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这样的问题,林夕自己也不能给出肯定的回答,除非自己真正的面临这样的时刻。但在碧落陵里面,姜钰儿挡在他身后,她死,他活下来,醒过来之后的一刹那,那种心痛,他便根本不需要再考虑这样的问题,他可以十分肯定,如果将来还有这样的时刻,除非他先死了,否则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他在意的好友死在他的前面。
神木飞鹤距离战场还极远。
甚至在这名面容苍老,应该是出身于千魔窟的大莽修行者前面第二剑递出之时,除了林夕之外,高亚楠和边凌涵还甚至看不清秦惜月和这名大莽修行者的对敌状况。
战场上的重骑,在高空中看起来都非常细小。
在这样的距离之下,尤其是在高空风流中施射这种以前没有过的战斗方式之下,即便是佟韦,都几乎不可能精准的命中目标。
但是林夕可以。
他心情平静着,用自己的最佳状态,从边凌涵的手中接过了“大黑”,然后勾动了三弦,射出了一箭。
……
天地间好像骤然出现了一道裂口。
一股诡异的力量,如黑线从空中坠落。
这道在空中蔓延的黑线速度太快,快得超过一般人甚至一般低阶修行者目力的极限,所以战场上绝大多数人都根本无所察觉,都根本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样的变化。
然而在手中持着璀璨长剑的大莽修行者的感知之中,这一道黑线,却是一片几乎直接出现在他头顶的黑夜。
并非是力量强横到就像一个天地直接降临,而是因为在这极短的时间里,他根本无法感知出这一股力量是从何而来,甚至来不及感应这一击的具体轨迹。
所以在他的感知世界里,这是一片黑夜,一片让他根本摸不透,不知道真正的危险在哪里的黑夜。
他的心中被无穷无尽的恐惧充斥,一声凄厉的厉啸声从他的口中发出,在这一刻他也做出了选择,他只想杀死面前的秦惜月,和秦惜月同归于尽。
然而魂兵箭矢的速度甚至比一般的飞剑要快,当然比他的身体去势和手中的长剑要快。
于是他的身体骤然僵住。
在他的剑尖已然接触到秦惜月胸前的甲衣时,这片黑夜落到了他的身上,这时他才终于凭借身体肌肤的触觉,感知出了这一击落在自己身上何处,在他的感知世界之中,这一片黑夜才终于变成了一条黑线,落在他的双眉之间。
他的身体和手中的长剑急刹车一般,顿住,然后往后仰面倒下,眉心之中出现了一道殷红的裂口,脑后也出现了一道殷红的裂口,鲜血带着强大的力量,从他脑后裂口中噗噗的喷出,射在地面上。
淡淡绿色的符线切割在那名马身上往后倒飞的大莽将领手中的长枪上。
长枪如迅速锈蚀般光华黯淡,大莽将领握不住这柄长枪,看着继续朝着自己胸口蔓延而来的淡淡绿意,他的眼中出现了异常决然的神色,松手,魂力全部涌聚在左手上,一拳轰出。
绿意消失,覆盖他整条手臂上的魂力和铠甲全部碎裂,他的整条左臂,碎裂,从他的身上掉落。
秦惜月第一时间感到失望。
她没有能够杀死这名大莽将领,只是断了对方一条手臂。
然而在下一瞬间,她的心中却是充满了惊喜和温暖。
她没有死去,对方的剑尖只是在她身上的甲衣上拖出了浅浅的划痕,本来能够杀死她的人在仰面倒下,在她的感知之中,这一击来自天上。
……
断臂的大莽将军惊惧而痛苦的仰头看向天空。
直到这时,双方的军士才开始有所反应,才开始震骇。
秦惜月转头看向天空。
她看到了,淡淡的白云间,一只神木飞鹤,正以陨石般的速度,急剧的飞落。
她的嘴角开始浮现出一丝更温暖的微笑。
因为她可以肯定,只有那个家伙,才有可能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隔着这样的距离,瞬间射杀她对面的修行者。
“好久不见。”
她注视着这只神木飞鹤,在心中温暖和感慨的说出这句话。
神木飞鹤对于绝大多数世人还是根本未知的东西,对于未知的东西,任何人都会有天生的恐惧感,看着天空中飞坠下来的这一道黄光,依稀看到黄光上一个个人的身影,双方激战的军士,在此刻都甚至出现了些微的停顿,被心中的惊恐所主宰。
林夕却是没有停顿。
他再次勾动了三弦,射出了一箭。
他只是贯出了少许魂力,因为大黑比起小黑的好处,便是涌入多少魂力,便能激发出相应多少威力的箭矢。
对于这名已然内外俱重创的大莽将领而言,少许的魂力,就已经足够将之杀死。
黑线降临这名大莽将领的额头。
大莽将领的额头和后脑裂开,往后倒下,死去。
这一箭的速度,依旧超过普通人目力和感觉的极限,所以绝大多数军士依旧不知道这大莽将领是怎么会死的。
这种莫名的死亡,更是让他们感到更加的震惊和恐惧。
原本在很有章法的冲击云秦军队的大莽重骑出现了些微的骚乱,至少双方所有的人都可以肯定,这从天空中飞落下来的人,绝不是大莽一方的人,而是来自于云秦的修行者。
但大莽重骑毕竟在大莽军中也是最精锐的部队,这些微的骚乱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得到了控制,一名将领厉喝,接替全军的指挥权,然而他的手才刚刚扬起,第一道军令还没有发出,他的整个人便已经从马背上飞了出去,倒飞出了十余米,胸口和后背飚射出的鲜血在十余米的空中形成了一片清晰的血炼。
“有些浪费。”神木飞鹤上,边凌涵看着林夕兀自在颤抖的手指,轻声说道。
一次消耗太多魂力的林夕认真轻声道:“不浪费,可以慑敌。”
战场上骤然寂静了许多。
所有大莽军士的面色都有些发白甚至发青。
他们依旧不明白自己这方的将领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打击,而无声无息的骤然死去的,然而这倒飞十余米……空气中飘洒如长旗的血雾,却是可以让他们真切的感受到这种力量的磅礴和强大。
“难道是林……”
“是林大人!”
骤然,一声叫声划破了冻结般的战场上方的空气。
“林夕林大人!”有人认出了林夕,这样的声音,迅速如海啸般响起。
“是林夕?!”
一些大莽重骑手中的重剑都坠落到了地上。
因为林夕先前在南陵行省之中的刺杀和对敌大莽修行者的种种传说,此刻他的名字对于这些大莽重骑的震慑甚至不亚于他手中的大黑。
第六百零七章 怒放的红莲
树的影,人的名。
云秦重武,尤其对于随时都可能要面对一场生死厮杀,终日只是构筑一些防御工事的云秦前线军人来说,周首辅的女儿在坠星陵擂动将星动,林夕在将星动中决斗杀死胥秋白这样的事情,是不论提起多少遍,都依旧不会让人觉得厌倦,依旧会让人提起时就有些热血沸腾的。
对于所有的大莽军人而言,林夕在坠星陵越阶杀死胥秋白,在无数大莽修行强者的截杀之中转战千里,反而杀死了诸多大莽修行者和数名炼狱山神官……在大军之中刺杀了大莽太子……林夕的名字代表着某种可怖的死亡阴影,在大莽军中的名气,比在云秦恐怕还要响亮。
即便大莽军人谁都想林夕死去,但提起林夕之时,很多大莽军人还是忍不住要竖一竖大拇指,道一声了不起。
这便是敬畏。
……
大莽重骑已经有些真正的乱了。
一名身为修行者的大莽校官光听显得杂乱的马蹄声,不用多看,就知道自己这方的军势已经因为林夕这样的出场方式而彻底的崩塌。
“即便是圣师,连斩我们一千人,也会耗光魂力!”
“我们即便只剩两千重骑,也未必不是五千这种杂兵的对手!”
“林夕再强,他也不是圣师,死便死,有什么好怕的!杀!”
这名大莽校官知道这样下去必败无疑,他也明知自己这样做肯定会死去,但他还是决烈的举起了手中重剑,发出了将喉咙撕裂般的厉吼。
诡异的杀意瞬间降临。
这名不顾生死为了全军站出来的大莽校官的头颅整个消失了,强大的力量直接摧断,轰碎了他的头颅,而他的身体却还直直的坐在马身上,他手中的重剑还在依旧往上举着,举了一举,才颓然放下,整个人骤然垮塌。
在别的很多时候,这名大莽校官的死,或许能够和九安陵城破时,那名被闻人苍月一剑斩了头颅的私塾先生一样,激起己方所有人的决死壮烈之志,然而只可惜的是,他和这支大莽重骑面前的五千云秦军士,虽然在军力构成上面,天生对重骑是弱势,但绝对不是他口中所说的“杂兵”。
想到一名出身名门,本该锦衣玉食坐在雕栏玉砌的宫阁之中的女子却是反而是比他们冲得更前……眼睛之中又是看到秦惜月就将战死,所有这些云秦军人,早已经彻底疯狂。
即便是有些被重骑的重剑洞穿身体的云秦军人,在临死时都反而是发出了狂吼,扑向马上的重骑,依旧想将马上的重骑抱住,拖下来。
此刻再加上林夕这样在他们心中传奇式的将星陡然出现,连箭杀死对方军中的统领……此时这支云秦军队的气势,已成巨澜,已是必胜之势。
绝大多数大莽重骑被激起的勇气,只是出现了一瞬。
在前面的重骑在云秦军队的冲击下,抵挡不住倒退,队列越加混乱,甚至马匹互相撞击,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和倒地声时,这些大莽军人的勇气,便瞬间被不可挽回的败势所吞噬了。
……
神木飞鹤已经掠近地面,进入阵中。
“不要浪费。”林夕对着边凌涵说了一句,然后对着木鹤旁一名云秦黑甲军人说道:“弓箭借给我用吧。”
这名背着普通铁胎强弓,却已经手持着长刀开始冲锋的云秦箭手,激动的,受宠若惊的飞快取下身上的强弓和箭袋,递给林夕。
边凌涵也嗯了一声,在旁边另外一名受宠若惊的云秦箭手手中接过了弓箭。
神木飞鹤降落在地上,疲惫至极的李五直接开始休息。
林夕、边凌涵和高亚楠开始奔跑。
在接过弓箭,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往前飘飞出去的瞬间,人尚且在半空之中,林夕便已经柔和的拉开了手中的云秦制式强弓,射出了一支黑色羽箭。
第一步落地,脚底接触到坚实的地面时,林夕已经射出了三箭。
三枝黑色的箭矢,准确无误的射中三名秦惜月身侧的重骑,或从眼眶中,或从脖颈锁甲的间隙中狠狠扎入。
只是普通的制式弓箭,但一箭,便让一名接近秦惜月的重骑倒下。
边凌涵的射速也几乎和林夕一致。
一枝枝黑色羽箭如流水般极其顺畅的从她和林夕的手中射出,秦惜月身周的一名名重骑不停的坠落。
行云流水般的开弓引弦之姿,箭矢急促的破空声和一声声连续不断的箭簇刺破血肉的沉闷声,竟然形成了某种令人心悸的节奏感和美感。
……
这样的箭技让人惊艳的同时,也更加让人绝望。
“杀了她!”
数十名大莽重骑全部发出了惨厉的喝声。
他们已经不奢望能够赢得这一战,此刻充斥在他们脑海里的唯一念头,就是拼了命也要杀死秦惜月。
在战马都因为阵脚大乱而有些回转不灵的情形下,其中许多大莽重骑甚至直接跃下了马,爆发出自己所有的潜力,冲向秦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