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守狱武卒编作一哨,直接编入崇城步营,赵虎担任副营指挥,继续率领这一哨武卒,拿建烽火墩及戍台的名义,直接在江门岛北岸建牢城,安置流刑犯。
在哨探摸清江门的底细之前,林缚也没有想到江门的条件如此之好。
江门都亭除了一都队盐丁辖管五百余户草场户之外,还容留一千多流户在辖区内私垦两万多亩荒地种粮、种棉及桑麻。除了都亭院坚固塞堡外,辖区内的道路、沟渠也颇为完善,树林成片。只是这一切都在藏在草场深处,外人不深入走进江门,从外围经过,根本就发现不了端倪。由于鹤城司的官吏每年获利不少,而江门都亭这边每年应付运的干草一围不少,不惹一点麻烦,鹤城司对江门都亭的情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门都亭能有这样的气象,甚至在四月初东海寇大寇崇州时,小股海盗在江门上岸,给江门都亭的军民/联合击退——这一切表明江门都亭背后有个精于政事的人在主持。
林缚原以为江门都亭的都头王天义是个人物,调查王天义的背景后,才发现另有其人,只是时间有限,也没有查出是谁,毕竟外人很难不动声色的接近江门都亭的流户及草场户摸清情报。
倒没想到这次亲自过来,会遇到游历江淮的宋博,而江门都亭背后那个精通政事之人十有八九就是邀宋博到江门做客的王成服。
林缚当然是毫不客气的将宋博与王成服软禁起来,一起带到船上,同行巡海去。
虽说给软禁起来,宋博比王成服要镇定一些,上船后还有心情打量起津海号来。晋安虽说这几年也在造船上花了很大的力气,但由于起步太晚,东闽腹地的深山林场给东闽总督府及郡司控制,还没有能力造这么大、这么坚固的海船。
升帆后,船队离开江门继续往东航行。江门已经是扬子江北岸陆地的最东端的,再往东就是二三十里宽的滩涂地。海潮褪去,露出来的黑褐色土地虽然很辽阔,但是起潮后,给海水淹没,连种草都不行。除非大规模的修建海塘,将海潮挡在外面,才能将滩涂地逐渐改良成可耕种的土地。
船队出了江口,苍茫的暮色降到澄澈的海面上,使海水由澄蓝渐渐沉淀为墨色,船队没有靠岸停泊,反而是远离了淤浅的海岸,往东南方向航行。
林缚也不限宋博与王成服在船上活动,不过行动都有人盯着,宋博安之若素的在船舱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光大亮,推着舱口,看着前面浮现出几座大岛,算着行程,应该是嵊泗诸岛,暗道林缚率江东左军进驻崇州近半年,在第一个风雨季过后,终于是要跟东海寇正式接触了。
数十年来,嵊泗诸岛就是海盗窝,屡剿不绝。
去年东海寇十三家会盟,便是选在嵊泗诸岛。化名东海鹞袁庭栋的奢飞熊打下昌国县诸岛后,东海寇大规模的在明州府以东海域的昌国县诸岛聚集,嵊泗诸岛依旧是东海寇最重要的前哨基地,盘距的海盗人数并不比以往要少。
嵊泗诸岛在海虞县以东海域约一百七八十里,距北面的长山岛约二百里,距扬子江口也只有二百里左右,其三座主岛的面积,都要比长山岛大上五六倍,要与奢家在东海争雄,嵊泗诸岛是首先要争夺的一处海疆险地。
再往南就是面积更加庞大的涂山、岱山诸岛,与昌国县诸岛在东海形成狭长的岛链,差不多已经都给东海寇占据,严重威胁江东、两浙两郡的沿海府县安全。
林缚站在甲板上,与敖沧海、周同等人观察嵊泗诸岛周边的地形,看到宋博与王成服走到甲板上来,从他昨天的表现来看,似乎还不知道宋佳、奢明月给软禁在崇州,问道:“宋兄辞去总督府职事后,游历江淮,这数月间,可曾与晋安有过联络?”
宋博的确不知道他姐姐跟奢明月在广教寺被俘,他见林缚问得突兀,回答道:“这数月来居无定所,最多在一个地方停留三五天,身边就一个老仆跟着,托人捎了几封信回晋安去报平安,却无法收到晋安的信函。”
“……”林缚不提宋佳与奢明月的事情,指着远处的嵊泗诸岛,“整个风雨季,东海寇没能冒风浪侵袭崇州,但是只隔海峡的明州府、嘉杭府却屡屡受侵,袁庭栋甚至在攻陷象山县盘踞一个月的时间才退走。我现在还不能确认是否有宋家子弟混迹其中,一旦确认有,宋兄辞去职事而游江淮,就说不清楚了。也不要怪我不念昔日相识之情。”
宋博倒是镇定,说道:“我宋家封邑在永泰县,离海有两三百里远,或许有三五/不肖子弟胆大妄为、改名换姓,混在东海寇里做出为害地方的事情来,我宋家也尤为痛恨,但与我辞官游历江淮有何关系?”
奢家军容最盛时,有十万雄兵,归附朝廷裂土封侯之后,奢家及其他七姓大约保留了近两万精锐,裁减下来的兵马大量安置在沿海地区。由于晋安多山少地,长期的战争又使民众十分的穷困,大量兵员裁撤下来,也没有生计。化名东海鹞袁庭栋的奢飞熊除了带少量嫡系精锐及一批忠诚于奢家的武官直接下海外,也能十分轻易的从晋安府沿海地区招募到大量的精锐寇兵,而不将奢家及其他七姓家族直接牵涉进去。
就目前所掌握到的情况来看,确与宋博所说,封地在永泰县的宋家并没有直接派子弟渗透到东海寇势力里,也正因为这样,林缚才想到宋家有分化的可能。
林缚还想跟宋博说什么,葛存雄指着远处,说道:“海寇派船出来了……”
第72章 海上接战
横陈在前方的是嵊泗诸岛的主岛大横岛,是座东西狭长、南北狭窄的大岛,东西延伸开来有近二十里宽,最西端的南北纵深有四五里,但狭长的东部就仿佛是伸入湛蓝海水里的长戟。
大横岛的最高峰金鸡山也位于岛西端,有七八十丈高,林缚站在津海号的甲板上,望着葱葱郁郁的金鸡山,依山而建的坞堡墙垒在山林间若隐若现。近六七十年来,嵊泗诸岛一直都是东海域的海盗窝,屡剿不绝,时常有大寇盘踞大横岛上,金鸡山的坞垒也给经营得固若金汤,只有要一两千精悍寇兵据守,想要强行用兵,便是三五千兵马涌上,即使不计伤亡,也很难猝然间攻陷。
这时候大横岛南端的海湾里,陆续驶出十数艘海盗船来,以六艘海鳅船为主,外围则以小型的苍山船为哨船,快速的朝这边船队驶来,欲加以驱逐,甲板上站满寇兵。
寇兵都穿上统一的禇红色兵服,半数穿有各类铠甲,船桅、船头及护舷上所插的各类旗帜严整密集,军容远胜过去年暨阳血战时期的东海寇。可以看出化名东海鹞袁庭栋的奢飞熊在过去一年时间里,对东海寇的整合非常的有成效,至少将嵊泗诸岛的寇兵都直接置入他的麾下、直接指挥。
军容严不严整,很大程度上是观察旗帜,所以作战时,时常用增减旗帜的方式来迷惑敌军哨探。江东左军整编近七千人,包括林缚指挥帅旗在内,各类指挥旗、将旗、营旗、传令旗帜共七百一十二面,旗帜丢失在军中是大罪。即使林缚在实际战训中,重演战,轻行操,训练或出战时,仍然将旗帜的整饬与否作为一个重要的参考标准。
寇兵操舟队列严整,出岛后没有直接过来接战,而往上风向划去。
“寇兵自知船小不利接战,有意占上风位,好抢得主动。”葛存雄看着敌船动作,与林缚解释,这时候赵青山在另一艘津海级战船下达变帆指令,要求船队所有船舶与寇船争抢上风位。
除津海号外,靖海水营第一营整编随林缚离开崇州巡海,靖海水营第一营以赵青山为营指挥,编队出海时,林缚不干涉赵青山的指挥权,津海号上也没有升起他的帅旗。除靖海水营第一营整编随林缚巡海外,仍从亲卫营、崇州步营抽调六百精锐甲卒乘津海号、东阳号,编成林缚的护军,是为此次巡海的加强主力,所以调第二营副营指挥葛存雄上津海号,亲自担任津海号、东阳号这两艘船的战船指挥。
巡海船队编有两艘津海级、四艘集云级的大型海船,借风势而行,极为迅捷,船体庞大且坚固,寇船也知在下风向绝无与巡海船抗衡的可能。
津海级、集云级的大型海船,载量都在千石以上,虽然船上都备有大橹,以人力摇橹,逆风而行时,还是远不及海鳅船、苍山船这类帆橹齐全的轻型海船便捷迅速,逆风时很容易给拉开距离,很难展开攻势。
在威力强大的远程武器大规模应用于海战之前,水战还以接舷战或以船队直接冲撞为主时,抢战风位就显得极为的重要。寇船抢占上风向,便能在海战中有效的限制津海级、集云级大型海船发挥作用。
巡海船队,除了六艘大型海船为主力外,仍编有近二十艘海鳅船、苍山船、艨艟、大翼船等中小型快速战船,规模不见得比出岛接战的寇船小。巡海时,这些中小型战船系于大船尾后,节省人力,这时候都解开缆绳,散于外围,穿梭船队之间,充当护卫船及哨船,使得巡海船队的战术编队更加灵活。
这时候赵青山在靖海水营第一营的指挥船上传出抢占上风位的指令,船队变帆转向,以之字形逆而行,与寇船几乎是隔着三四里海路平行而行。
宋博站在林缚的身侧,看着海战一触即发,也不由的紧张起来。虽说化名袁庭栋的奢飞熊在嵊泗诸岛布下少弱的兵力,但是船队的规模要比巡海船队小得多,而且缺少在海战中能发挥大威力的大型海船。
江东左军巡海到嵊泗诸岛,对盘踞于此的东海寇势力是严重的挑衅,东海寇不能龟缩在岛上不出战,但是实力不济,出海作战不利处又太多。
寇船只能借风向的便利进行试探性的接战,只要能纠缠拖延时间,若能寻机夺下一两艘船,便能将无法在海上长久停留的巡海船队赶回去,不让巡海船队继续南行,去骚扰涂山、岱山诸岛。
大型海船靠风帆逆行抢占上风位,需要走出大“之”字形才能借到风力,要比直接逆行的桨橹船慢许多。巡海船队遂以十数艘海鳅船、苍山船、艨艟船及大翼船等中小型战船独立编成一队,与寇船先抢占上风位,集云级、津海级大型海船独立成队,在广阔无垠的海面上走出更大的“之”字,想要绕到上风向然后借风势直接冲击寇兵船队。
寇船见巡海战船队分作两部,没有能力将巡海主力船队吃下,看着主力船队扬帆绕开四五里远之后,便想着分而击之,先将中小型战船分出来的船队吃下来,行船接近有意接战。
这边只以弓弩迎击,寇船接近到三五十步以内,便桨帆齐用,往下风向行,拉开与寇船的距离,避免接弦混战。
寇船心里也明白,如此纠缠,会不知不觉的给拖到下风向去,一旦给巡海主力船队占据上风向后,将会给他们迎头痛击,看着这边诱战,便停止追击,继续往上风向行。这边也便变帆转向,继续逆风而行,三番数次,拖延寇兵的行速,消耗寇兵的体力。
在广阔的海面上,逆风不借风力,摇橹划桨而行,对桨橹手的体力消耗是巨大的,两方三支船队在海上纠缠了约两个时辰,离开大横岛往西行了有三四十里的距离,在远远能看到大小洋山岛出现在海平面上,寇船的速度终于是缓慢下来。
宋博站在津海号的甲板上,他是清楚津海号除了五杆船桅共二十一面纵帆外,还配有八副大橹以便在海面上能逆风直行。
津海号主甲板下除最下层的装压舱石的底舱下,还有一层货舱、两层藏兵舱,从船底龙骨到宋博所站的主甲板有两丈六尺高,在主甲板的尾部还有三层尾舱,尾舱甲板距海面就有三丈高。
橹舱就在主甲板下藏兵舱室的两侧,平时舷板封闭,需要用时才打开来,将大橹放下水。
在寇船逆行速度缓下来之后,虽说巡海主力船队还是没有能占到上风位,但是这时候赵青山所在的指挥船变换了指令。
宋博看不到脚下津海号的情形,却能看到其他战船两侧的舷板开,长达数丈的大橹伸出来落下水中。先借风帆尽可能的接近寇兵,紧接着八名辅兵合力操作一副大橹,在橹室里合力摇橹逆风直行,逆行的速度还是比不上轻便的苍山船,但是竟然不比中型的海鳅船慢。
寇兵这时候才面临接战以来的最大危机,看到在逃到大小洋山岛之前,六艘海鳅船根本摆脱不了追击,便调整阵形,转向扬帆,欲借风势对巡海船队发动攻势,想要冲开巡海船队的阵形,好借风势往大横岛方向逃窜。
整个巡海船队经过加强之后,正卒辅兵总数加起来近两千人,是出岛寇兵的两倍,而且战船所占的优势很大。林缚不怕寇兵接舷作战,就怕寇兵借着船小轻便的优势在海上兜圈子或龟缩在岛上不出海。
看着寇船冲来,两艘津海级主力战船先变帆转向,让开到两侧,以四艘集云级战船为接舷战主力,辅以海鳅船、苍山船,将十数艘寇船纠缠住。在十数艘寇船给拖到下风向之后,两艘津海级主力战船,变帆转向,直接以船体高大的优势压迫寇船,箭矢砖石以及装满火油的陶罐一起泄下,打击寇兵。
津海号咬住寇兵的一艘海鳅船,周同、葛存雄在主甲板上亲自指挥作战,林缚在敖沧海等人的护卫下,带着宋博、王成服等人退到尾舱甲板上,观望整个战局。
宋博心里替寇兵暗感可惜,虽说寇兵几乎都是招募奢家在东闽沿海地区裁撤下来的精锐,作战悍勇不比江东左军差多少,兵甲也利,但是双方在战船的差距,此时看来尤其的刺眼。
津海号的主甲板比海鳅船要高出近丈,坚固厚重的横撞过去,几乎要将海鳅船直接撞沉,有数名寇兵冷不及防,给直接撞落下海。津海号宽阔的甲板上,甲卒辅兵多达二百余人,多持弓弩、刺枪,打击寇兵,防止寇兵强登主甲板;甲板下的两层藏兵舱室也有甲卒辅兵二百余人,小孔弦窗打开,弓弩射击,或拿枪矛攻击接近的寇兵,尾舱甲板更设有两架床弩射击远处的寇船,在津海号的两侧,还有两艘海鳅船、两艘苍山船护卫,防止其他寇船合围津海号。
接舷纠缠而战了大约半个时辰,寇船便不支溃败,残部往大横岛方向逃窜,巡海船队这边拿数十支钩镶锁住两艘海鳅寇船、五艘苍山寇船,将这几艘寇船上顽抗的寇兵剿灭之后,没有对寇船残部进行追击,而继续变帆走“之”字形,逆风往大小洋山岛方向航行。
大小洋山岛是嵊泗诸岛最西端的两座岛屿,是东海寇最接近海虞县的两处据点,距海虞县最东端的陆地,才七八十里海路,是东海寇进攻海虞县的桥头堡,盘踞的寇兵不多。攻陷大横岛的难度很大,聚集江东左军所有兵力,才能放手一打,但是还要防备东海寇主力从昌国县诸岛来援,江东左军的兵力还是严重不足,林缚此行巡海,主要是将大小洋山岛的东海寇清除掉。
第73章 舟行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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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大横岛寇船脱离接触之后,津海号主桅升起林缚的帅旗,整支巡海船队的指挥权自然就转移到津海号上来,率领船队驶向大小洋山岛。
王成服年年都要坐运草船出海押运草料到北面盐场,但是运草船残破且小,贴着海岸线在浅淤海水航行,也时不时的遇到险情,何曾在远离陆地二三百里的海域航行过?
虽然暨阳血战,东海寇在暨阳城下受到重挫,但是王成服从没有听说过东海寇在水面上吃过什么大亏。
刚刚一战,也歼灭寇兵三四百人,缴获六艘残破寇船。要是换成其他军队,定然能浮夸宣染成大胜,王成服观察林缚的神色,暗道也许在他看来,刚才一战只是巡海检验江东左军水师战力的小规模遭遇战罢了。
昨日给强行邀上船软禁起来失去自由,王成服就担心多条罪名会累及性命,然而上船后,行动也不大受拘束,今日还在跟在林缚身边观看战事,心思也渐渐镇定下来,不由的揣测林缚强行邀他登船,也许是有别的意图。
王成服刺配充军八年,吃尽人间辛苦,自然也极有耐心,林缚不动什么声色,他也便老老实实的呆在船上,不动什么声色,虽说有好奇心作怪,也只是暗中观察江东左军的军容。
正因为奢家等东闽八姓大族势力的渗透与控制,东海寇才在近几年势力大涨,真正成为威胁沿海府县的心腹之患。去年秋太湖盗寇西沙岛,杀军民数千人,今年春暮又寇崇州,杀军民数千人,毁崇州城,坏江东左军在崇州之根基。
在王成服看来,林缚与东海寇、与东海寇背后的东闽八姓大族,与在八姓大族里仅次于奢家的宋氏势不两立才对。
当然了,宋氏还是朝廷分封的永泰伯,宋博是永泰伯宋浮之子,除了秘密/处置,林缚不能公开将他监禁或杀害。但是看林缚的态度,应该没有将宋博秘密囚禁或杀害的心思,但是不限制中近距离观察江东左军,王成服心里就疑惑了:林缚邀宋博上船到底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让宋博看到江东左军的底细,对江东左军会有什么好处不成?
宋博目睹这场小规模的海上接触战后,就一直默然不语。
林缚凝目远望在海平面上露出顶尖的大小洋山岛,这时候起了东风,使往大小洋山岛去变成顺风,有了风势好借,就极大的提高了航行的速度。
葛存雄撒了一把着色的木屑到水里,心间默默计数,待水面上的木屑移至船尾,计算出航速,跟林缚说道:“风势不改,再有一个时辰,我们便能赶到大洋山岛……”
林缚抬头看了看天,天黑还有两个时辰,说道:“传令下去,使各部做好登陆作战的准备,务必要在天黑之前攻下一岛,要停船休整……让赵青山过来商议登岛细节。”
葛存雄亲自盯着传令兵通过旗帜传达林缚军令,林缚也观察各船回应的旗令,片刻后,赵青山乘小船过来,林缚便将葛存雄、周同、敖沧海、赵青山等人召到指挥舱里商议登岛作战的细节。没过多久,就议定登岛事,赵青山、葛存雄、周同、敖沧海等人各自去准备,林缚回到尾舱甲板上,跟宋博聊起刚才的海战,问道:“刚刚一场海战,你怎么看?”
宋氏虽然没有派子弟渗透到东海寇势力里,但是宋博对实际由奢飞熊控制的东海寇势力也不是全无了解,他抿了抿嘴唇,说道:“虽说这时候东海寇的主力应该在南面四百里外的昌国县诸岛上,但是东海寇在海上缺乏坚固的大型战船,若是不能想办法补足缺陷,今后在海上作战,还有可能会吃亏……”
“有什么话,在我面前无需讳言,”林缚说道,“奢飞熊控制的东海寇六月中旬试探性的攻占明州府南部的象山县,在盘踞一个月之后,才在两浙兵马的围攻压力下退回海上。其主力退到昌国岛后,非但没有分散,从七月中旬到今时,反而聚集了更多的兵马,从中能看出奢飞熊有在陆上占据城池、逐步蚕食两浙的心思……想来你也清楚,做事情能分管齐下、齐头并进最好,然而资源总是有限的,兼顾到陆上,就无法兼顾海上,便是宋兄返回晋安,跟奢家建言大造利于海上会战的大型战船,你以为奢家有几分可能会采纳你的建议?”
宋博沉吟片刻,说道:“十年战事,民众是太辛苦了,没有三五年休养,很难再榨出油水来。要不是朝廷难以让人放心,没有人希望战争持续下去……”
“朝廷难以让人放心?”林缚嘴角露出轻笑,又强调的再反问一句,“今日的朝廷难以让奢家安心吗?难以让宋家安心吗?抑或是今日之朝廷,让奢家、宋家觉得即使弃陆走海的战略失败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宋博脸色讪然,至少受奢家控制的东海寇越发的猖獗,便是看透朝廷孱弱不堪的虚实,只是宋博也是心高气傲之人,给林缚如此数落,忍不住要回敬一两句:“刘安儿诸贼大寇地方,使淮、汉诸水沿岸几成废地,然而地方上诸雄崛起,有几人不是在剿匪之时借机掌握军队?岳冷秋重建长淮军,当今圣上从内侍省选派心腹以为监军使,然而此监军使给岳冷秋哄在江宁逍遥快活,不能节制岳冷秋在军中权柄。濠州因流寇作乱,驱贼后废而新立,府县长官无不出自岳冷秋门……此事,林大人可知一二?”
岳冷秋根本就不是什么忠介之臣,有拥兵自重的机会,哪可能老老实实的打造一支忠于朝廷、忠于元氏却不忠于他自己的长淮雄师?
可以肯定的是,李卓五年平虏之策无法获得成功,中枢不能掌握一支强有力的中央军队,东虏的威胁不能消除又一时不能入侵中原,地方势力便会借机崛起成割据军阀——这简值就是时逢乱世末年、王朝兴替必然会发生的规律。
宋博虽然拿岳冷秋独掌军中大权说事,实际也讽刺林缚借江东左军控制崇州地方之事,没有立场指责奢家、宋家的不是——林缚自然也听得出宋博的话外之音。
林缚望着碧蓝如玉的澄澈海水,他的心思坚定,当然不会给宋博一两句冷嘲暗讽动摇,过了片饷,才问宋博,说道:“宋兄去职后,游历江淮,可有什么感触?”又问王成服,“王旗头能与宋兄把酒言欢,想来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对当世之情状,可有什么看法?”
“成服乃待罪之身,言语粗鄙,不敢妄议时事。”王成服不敢学宋博不合意就沉默不吭声,忙敷衍应答。
林缚能理解王成服的小心翼翼,他看着宋博,说道:“不说什么为民请命的虚话、套话,中枢暗弱,群雄崛起,东虏窥于关外,更无奢宋之机会……奢家逆势争雄,自以为弃陆走海为上策,肆意杀戮两郡民众,不要说奢家在东海才占数岛,就算两郡沿海城池给奢家夺走大半,又焉能在两郡立足?大道煌煌,无为民请命之赤心,为谋天下而不择手段肆意杀戮者,三五跳梁小丑罢了。说到不择手段,刚才海战之时,我若假装无意让东海寇将宋兄劫走,奢家与宋家要如何才能相安无事?”
听林缚如此一说,宋博额头冷汗直冒:他要是在林缚的船上给东海寇救走,必定会让奢家怀疑宋家藏着别的心思,他想解释,便是有一百张口都不能消解奢家的疑心。
王成服暗道,让宋博给东海寇劫走,当真是离间奢宋两家的妙计,但是林缚挑明了来说,似乎不屑而为之。王成服之前对林缚的印象不过来自于同僚的传闻以及三五封传到他手里已经残缺的塘抄,此时不由的暗想,林缚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林缚不管宋博的神色,说道:“我邀你去崇州做客,没有别的意思。你游历江淮时跟晋安没有什么联络,所以不知道一些事情也不奇怪。崇州之广教寺实为奢家在崇州所设的秘密据点,我回崇州后就剿灭之,颇为巧合的扣留了两个打算从崇州借道回江宁的晋安贵客,想着请宋兄跟我回崇州跟她们见一面,宋兄能猜到她们是谁?宋兄若无意随我去崇州,能攻下大小洋山岛,我便派船载宋兄上岸,绝无留难之意。”
宋博不是笨蛋,他辞去总督府职事时,知道姐姐与奢明月要走海路回江宁来,林缚话里的暗示如此明显,他又怎么听不明白?
宋博愣在那里,万万没有想到林缚出兵剿灭广教寺时,姐姐与奢明月恰好经过崇州。不过想想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海寇大寇崇州时,姐姐与奢明月坐船一起到崇州,之后江河封锁,在崇州多滞留了几天给返回崇州的林缚逮了个正着,也算不上巧合。错就错在姐姐返回晋安祭母之后就不应该带着明月再回江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