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普性子爽直不假,与流马寇在一起喜欢插科打诨,在秦承祖、曹子昂这些人面前也言行举止粗鲁,但他这一辈活的惊险、曲折,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眼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首先周普不明白林缚在石梁县竟然如此的穷窘,也不明白林缚在林家的地位如此低下,心想他要不是考中举人,地位大概也只比赵虎、林景昌这两人略高一些,还不如顾长顺、赵能这些家生子,周普更加不明白林缚在别人的眼里会如此的不济,他能看出七夫人、赵虎、林景中等人都真心的关心林缚,但是他们一个个的争着要帮林缚拿主意,好像在他们的眼里,林缚是个很没有主见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普真是想不明白,他戎马半辈子,能令他叹服的人真没有几个,林缚绝对要算一个。从白沙县遇匪、藏在船中尾行至海岛,与傅青河二人巧计杀死数倍于己的宁海镇精锐,救下苏湄二女与诸少年,又成功夺得船离开荒岛,并献奇策与他们合力劫杀官船、不伤一兵一卒的救出子昂跟四娘子——这种种事中体现出来的胆识、谋略、义勇,除了侯爷,周普还真没有在别人身上看到过。刚才在赵虎家,赵虎、林景中在那里生性林缚做错事似的拼命劝他接受本家的好意时,周普真想在他们耳边吼一嗓子:你们有什么资格对林缚指手划脚?
虽然很疑惑,周普还是很聪明的选择静观,他相信林缚有能力解决好这一切,不用他瞎操什么心思,上岸前,秦承祖也找他单独谈过,岸上接应的事情要以林缚为主,他更主要是保护林缚的安全。
林缚也正觉得头疼呢,在白沙县时,他就不再从前的林缚了,周普跟赵虎等人对他的感观有着极大的落差,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是也免不了一些小麻烦:七夫人朝他看过来,眉微蹙,美眸微瞪,无疑是暗示赶紧改口。林缚也只能装作视而未见。
林庭训咳喇了好几声,化解刚才那会儿失神的窘迫,说道:“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其他人也完全不明白给林缚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还能“好”在哪里,林庭训也意识到自己“好”字说得太多,双手搓拍着,说道,“活着回来就好,我也放心了——这个月来,你婶子为你的事担心不少,活着回来就好……既然你决心暂住在赵虎家,那就随你好了。”那神情是要送客,也没有去招揽周普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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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告辞退出暖阁,赵虎、林景中都摇头叹息,也无奈跟林缚他们离开赐书园,走到正门的门房处,后面急急有人碎步追来,喊着要林缚稍等片刻。
林缚转回头见是赵虎他娘从里面追出来,问道:“赵婶,有什么事情?”
“对了,娘,七夫人一大早找你过来有什么事情?”赵虎问道,他还想着大清早在街头七夫人让他捎信的事情。
“那事等会儿再说,你别打忿,”赵虎他娘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朝林缚说道,“林秀才,七夫人要你在这里等她片刻,她有话要跟你说……”
林缚心想大概七夫人对自己刚才的应答也很不满意吧,这才要自己站在这里等她过来。顾盈袖住的翠院在大宅的西北角,与赐书园相对,总是要讲避讳,林缚也不能去翠园去找七夫人,就站在门房外晒着太阳等七夫人过来。
过了片刻,七夫人顾盈袖走过来,没理会赵虎、林景中还有赵虎他娘的请安,急冲冲的问林缚:“你是怎么回事,南溪塬子的宅子为什么不要?你不是说过要能住进那宅子,这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吗?”
“当时想法幼稚了些?”林缚笑着说。
“现在想法怎么就不幼稚了?”顾盈袖看见门房里有门丁探头出来,眸子看过来,也不用她说什么,门丁的脑袋就缩了回去,七夫人跟别人说话可不是他能偷听的。赵虎、林景他们也站到一边,等着七夫人劝说林缚回心转意,这会儿折回去开口求家主,说不定还能有所挽回。
“我一回来,家主就慷慨送我一栋美宅,是不是接下来一步就要替我安排婚姻?”林缚问道。
“这有什么不妥?你早就该成个家了,先前还可以说是为了功名,如今你也考中举人了,不正是要考虑成亲的事情吗?老爷替你安排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有什么不好?”顾盈袖问道。
“我接受南溪塬子的宅子,的确也就不便拒绝家主为我安排婚事了,”林缚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我只不过乡试中举,家主需要如此热切的对我?”
“你以为是什么?”顾盈袖问道。
“盈袖姐你是知道的……”林缚说道。
“……我知道什么?”顾盈袖脱口而问,转念才意识到林缚这回没有喊她七夫人,而是像小时候那样喊她盈袖姐,微微一怔,又有些不好意思,神情有些扭捏说道,“瞎喊什么,辈份都不讲了?”这时候又想起来林庭训刚才开口送客时提到自己为林缚事情忧心时语气颇重的说了“婶子”这个词,似乎有所指,心想:难道老家伙又疑神疑鬼起来?心里对林庭训暗呸了一口,却没有表现在脸上。
林缚也不知道顾盈袖心中所想,压低了些声音,说道:“盈袖姐你应该是知道的——梁左任知县一直都极力推动在上林村渡口增设巡检司,我在去江宁赶考之前就听说文书都已经越过东阳府直接递到宣抚使司衙门去了。我相信林家有能力再阻挠一次二次,但是上林渡增设巡检司也是大势所趋,与其闹僵了下不了台,还不如主动配合换些有利林家的条件——我这个举人说有用也没用,说没用也有用,本家筹划得当,同意在上林村渡口设立巡检司设立之后,但换我去当这个九品巡检官,就该是本家计划中的妥协条件吧?”
第七章 家奴也是富贵途
顾盈袖诧异的盯着林缚看,没想到他能准确猜出林庭训在打什么么算盘,微讶的问道:“啊,这都是你自己想明白的?”转念又说道,“你小子从来都不笨,只是性子弱了些,给土狗追了都会吓哭,我倒是没有想着要骗你——也没有觉得这样对你有什么不好啊?”
林缚心想以前的自己真这么没用?自己怎么不记得这事?这时候倒不是追究有没有给狗追咬吓哭的时候,他说道:“家主赐我美宅,又安排我的婚姻大事,我想就算我当上这巡检,大概也只能由着家主来安排巡检司里的人手——说起来,家主只需要我去占这个位子,当这个傀儡,好方便上林渡、乡营还牢牢的控制在林家的手里。也许有些人认为即使当一粒棋子也没有什么不好,”林缚说到这里,稍定了一下,放肆的看着顾盈那雪白粉嫩的玉脸,放肆的看她那双深邃清澈跟夜空下星子的双眸,说道,“只是,我不想当别人的棋子!”
“啊……”顾盈袖疑惑的看着这趟回来后变得有些黑瘦但更英气的林缚,实难想象这一番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真是觉得林缚这趟回来跟以往大不一样了,虽然她一向认为照顾好林缚是自己的责任,但是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劝他改变念头,又觉得林缚这一番话说得豪气十足,很些男人的气概,但是这些年她在林家过着尔虞我诈的生活,知道现实是怎么回事,柔声说道,“你能有这志气,我真替你高兴,但是你也没有必要当面就回绝,一点回旋余地都不留。”
“一步软就步步软,家主要用我当棋子,我只要陷进去,还有资格跟家主回旋吗?”林缚说道。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是你人在东阳啊!”顾盈袖说道,她知道林家在东阳府的势力,林缚本就是林家的子弟,与其努力挣脱林庭训的掌控,还不如耐心等上几年,等林庭训死掉。
“这边事结了,我就去江宁。”林缚说道。
“啊,”顾盈袖微微一怔,脑子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玉脸涨得通红,脱口就训斥道,“你竟然还死性不改,那骚狐狸精有什么好,你还要为她去江宁?”话音未落,就觉得这么说很不合适,倒像是跟江宁那个歌妓争风吃醋似的。虽然有些失态,但是顾盈袖还是觉得很生气,深邃而迷人的秀眸凶巴巴的盯着林缚。
林缚摸着鼻子,不能跟顾盈袖说流马寇及崇州少年之事,苏湄的事情让他百口难辩,便不说什么,这下子就冷了场。
顾盈袖的声音有些大,赵虎、林景昌还有赵虎他娘站在远处都不明所以的看过来。周普心里想:这漂亮娘们对林缚的事还真是上心,这会儿吃起苏姑娘的飞醋来了。
这会儿,二公子林续宗与赵能从甬道远处走过来,眼睛也盯着这边看,走到一半,就折入一间院子。
“嗯……”顾盈袖见林缚不说话,自己总不能像斗气的小女孩子跟他在门房前僵持下去,那太不成体统了,只轻声说道:“我过两天要回一趟湖堰,你有空也该去湖堰看看……”
湖堰是顾盈袖的老家,离上林有十多里。
“嗯。”林缚应了一声,男女私约相见是礼法大忌,他知道顾盈袖私约相见不是因为男女之情,只是关心他、想劝他回心转意,但也为顾盈袖的泼辣大胆惊讶,换作以前的他即使心里会有欢喜,多半也不敢去赴约的。
顾盈袖跟丫鬟翠儿转身朝内宅走去,林缚与周普、赵虎等人以及赵虎他娘离开林家大宅,他们没有注意二公子林续宗刚走进的那间院子门开了一条缝没有阖上,一双眼睛藏在门外盯着外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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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裙裾拂过青砖甬道的微响,林续宗在门后负手而立,他那双细长的眼睛微眯着,似在想象顾盈袖往宅子深处款款而行的窈窕姿态。
“二公子……”赵能低眉顺眼的垂手站在一边,却暗暗打量二公子的神色,他在林家唯有依赖二公子了。
“跟以往不一样啊……”林续宗蹙着眉头。
“软脚虾这趟回来是跟以往大不一样。”赵能顺着二公子的口气说。
“我是说我爹。”
“老爷怎么了?软脚虾自己吃错了药不要那栋宅子……我跟在老爷身边这几年,可没有见过老爷吃过这闭门羹。”
“要真是没用的软脚虾,我爹也就只会用心笼络一回,反正日后也逃不手掌心去。你想想看,这个闭门羹要是那淫妇故意在背后唆使呢?”
“……”赵能微微一怔,转念说道,“什么事都逃不过二公子的眼睛,我说这软脚虾这趟回来怎么跟以往大不一样呢!”
林续宗眉头皱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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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等人离开林家大宅,在路上,赵虎念念不忘七夫人大清晨让他找他娘过来的事情:“七夫人找你什么事,你都还没有说呢?”
“就你急性子,离家还有几步路?”赵虎他娘抱怨道,“这事能不能成还要问秀才呢。”
“有我什么事情?”林缚问道,“七夫人有什么事要赵婶转告我,刚才怎么不说?”
“七夫人说秀才你考中举人,以后就是老爷了,身边不能没有使唤人,虎子虽然性子粗糙些,但是秀才知道他心眼实沉,办事跑脚也利索,你觉得……”
“这怎么成,”林缚听出赵虎他娘的意思,连忙推脱道,“我是把赵虎当兄长的,怎么能这么糟蹋赵虎?”
“那你是瞧不上虎子?”赵虎他娘反问道。
林缚给赵虎他娘拿话堵在那里,他没有想到七夫人会替他考虑这么周全,换作以前的他,只求一世富足,多半会答应下来,毕竟赵虎因为替他出气丢了乡营的差事。这个社会贵贱有别,没有多少人身平等的概念,他与赵虎虽然好友,变成主仆关系,也不是难以接受的事情,便是赵虎自己也不会觉得有多少委屈。
赵虎没想到七夫人找他娘是说这事,有些仓促了,没什么思想准备,心思复杂,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缚耐心的劝说赵虎他娘:“婶子,你说哪里话?你也知道我刚刚因为南溪塬宅子的事情惹了家主不大高兴,赵虎他跟了我未必是好——事实上,我还正想找机会请七夫人帮赵虎言语一声,让赵虎回乡营……”
“南溪塬宅子能有多大的事,林家老爷总不能将你的举人功名给摘掉吧?”赵虎他娘倒是个相当有主见的女人,她说道,“赵虎能回乡营是好,但是在乡营总没有个给撑腰的人在,他的性子又是毛糙,万一再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还不是要给上面老爷一句话就踢出来?婶子我今天在秀才你面前说句依老的话,看着你长大,知道你的心眼也实沉,如今有了功名在身,虎子跟着你,前程比回乡营好。难道说你已经答应了别人?”
“这个倒没有……”林缚都觉得自己说话有些无力,实在找不到好的借口拒绝赵虎他娘这个请求。
林景文在旁边帮腔道:“我觉得这样倒是不错,你再去燕京赶考,也不能没人照应。要不是我不能随便辞去货栈的账房,也会厚着脸皮请你收我做随扈呢。”林景文还是认为林缚在家主面前有了骨气是打定主意去燕京参加会试搏更大的功名。
林缚考中举人,有了功名,即使不去考进士,也不去一官半职,依本朝之例也可以跟官员、世袭勋族一样收四名随扈养做家奴。这倒不是说本朝官员不能养更多的家奴,前任江东宣抚使朱国昌离任时,家人家眷近三千人浩浩荡荡的离开江宁风光无限,但是法定的家奴名额只有四人。这四人依例可以免去丁税、徭役以及除田税外的各种加派(考取秀才只能免去本人的丁税、徭役)。
赵虎他娘看中的就是这四个法定名额,初看上去,给举人或官员或世袭勋族当家奴免去丁税、徭役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关键还在于免去各种除田税之外的加派。
东阳府地处富饶,又绝少旱涝,夏稻秋麦,一亩熟田通常全年能有三石稻麦的收成,一户人家能有二十亩地,闲时再去打零工,即使依例缴足丁税、免役钱、田赋,小日子也能过得相当的宽裕,但是官府的各种加派、税吏的盘剥以及乡里的各种摊派,足以这么一户自耕农家庭活得窘迫。若是赶上年成不好,或者遇上官司,或者盗匪,随时都可能给踢到破产的边缘。
如此一说,大概就能看出给举人老爷当家奴的好处来了,丁税、徭役虽然只能免一人,但是能帮家里免上附加在田产的各种加派,更不用担心会遭到税吏的盘剥跟刁难。遇到官府有什么减租减捐的好处,自然能优先享受,要是遇上官司,也有个依仗。
这还是林缚老爷混得不好的情况,要是林缚混得好,在县里谋了一官半职,那他的随扈自然也会有更多的好处。
林缚心里微叹,想想后世那些个争着抢着给领导当秘书、当司机的行为,与眼下又有多少本质的区别?
唯一的不好处,就是做随扈,与奴仆相同,皆为贱籍,但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普通乡民良贱之别并不是十分的看重。林庭训身边的使唤人也是家奴,但是上林村有几个人能瞧不起他们?赵虎做随扈入贱籍无所谓,能给他家带去好多实惠,但是林景昌就不会愿意,他虽然几次都没能考上功名,却未必就死了心,入了贱籍就不能去搏功名了,不过贱籍从军甚至担任低级军官都没有丝毫的限制。
林缚嘴里说不收赵虎当随扈是怕委屈了他,伤害了兄弟情义,实际上是不想将赵虎拖入更凶险的事情中来,无论是流马寇,还是崇州少年,还是苏湄与晋安奢家的事情,都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凶险,但是在赵虎他娘看来,林缚不收他儿子做家奴,那才是真正叫伤害了兄弟情义。
赵虎倒无所谓,要是林缚满口答应下来,他还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呢。
林缚只能摊摊手说回去再议这事,赵虎抬头看了看太阳,给这些事一岔,都快到中午了,说道:“回去做饭也来不及,我们去渡口,秀才第一天回来,也应该摆一桌洗尘宴……”
赵虎他娘也不问什么,先回去了,她妇道人家,不便跟着去街上的酒楼;林缚、赵虎、林景昌还有周普、陈思泽等人往渡口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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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乡情浓淡
在上林渡的酒楼吃过酒,林缚等人往赵虎家折去,之前的林缚纯粹是个书呆子,除了林家跟上林村的村民外,在石梁县几乎没有什么人脉关系,周普、陈恩泽落户入籍之事,还要林景昌、赵虎帮着跑腿。
赵虎在乡营当了两年的小头领,开过眼界,他与林景昌都不是畏首畏尾、不知世事的山民村夫。林家控制的乡营也时常招募一些外乡人,落户入籍之事,赵虎都略知一二。林景昌未能考取功名,去林家货栈当账房,心里憋着一股子劲。虽然不大受本家重视,但是他花了十二分的心思跟精力进去,见识、心思比赵虎要深沉得多,在酒楼吃酒时,林景昌将如何落户入籍、该找谁、该如何送门子钱诸事都细细说给林缚听:“县里户房的陈书办我认识,不过周大哥离开冀北在外飘泊数年才想起要落户入籍有些难度,大概要找一下陈县丞,我后天要去县里,帮你们跑一趟……赵虎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要不先让赵虎带秀才你往几个关键人家走动一下?”
林缚、周普、赵虎、林景昌等人从酒楼回到赵虎家,有人在赵虎家等候他多时了,却是石梁县县学教谕卢东阳与县主簿陈凌在衙门两名衙役的陪同下登门造访,上林里的里长也在赵虎家。
虽说林缚是在林家义学里读的书,不过他是在卢东阳到石梁县担任教谕的那一年考中秀才的,名义上要算卢东阳门下的弟子。
看见卢东阳在赵虎家等候,林缚作揖道:“恩师怎么在这里?”
“……我们过来找你,”卢东阳定睛看了林缚片刻,才说起他与县主簿陈凌过来的缘由,“白沙县劫案发生后,惊动了宣抚使司,案子还没有结,不过得林家仆役赵能及白沙县的证词,宣抚使司确信你劫案中殁没。午前上林里快马传讯县署,说你今日乘船返回,此事马虎不得,梁知县特派我跟陈凌主簿前来核实。你遇劫匪后脱身之种种遭遇,烦请跟陈主簿一一言明,县里需向宣抚使司行文奏明此事,我过来是做个见证……”
“这是当然,恩师与陈主簿不来,我也打算明日去县里详禀此事。”林缚回答道,请卢东阳、陈凌等人入内将精心编造好的谎言又复述了一遍。
按说苏湄的影响要远远比他这个刚中举的举人大多了,但是白沙县劫案涉及苏湄部分只需要白沙县知会江宁府有司就行,偏偏劫案涉到一个刚及第的举人,就要惊动江东宣抚使司,不过也仅仅是惊动而已。现在卢东阳与县主簿亲自登门核实林缚返回上林村一事,也没有什么好奇怪,毕竟事情惊动了宣抚使司,再出差错,石梁县可兜不下来。
也许县里更怕林家推出一个冒名顶替的“林缚”出来,才让与林缚见过几面的县学教谕卢东阳亲自登门验证。
卢东阳与县主簿陈凌确认林缚是其本人无误之后,对林缚旬月来的遭遇却不是特别的关心,略加记录,又让林缚自己笔录了一份陈述,画了押,就急着回县里去了。对周普援手救人一事,卢东阳跟陈凌都说县里要予以嘉奖,至于周普与陈恩泽甥舅二人要在石梁县落户入籍,此事有林缚的担保,而且做林缚的随扈入的是贱籍,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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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吃饭没去酒楼,就在赵虎新宅子的堂屋里摆了一桌酒,猪脸肉、烧鸡及红烧鱼以及几样疏菜,从酒楼买回两坛酒,有些酸涩。本朝酒茶盐铁皆由官府专营,官府抽取酒税太多,好酒异常的贵,乡民喝酒,哪怕只是劣酒也是奢侈。
赵虎他爹是一棍子打不出闷屁的老实人,只会摆弄庄稼活,酒桌上都没有说两句话,只是手指捏着酒碗的边缘小口的抿嘴,舍不得大口的吞咽。
有客人在,赵虎他三个弟妹都没有坐桌子的资格,都给赶到老宅子里吃饭,肉食都招待林缚的,他们只能挑几样蔬菜下饭,还是林缚入席后夹了浅半碗肉、撕了半只鸡给他们送过去,看他们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真是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