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疯狂而混乱,城内的箭军和军械都甚至已经无法分出敌我而只知拼命收割生命的战斗之中,任何人都已经变得疯狂,已经不知道害怕,只知道拼命的朝着敌人挥动手中的兵刃,直到自己力竭,或是被敌人的兵刃斩中而倒下。
地面在强大军械的施放或是重物的砸地之中不停的跳动。
那一层层尸体不停的从地上震荡跳动起来,宛如还活着。
一名云秦军方的修行者手持一柄和人差不多等高的黑色魂兵巨剑,剑身上鸟羽状的符文散发着耀眼的深青色光华,所有他身周的大莽军士全部挡不住他的一剑,然而就在一剑将三名大莽军士全部拦腰斩成两段的瞬间。这名云秦军方的修行者抬头望天,他眼前的天空黑了。
一断城墙的断体,被城中的投石车投了出来,朝着他砸落了下来。
这名手持巨剑的修行者在抬头的瞬间,便开始往前狂奔,但一枝比婴儿手臂还粗的弩箭,却是带着一条恐怖的气流,从他的胸口穿过,将他狠狠的钉在了地上。
“轰!”
不知重达多少斤的断墙断体狠狠的砸落,将这名云秦军方将领和数名身周的云秦和大莽军士,全部压在了下面,边缘泛开一层血浪。
这只是围绕着这个城池的残酷战场中的一小个片段。
无论是投石车投出的巨石,还是弩箭,都未必是真正的瞄准了这名修行者,然而因为天空落下的东西太过密集,因为周身全部都是血浪和兵刃,这个战场上,却是充满了太多可以导致死亡的不确定因素。在这样的战场上,即便是修行者,力量和作用也被大幅度削弱,也显得极其的脆弱。
然而就在此时,这座雄奇城池西侧那处城墙的缺口处,却是出现了两名在这样的战场之中,还显得十分强大的诡异修行者。
这是一老一少,两名身上的肌肤都呈现独特的浅黑蓝色的修行者。
他们的身上,都穿着黑红色的长皮袍。
纯黑发亮的皮袍上,绣着一座座红色小山般的符文。
两个人的身前,都有一架缭绕着黑气,琴身上布满许多魔王状符文的青、蓝两色相间的长琴。
一名名手持巨盾的大莽军士,拖曳着战车,像一朵朵莲花花瓣一般簇拥在这两名大莽修行者的身外。
这两名大莽修行者的双手,在身前长琴上快速的拨动着,在他们的魂力灌输下,他们面前的长琴不发出任何的声音,只发出缭绕的黑气,一根根琴弦,却是就像黑色的发丝一般,飞射出来,钻入了地上一名名已然死去的云秦或是大莽军士的尸体内。
然后这些尸体,就在这两名大莽修行者的钻入其体内的琴弦控制下,就像提线木偶一样,斩杀着周围的云秦军人。
这两名诡异的大莽修行者,每一人都能控制十余具尸体,这些尸体,唯有在双腿被砍断,无法站立,或者身体被彻底破碎时,才会失去战力,而在一具尸体被击溃之后,他们又会设法用琴弦,再控制一具新的尸体。
魂力自然不可能无穷无尽,再独特的控尸手段,无非也是源于魂力的一些控制技巧。
但肠穿肚烂的尸体还在战斗,还在杀死着敌人……尤其被这些尸体杀死的军人,在下一刻都甚至会变成一具新的尸兵,这种景象,却是让这侧的许多已经因为鲜血和杀戮而彻底疯狂的云秦军士感到了恐惧。
这些云秦军士在数日的攻城之中,原本也已经疲惫不堪,此刻这种恐惧,在此时竟也有了些改变战局的能力,一股挫败的气机,从这片区域,开始如涟漪一般往外扩散而出。
身在残酷绞杀之中的军士,在此时反而对于这种气机的感觉更为敏锐。
一时之间,许多大莽军士开始发出了疯狂的大叫,如同陡然在黑暗之中见到了光明,直觉这一战,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
眼看陷于胶着,原本似乎云秦军队一方还略微占有优势的战局即将彻底改变。
陡然之间,整个雄奇的城池周围,整个战场,都同时滞了一滞,时间好像突然停顿了。
一片耀眼的金光,从远处的地平线上涌起。
在宽阔至极的城墙上的大莽守军第一个看清,无数密密麻麻,身穿金色铠甲的骑军,在地平线上,就如洪水一般,疯狂涌来。
密密麻麻,至少上万的金色铠甲骑军形成的潮水中央,有一架如同神王巨船一般,有两层楼高度的战车。
拖动这辆战车的,不是普通的军马,而是数十头和穴蛮一般高大,浑身披满白色盐霜的盐霜巨猿!
这辆战车的上方,站着一名身穿金色重甲,身穿金色披风的将领。
战车的最前方,是一个鹤嘴般尖利的巨大撞枪,底层一个个阁间之中,却是盘坐着一名名身穿云秦祭司服的祭司,御使着这些盐霜巨猿。
盐霜巨猿,是力量惊人,魂师级的妖兽。
显见,这些祭司,全部都是灵祭祭司!
这架战车,在必要时,显然能在这些灵祭祭司的御使妖兽的推动下,化成一辆攻城车!
灵祭祭司,代表最纯正的光明,在云秦是极其稀少的存在,然而此刻,在此处,竟然出现了这么多!
加上这么多的金色重铠骑军,这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战车上这名高大的,浑身金光闪烁,似要夺去这世间所有一切光彩的将领,便是云秦南伐的总统领,讨逆大元帅胡辟易!
这一瞬间,所有这座雄奇城池周围的云秦军人,自然明白是什么人到来,而所有的大莽军人,在这一刻,也已经从这片金色潮水和这辆战车的威势,知道了是什么人到来。
一时之间,场上的形势彻底倒转。
所有刚刚心中才出现曙光的大莽军人,便被绝望所充斥,便都疯狂而无助的嚎叫起来,有许多本身体力已经难以支撑的大莽士兵,甚至丢下了手中的兵刃,双手撑倒在地,等待死亡。
金色潮水开始冲锋。
马蹄敲打在地面,形成了风暴,金色的铠甲上耀眼的金光,反射着阳光,让人根本无法睁开眼睛。
这金色的潮水,冲击的方位,正是这座雄奇城池的缺口。
两名古怪的大莽修行者面对这铺天盖地而来的金色潮水,脸上露出了苦笑。
在下一刻,这两名大莽修行者就被无数从空中落下的金色长矛洞穿。
一场屠杀开始。
金色战车逼近到了这座雄奇城池之前,势如破竹的冲入缺口。
一柄金色的飞剑,如一道金色闪电从金色战车中飞出,瞬间切断城墙上数十架弩机旁的大莽军士的咽喉。
这柄金色飞剑的御使者,在闻人苍月叛国之后,唯有龙蛇边军顾云静才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云秦大将胡辟易,仰起了头,微眯着眼睛,平静的环视这个如巨大火山口一般的雄伟城池。
……
在南伐开始之后的三十二天,在无数犬牙交错的绞杀之后,数量占据绝对优势,已经开始节节胜利的云秦军队,终于正式攻占了魔坛城,取得了南伐之后的阶段性大胜!
魔坛城是大莽整个南境最为重要的军事枢纽。
攻克魔坛城,不仅能长驱直入,占领大莽南部大片的粮田,最为重要的是,其后方的大片平原和数条大道,能够让云秦军队,顺利的将大莽布置在南境的军队分割开来。这样一来,云秦军队的大部,将能直接面对闻人苍月亲自镇守的大莽南境最重要城池,夺月城。
也就是说,这魔坛城不仅像是一颗连着许多线的纽扣,不仅剪掉这颗纽扣,就会使得大莽的几条通兵和运送粮草线路被截断,而且这魔坛城,还是闻人苍月前方的一个盾牌。
这个盾牌一被拔掉,数倍于闻人苍月的兵力,将会很快直接面对闻人苍月!
第四百七十章 他的反击在何处
云秦北仓洞边贸集镇,是帝国东部边境,最靠近龙蛇山脉的边贸市场。
这个山谷之中由数十间酒楼、客栈,以及一些简易雨棚搭建起来的简陋集镇,是不法商队、亡命之徒、逃亡者、试图一夜暴富的淘金者的自发聚集地。
在北仓洞的南边有一条山涧,上面架着一座木制的,仅能容纳一辆马车前行的栈桥。
身背乌骨巨弓,戴着精致的绣梅银色面具的林夕,就坐在栈桥的那头,隔着这条山涧,遥望着北仓洞边贸集镇。
对于林夕而言,这北仓洞边贸集镇并不陌生。
他就是在这里遇到了陈妃蓉,而现在他正式打通和穴蛮的边贸之路,这北仓洞边贸集镇,又将是个重要的接货地。
有许多从龙蛇山脉和大荒泽而来的云秦稀缺物资,将会从这里流出,通过各种见不得光的渠道,最终再到他掌控的另外一头,再汇入他的手中。
而龙蛇山脉和大荒泽之中缺少的药物、食物,也会从另外的一头,通过各种见不得光的渠道,流到这龙蛇山脉边缘,数个像北仓洞集镇一样的地方。
虽然也是因为林夕的原因,北仓洞集镇经过当时龙蛇军方的黑蛇、黑龙和黑旗三大王牌军的彻查之后,和当年林夕第一次来这里时相比,已经变得十分萧条,但是林夕知道,用不了多久,这里将会比他第一次来这里时,还要繁华,还要混乱。
不到这里对付沐沉允,便不会接触到地下黑市,便不会想到做黑市生意,便也无法将粮食运送至大荒泽之内。不在这里认识陈妃蓉,今日也不会在这里等着解决她的一些事情。
所以此刻林夕在晦暗的晨曦之中,看着远处薄雾中的北仓洞边贸集镇时,便更加觉得这个世间充满了无数说不出的因果,有始而终,又由终而始。
在林夕的等待之中,薄雾笼罩的山道之中,徐徐行来了一辆马车。
驾着这辆马车的,是一名神容古板的中年男子,马车的车厢之中,有三个人。
其中一个是一名身穿月白色棉袍的清癯中年文士,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有些略胖,身上带着一种散不去的油腻味道,似是普通小酒肆的老板与老板娘,一直有些瑟缩的缩在车厢角落里,一种半睡不睡的状态。
马车车门并没有关,虽然遮着厚厚的车帘,但是山路的颠簸之间,车帘起伏之中,远远的,马车车厢之中这名身穿月白棉袍的中年文士便也已经看到了坐在栈桥那边等着的林夕。
看着沉静的等待在那里的林夕,这名中年文士眼中现出了一些莫名的情绪,在他的几句低语之下,这辆马车在栈桥的这端缓缓的停了下来。
中年文士弯腰,掀开了车帘,走下了马车,对着对面的林夕微躬身,道:“在下程子静,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林夕没有站起来,他只是看着这名面容平静,但眼底却带着警惕和杀机的中年文士,摇了摇头,道:“这不是你们柳家所能插手的事情。”
“你很直接。”程子静微微一怔,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起,看着林夕,轻叹道:“看来你是陈妃蓉的人……看来先前我们柳家来的人,也是死在了你们的手里。”
“有些人死了,有些人活着。”
林夕看着程子静,平静道:“因为你们知道某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我通常会给你们柳家派来的人两个选择,不要离开东蛇边关,为我所用,或者便是依旧选择和我为敌,那便会死在这里。”
“死,或者投降,这真是很简单的选择。”程子静笑了起来,看着林夕道:“只是留在这里做什么?做流寇么?”
林夕看了程子静一眼,没有回答。
“看来先前苏仲文的发现和我的预料都没有错,陈妃蓉不仅身世有问题,还和流寇、黑市生意有关。”程子静微笑着看着林夕,“那就算我不想死,留在这里,难道一辈子在这里做流寇么?”
“未必。”林夕冷冷的看着程子静,道:“等到柳家倒掉或许便可以了。若是柳家执意要这么做下去,倒掉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惜越是狂妄的人,便会越早灭亡。”
程子静看着林夕,摇了摇头,微嘲道:“你难道以为,我们柳家在接连损失了许多人之后,会依旧没有什么准备,只是这样一辆马车离开这里么?”
说完这句话,程子静便看了林夕背着的乌骨巨弓一眼,然后平静的抬起头,看着林夕身后浸染在薄雾之中的山林。
山林之中,陡然响起了些纷乱的树木抖动声。
“嗤……嗤……嗤嗤嗤!”
但就在下一瞬间,一种急促而密集得几乎连成一声的切割声,却彻底主宰了那片空间。
程子静的脸色大变。
林夕后方的薄雾突然破开,一名身穿墨色长衫的蒙面修行者从中冲出,手中端着一具青铜色,布满符文的弩机,就要对着林夕激发,但就在这一瞬间,那种急促而密集的切割声已经到了这名修行者的身后。
在数分之一息的时间内,在这具弩机上的符文刚刚开始闪光时,一柄连着长长的锁链的靛蓝色,却似在燃烧着的长剑,从这名修行者的后颈切入,瞬间切断了这名修行者的脊椎。
急促而密集的切割声彻底消失了。
程子静面前的整个天地,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在看到那柄连着锁链,如同从地狱中抛射上来的靛蓝色长剑的瞬间,他和身旁马夫的身体,就已经彻底的僵硬。
靛蓝色长剑缩回了因为血雾的扩散而变得绯红的薄雾之中。
一名身穿着一件普通素色棉袄的颀长男子,从薄雾之中提着那柄靛蓝色长剑走了出来,那带有流淌的熔岩般符文的锁链,已经全部缩回了他的衣袖之中。
程子静无比震惊的看着这名面容温雅的男子,他已然知道了此人的身份,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会因为陈妃蓉而和柳家为敌。
在这一片死寂之中,林夕身后的山道中,又传来了一阵阵清晰的马蹄声。
听到这样的马蹄声,程子静和他身旁的车夫如濒死的鱼一般的双眸之中,出现了些希望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