时曝光率并不高,加上张敬之作为管家大抵只打理家族内务,所以并不认识。早有家人匆匆过去耳语几句,张敬之脸色大变,看看李卫东又看看方震南,拱手说:“原来阁下就是方先生,有失远迎,失礼失礼。只是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敢问方先生这次来,是来吊唁我家家主,还是为了跟李卫东之间的过节?”
张敬之这话说的很有些拒人千里的味道,方震南倒是没在意,方林冷笑着说:“真是奇了怪了!这么多人被一杀人凶手刷的团团转,好心提醒吧反倒热脸挨个冷屁股。父亲,要我看咱来趟这浑水干嘛?不如看戏多过瘾。”
方震南眉头一皱,说:“住嘴,这没你说话的份儿!”方林似乎挺害怕他老子,立刻规规矩矩地应了声是,全无平日那种嚣张跋扈。方震南说:“张管家,尽管我跟邹长龙并无交情,但大家都在一个码头混饭吃,你说我是兔死狐悲也好,借题发挥也罢,总之呢我想谁都不愿意看到邹先生死的不明不白,对么?做生意需要的是稳定,和气才能生财,若是任由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杀人越货还能逍遥法外,焉知下一个倒霉的不是我们自己?”
这话说是给张敬之听的,目光却是扫向在场众人。应该说方震南确实够油滑,轻飘飘的几句话便将自己隐然变成了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角色,而且入情入理。李卫东笑了笑,说:“方先生,这话说的不够明白啊!你所说的那个别有用心杀人越货而且逍遥法外的人,可是指我?”
方震南哈哈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如果你李兄弟真是清白的,又有什么好怕的?”
几大家族之中,恨李卫东的人不在少数,但要说最恨李卫东的人,方林绝对是其中之一。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除了李卫东好像还没有谁能把他折磨的欲仙欲死,尤其是当初在陆家地下室方林中了氰化钾剧毒,虽然被李卫东用泉水救活过来,却变得跟隔壁吴老二似的,肩膀一抖一抖、嘴巴一抽一抽的,原本满帅气英俊的脸全给毁了,这笔帐难免迁怒到了李卫东身上。
所以看李卫东变成了众矢之的,方林心里说不出的解恨,忍不住叫道:“是啊!说的就是你,怎样?你不是很牛很能打么,过来打我啊……”
话音还没落,眼前陡然一花,一只老大的拳头拖着残影飞了过来,砰的一声砸的方林满脸桃花开。方林本来就不会功夫,躲是躲不掉的,再加上猝不及防,给这一拳打的腾云驾雾般飞起,一个360度向后翻腾,四仰八叉的拍到了地上,鼻子嘴巴哗哗的涌出血来。
李卫东的爆发速度何其快,虽说白九身手也不错,却万万跟不上李卫东的速度。眼看着少爷被一拳闷倒,根本来不及阻止,就觉一阵风从耳边吹过,反应过来的时候方林已经杀猪般的惨叫连声了。李卫东耸耸肩,说:“你们都听到了啊!是他让我打我才打的。这种要求我只在电影里看到过,莫非方少也有s.m情结?”
白九闷吼一声,双拳一错呼啸着朝李卫东后脑击去。李卫东不闪不避,车转身直通通一拳挥出。砰,双拳相接,李卫东只后退半步,白九却踉跄着连退出四五步远还立脚不住,扑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整条右臂软绵绵的再也抬不起来。
有句话叫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邹家留守的这些保镖虽然谈不上什么真正的高手,可基本也都会点功夫,此时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李卫东的动作太快,看是肯定看不清楚的,但是白九的出手却还是能瞅出点路数的。这厮不单功夫特别,模样也长的怪异,属于那种一看就知道肯定有点来头的人。而白九的功夫也真不含糊,这一拳说不上有多快,但反应之迅速,角度之刁钻,一票人自忖换上自己肯定只有爬下的份儿。可是谁都没想到那个看上去瘦瘦弱弱斯斯文文的陆家家主、毛还没长齐的李卫东,竟然一拳就将白九打翻在地!
这是怎样的实力?
n多人都在暗自庆幸:靠,刚才差点一时冲动也冲上去用拳头给老板报仇来着,幸好没犯傻,不然换成自己受了李卫东这一拳,不死只怕也残了。
白九那双从来都是空洞无神的眼中也难得的闪出一丝惊惧之意,看看李卫东再低头看看软软垂下去的胳膊,楞了几秒钟才感到一阵钻心的刺痛传来。也难怪白九有些难以置信,李卫东的拳头已经不止一次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是恐惧。白九的家传功夫本就以卸力为主,但李卫东一拳之刚猛,力道之强横,实在是出乎人想象!这牲口简直就跟星矢小强似的,很难判断他的实力到底在什么级别,基本上每一次交手,都觉得这家伙好像磕了什么千年灵果万年灵丹一样,实力突飞猛进!
这一次方震南并没有带太多人手前来,当然主要是为了避免邹家的误会,另外一点也觉着在邹家的地盘上,就算李卫东有心撒野,也总要有些顾忌。可谁能想到他李卫东根本就是一不吃生米的主,一个照面四个人趴下了一半,还剩下一个老的,一个女的,又都完全不会武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作为一大家族,邹家当然规矩也很严的,尽管李卫东顶着仇人的名头,做主的没发话,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有几个人匆匆跑上来给方林和白九包扎。李卫东两拳打出了两口恶气,心情也爽了不少,看着不住后退的方震南,笑着说:“哦!堂堂方老板,居然也有害怕的东西。不敢你放心,现在还不到要你命的时候。”
微微停顿了一下,李卫东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说:“知道我到云南来的肯定不止你方震南一个人,如果我猜的没错,岳老板几位大概也应该到了吧!怎么,有胆子来,却没胆子露面么?”
第四百六十六章 一个问号
李卫东话音刚落,便有人接道:“李兄弟急着想见我?本来我还想欣赏一下老弟的口才,看来你是不想给我这个机会呀!”
人群分开,走过来的是三个人,前面那位中等身材,脸颊略显消瘦,像刀削出来似的棱角分明,正是岳天雄。走在他左手边的,是一位前凸后翘的美女,一张妩媚的脸蛋儿,酒红色的披肩长发,却是李卫东的老相识慕雨虹;右边是一位身材微胖的男子,大概有五十上下年纪,表情肃穆,眼神冷厉,李卫东虽然从未见过此人,但是看到张敬之已经冲他微微鞠躬示意,便已然明白,原来是邹长龙的堂兄,暂时主理家族的邹长德到了。
岳天雄看了吓得脸色发青的方家父子一眼,嘴角浮起一丝鄙夷地笑,说:“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方兄你这位公子倒是没糟蹋你的优秀基因,一样的怕死。只是有件事我想劝劝方兄,既然你没这份胆量,就别搞这些栽赃陷害的阴谋诡计。搬起石头容易,就怕是砸了自己的脚,后悔都晚了!”
“放屁!”方林对李卫东很有些忌惮,但是对岳天雄就完全不必给面子了,忍不住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我们方家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栽赃陷害的事,只有你岳天雄这种卑鄙小人才做得出来!”
“住嘴!”方震南并没理会岳天雄的话茬,喝住方林,冲邹长德一拱手说:“这位想必就是长德兄,久仰久仰。刚才的经过想必你已经知道了,邹先生如今死的不明不白,疑凶居然敢堂而皇之的欺上门来,连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当然,该如何处置那是你邹家的事。”
邹长德盯着李卫东,沉声说:“不急不急。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既然仇家都送上门来了,不好好招待岂非显得我邹家缺了礼数!”团团抱了个揖,说:“各位亲朋好友,敝家主不幸,能蒙各位原来吊唁,邹家感激不尽。本该款待各位,但事不凑巧,为了查出敝家主遇害真相,暂时闭门谢客,只好跟大家说声抱歉了,招呼不周,希望各位能够体谅。张叔,送客,关上大门,所有访客一律挡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