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光柱正对着的下方,都有一个笔直往下,深深的洞窟。
张平一动都不敢动。
然后他想起了一些事情,看着自己刚刚爬出的洞窟口,看着距离自己已经不算高的那张嘴,他的喉咙里和整个身体里,都发出了荷荷的声音。
光柱外,是真实的世间。
然而这张人脸给他带来的一切,却使得他已经产生了错觉,似乎现在他所在的才是真实,自己存在的世界。
他的眼睛开始慢慢适应。
可以看清更多的东西。
然后他脸上的五官始终显得十分的恐怖。
这个人脸下的空间,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脑部。
而四周的壁上,绘制着很多的图案。
有一些是符文。
有一些是人体的骨骼、血肉、经络。
他朝着这些图案爬了过去。
他看到了炼狱山古典上的文字。
他看到了那种独轮金属傀儡的分解图案。
他看到了那种巨大的人形妖兽叫做火魁。
他看到了许多图腾,有许多人在尸山和洞窟里攀爬,唯有一两个人能够最终攀爬到顶端。
他看到有异常强大的人,手持着铁剑,铁剑上刺穿者十余名身穿古仙衣的修行者。
他看到了魔变。
看到了无数火焰的符文,看到了一些锁链。
然后他的呼吸彻底的停顿。
他看到了炼狱山的很多东西,然而炼狱山的很多东西,和这里相比,却又少了很多东西。
尤其当他看到一朵朵火焰在一条条如符文般的经络外生成的图录时,他便明白,有关炼狱山和这片不可知之地的许多传说都是真的。
……
……
时光流逝,千霞山上的积雪开始融化,一些草木在不知不觉之间吐出嫩芽。
云秦帝国和大莽王朝,已经整整交战了一年。
一名身穿将铠的大莽将领,站在千霞山的一处要塞城楼上,看着积雪渐消的道路,心中迷茫,不知道这新的一年里,等待着自己和部署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南方数个行省的云秦百姓和大德祥也撑过了这个最寒冷的寒冬。
在得到朝堂的支持,债券发行之后,大德祥的八成商铺重开,步履蹒跚的前行着,让云秦南方这数个行省的许多人家能够喝得上未必能完全填饱肚子,但是可以暖手暖心,拥有更多重拾家园信心的热粥。
用银两来衡量的话,大德祥依旧岌岌可危,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然而在过往的这一个冬里,大德祥却收获了比银两更为重要的东西。
许多暂时还不起赊欠银两的人们,尽可能的为大德祥做着一切能做的事情。
大德祥的车队,在整个云秦一路畅通,即便遭遇有些本来已经不能通行的路段,在很短的时间里,不能通行的道路也会被民众设法修好或者疏通。
有大德祥的商品的地方,绝大多数云秦人都不会再买别的商号的同样货物。
很多人背井离乡,来到了碧落陵,帮忙开垦农庄,不计回报,只是为了要为大德祥出一份力。
在最艰难,甚至发放不出雇员工钱的月份里,碧水和天落行省,大德祥的农场非但没有缺少人手,反而因为许多云秦人的到来,而多出了数个集镇,多辟出了十余个农场。
云秦的军方在进行着立国以来最严格的审查。
随着皇帝一些反省的诏书公告天下,似乎整个云秦帝国都在好转,而林夕似乎也开始在很多人的心目中成为了以私愤挟持民意的存在。
只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千魔窟的大片大片山坡上,满山遍野的魔眼花已经长出了花苞,含苞欲放。
登天山脉封堵住一些上山通道的积雪,也开始慢慢融化。
大莽炼狱山的最南面,炼狱山范围之内最后一座死火山口和天魔狱原的边缘,一栋黑色火山石调砌成的殿宇前方,数名炼狱山神官正带领着一队苦役准备开始九死一生的跋涉,进入天魔狱原。
在整个冬季,在证实了青鸾学院的某个信息之后,炼狱山掌教的需求便变得更加急切,一共派出了十三支队伍进入了天魔狱原,像投入火坑的蚂蚁一样,朝着天魔狱原的最深处渗透。
这十三支队伍只有一支队伍最终回来,带回了一件残破的魂兵,其余的十二支队伍,全部杳无音讯。
所以此刻这数名身穿红袍的炼狱山神官的面容都没有平时的威严,唯有苍白和无助。
前两日天魔狱原里的某一座火山正剧烈喷发,即便喷发的声音已然停止,但大量的火山灰依旧如同无数飞舞的乌鸦一样,从远处乌压压的飞来。
整个视线里天魔狱原的天空都是极其的阴霾,在黑色的灰尘和浓烟形成的浓雾里,突然缓缓的透出一个身影,沿着炼狱山开辟出来的一条道路,走向矗立在天魔狱原边缘的这座殿宇。
无论是这支队伍里的人,还是监督这支队伍进入天魔狱原的数名炼狱山长老,全部都震骇的瞪大了双眼。
走来的人身上的衣衫已然变成了一缕缕的破布,然而很多人还是看出了隐隐的红色。
“是他!”
“他竟然还活着!”
然后一名炼狱山长老认出了这条走出的身影,是早在冬天之前便进入天魔狱原的张平。
在下一息的时间里,他和身旁其余几名炼狱山长老的呼吸同时停顿,额头上的血脉不停的跳动起来。
他们看到,张平的身后,又行出了一尊金属身影。
一尊下半身是一个转动的金属轮,上半身是抬着双手,如端着两个弩筒的金属傀儡!这尊荡漾着令他们心悸气息的金属傀儡,就像一名侍从一样,跟随在张平的身后,朝着他们行来。
第七百零四章 春天里的杀机
在炼狱山的历史里,从未有人能在天魔狱原里存活那么久,也从未有人能在天魔狱原里带出一件完整的魂兵。
炼狱山开始震动,五条浑身包裹着浓烟和黑火,显得无比高大的身影从各自所居的洞窟和殿宇里走出。
原本已经被测试过忠诚的张平,被带到他们的面前,再次服用更大剂量的炼狱山独有药物。
那具实力等同圣师的独轮金属傀儡的强大和张平独自在天魔狱原里生存了整个冬季的事实,令这些炼狱山大长老兴奋到战栗,但同时他们也必须确定张平没有隐瞒什么。
这些浑身包裹着浓烟和黑火的炼狱山长老围绕在张平的身边,从服下药物的张平口中,得到了和之前一样的供述。
他们仔细的记下了张平所说的这具金属傀儡的控制方法和图解,记下了张平所说的修行之法。
然后他们离开了张平,朝着炼狱山中最高的那座殿宇行进。
张平被孤零零的遗弃在这间用于审讯的空旷殿宇里。
在这五名炼狱山大长老走出这间殿宇的瞬间,躺在冰冷石床上的张平,他原本迷茫空洞的双眸便顿时充满许多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复杂情绪。
张平想到了上一次接受这种药物的时候。
他想到了常净香的身体,想到了那场暴雨,那场炼狱山的盛宴。
然而那些痛苦的事情,和这种药物一样,竟似不再对他的身体有任何的影响。
他的心脏,似乎变得和他的十指一样冰冷而坚硬。
……
沐浴在宝座红光里的炼狱山掌教缓缓的抬起了头颅。
他威严如狱的目光里,出现了欣喜和感慨。
他终于等到了他所要的东西。
他已经等待得太久。
中州城是天下最热闹,最有烟火气的一座城。
早在云秦立国前十年,就已是如此。
中州城里有最好的吃食,有最热闹的集市,有最好看的女子。
所以他当然也很喜欢中州城,也很想到中州城里看看。
也早在云秦立国前十年,他就自觉有了可以不顾云秦那些修行者,进入中州城的力量。
然而遗憾的是,一名背着大黑的中年男子,走入了这座城。
然后这名中年男子和那个帝国,便变成了他的敌人。
那名中年男子和他后继的强者,终于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人世间。
他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契机。
不免有所感慨。
“将那个断腿废物的洞窟给他。”他抬起了头,对着五名炼狱山大长老命令道。
五名炼狱山大长老当然明白炼狱山掌教为什么欣喜和感慨,他们也当然明白炼狱山掌教这句话的意思,想到那名弟子只是因为从天魔狱原中带来令掌教欣喜和感慨的东西,便竟然能够近乎和他们齐平,他们的心中就无比的愤怒。
然而他们不敢表露任何的反抗和违逆,甚至连体内汹涌的浓烟都不敢沁出一丝。
“炼狱山需要力量。”
“唯有你们这个阶层,才能接触些天魔狱原里的秘密。”
炼狱山掌教的心情显然极好,所以他很少见的淡淡解释了两句。
说完了这两句,殿里红光大放,他便从宝座上站了起来。
……
……
只要是不打仗的时候,在普通的云秦百姓眼里,整个天下就显得十分平静。
谁都知道千霞山还被大莽占着,但因为林夕和青鸾学院的事情,因为前一年的战争打得太过惨烈,所以尚武的云秦,甚至没有多少人谈论什么时候收复千霞山。
云秦正式入春。
迎春花都已凋谢,然而最后的春寒还未消。
在如东陵的军部里,穿着一件黑棉袍的蒙白,正忘却了一切般,查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件。
他原本就想在学院御药系学习,得到些谋生的本领,最好就是在太医院这样的地方混吃等死,没有能够进入御药系,进入内相系之后他也觉得不错,然而一系列的事情之后,他却是已经改变了心里的想法,而夏副院长和青鸾学院也赋予了他的新生,发现以他的资质,更适合的是哀牢后山这样的地方,而不是内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