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笑道:“这鱼是你钓起的,怎地又把功劳推我身上了?这鱼大而且奇,足值五百金!我也甚异之,你不若将这鱼卖给我吧!”
段飞说道:“这鱼是你我二人一起钓起来的,我岂能要你银子?这鱼我要之无用,兄台只管拿去。”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正德也不废话,叫那船老大找了个木盆来,将黑鱼放在盆里,用水养着,只见那黑鱼渐渐恢复了力气,不停地在盆里转圈,巨大的尾鳍拍打得水花乱溅,正德乐不可支地在盆边转着,将他钓上来的一条条鱼丢到盆里,喂那条大黑鱼,大黑鱼果然凶残贪婪,不停地撕咬着嘴边的美食,一大盆水很快便被鲜血和鱼肉、鳞片等残物弄得污浊不堪。
段飞劝道:“朱兄是打算将它带回家养着么?此物贪婪愚蠢,朱兄再喂下去它可要活活给撑死了,今后得常常让它饿着,它才会活得龙精虎猛,不失野性。”
正德惊讶道:“还有这等说法?我一直以为得喂得饱饱地才好呢。”
段飞答道:“养猛兽与养肉猪、肉牛不同,养猪牛是为了取其肉,自然是喂饱了养得越肥大越好,养猛兽是为了观赏它们猎食时的野性,假若喂得饱了,它们便会懒洋洋地对食物不再感兴趣,也不会像野生时为了争夺食物而厮打争夺,岂不是失却了许多乐趣?”
正德抖手站起,笑道:“想不到还有这许多道理,听来倒也不差,家里养的那些狗儿吃饱了果然都一个个懒洋洋地躺在那里就会晒太阳,看来今后得给它们伙食减半了。”
段飞建议道:“那也不妥,太饿会让它们互相残杀,每餐喂个七成饱是比较好的,人亦如此,每餐只吃七成饱可以长寿呢。”
江彬讽刺道:“小飞经验丰富啊,莫非府上每餐也都是只吃七成饱的么?”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段飞不屑生气,也没那实力生眼前此人的气,他只是淡然一笑,说道:“不错,每餐只吃七成饱,饭后快走八百步,保管活到九十九!在下生性怕死,因此一贯如此。”
江彬一声冷笑,欲继续攻击段飞的时候,正德颇感兴趣地说道:“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养生之道,倒是比那些什么吃斋念佛清心寡欲的东西来得简单。”
段飞笑道:“这是一位高寿的老人告诉我的,我曾经验证过,当年我买来两条刚断奶的同窝狗儿,其中一条关在一个笼子里,每日喂他吃得饱饱的,也不放他出来活动,另一条我每日定量喂食,都让它不能吃饱,并且每日带着它四处溜达,去年秋,那只关养的狗已经胖得不行,我偶尔牵着它出来走走,它突然见到一只母狗,兴奋得冲过去的时候才跑了半道儿就倒下死了,另一只狗现在却还健壮得很,每天都出去乱跑,宝应县城里这几年生的小狗多半都是它的种。”
“可惜可惜,验证需要好几年时间,不然我也试试。”正德叹了口气道。
段飞笑道:“那都是我小时候做的蠢事了,其实何需验证,只需留意下身边那些年长的老人,看看他们是胖的多还是瘦的多,问问他们的养生之道便可初见端倪了,朱兄若是有办法,还可以着人去查一查,看看更大范围内的高寿者是如何养生的,事实是最有说服力的。”
“不错呀!”正德恍然道:“纵观历代僧道国师,寿终正寝的也不见有几个是高寿的,你这个方法不错,值得一试,回头就叫人去查查。”
段飞依稀记得正德在宁王伏诛后不久就死了,但是却不记得他是怎么死的,面前的这个正德虽然挂着两只黑眼圈,但是他的精神和身体看起来都挺好,怎么会突然死了呢?难道是出了意外?
他正和正德大谈养生之道的时候,突听远处传来一阵琴曲歌声,正德精通音律,只觉那琴声飘渺入云、歌声婉转动人,交相辉映之下,竟然有若天籁一般悦耳。
正德的兴趣转移得很快,听到琴歌之声后急忙说道:“快划过去看看是谁在弹唱,这曲调不似今音啊,莫不是江南又兴起了什么流派?”
“这……只怕是我家的西席先生跟我的随身丫鬟在哪里嘻游吧……”段飞苦笑起来,说道:“这曲子是我谱的,粗陋不勘,真是见笑了。”
正德惊讶地望着他,说道:“你还真是多才多艺啊,这曲子真是你谱的?曲调奇特,纵古观今也未见相似者,而且手法圆熟,卓然自成一家,这岂是粗陋不勘,这是嵇康、姜夔之流的大家之作啊!”
段飞摸了摸鼻子,呵呵笑道:“弹琴的那位才是真的大家,他把我写的曲子稍稍改了一下,或许这便是朱兄感觉到很不错的缘故吧。”
“哦?弹琴者是何人?”正德大感兴趣地问道。
“他是在下请回家中的西席先生,唐寅唐伯虎,不知朱兄可曾听过他的大名?”段飞含笑问道。
第一〇〇章 【忍无可忍】
“唐寅!”正德心中一动,这个唐寅实在太有名了,当今最具盛名的大才子啊,正德前年生日还有人进贡了一幅唐伯虎的百鸟朝凤图,正德爱不释手,此刻听到唐寅之名,他不由喜得差点抓耳挠腮,立刻催促道:“船家,快把船划过去,我要请唐大师登舟一晤!”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一艘小船渐渐出现在大家面前,只见一个年约五旬的书生坐在船头抚琴,一个穿着青翠丫鬟装束的少女正站在船上引吭高歌。
这两人正是唐伯虎与秋香……哦,不对,是唐伯虎与苏蓉,见有船靠近,琴止歌歇,两人站了起来,奇怪地望着望着越来越近的大船,只见大船上突然冒出两颗脑袋,其中一个正是他们所熟悉的段飞。
“唐大师?……唐大师!”正德欣然喊道,:“有请唐大师过船一叙。”
唐伯虎向段飞拱拱手,道了声东家,然后向正德道:“唐某不敢当大师之称,不知阁下是……”
段飞笑道:“这位是朱公子,也是一位雅人,唐先生请过来吧,蓉儿,将小船的缆绳抛上来,我刚才钓了一条大鱼,可是百年难见的哦,你快上来看看。”
唐伯虎和苏蓉上得船来,首先便看到了木盆里已换上清水泡着的那条大黑鱼。
“好大一条黑鱼,真的是你钓上来的?”苏蓉一眼便认出了黑鱼的来历,她惊讶地说道:“这鱼怕是有上百年了吧。”
正德嘻嘻笑道:“这是一条黑鱼精,确实是段飞钓上来的,他已经将这鱼送给我了,请问小姐贵姓芳名?我曾在应天府见过你,当时是他救了你,现在你怎么成了他的丫鬟?姑娘你莫怕,有委屈尽管告诉我,我定会替你做主的。”
段飞记起正德帝风流好色的传说,心中不由一紧,只见苏蓉款款大方地答道:“婢子姓苏名蓉,被公子搭救之后自愿跟随公子以报公子的大恩,朱公子的好意苏蓉心领了。”
苏蓉一面说着一面深深看了正德一眼,随后挪开目光,转到了江彬、钱宁二人脸上,见到了江彬脸上那两个大疤之后苏蓉浑身一颤,脱口惊呼了一声。
正德上前伸手去握苏蓉的手,安慰道:“姑娘莫怕,我这位朋友虽然容貌丑陋,倒也是个颇有趣的人儿,姑娘放心,他不会伤害你的。”
苏蓉轻轻一扭身,不留痕迹地退到了段飞背后,她垂头道:“是苏蓉不好,苏蓉失态了,请朱公子原谅,请公子责罚。”
段飞笑道:“别说你了,我第一次见到这位江兄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去吧,隔壁就是厨房,就罚你为我们烧一壶洞庭碧螺春吧,唯有你的茶艺才能真正沏出一壶色香味俱全的碧螺春来。”
苏蓉答应一声,转去隔壁厨房去了,正德收回目光,赞叹道:“依偎云床榻,有女夜沏茶,段老弟你真是享受啊。”
段飞微微一笑,岔开话题为唐伯虎引荐了三人,正德这才回过神来,喜滋滋地对唐伯虎说道:“今日得见唐大师,真是三生有幸啊,不知唐大师如何屈尊到段家去做西席了?”
唐伯虎苦笑了一声,说道:“屈尊?我一介布衣,素来以卖字鬻画为生,有何尊可言?难得段公子抬爱,这才在段府混口饭吃,否则唐某只怕已要落魄街头了。”
“啊?”正德讶道:“在京中唐大师的手笔哪怕只是一张宽不及尺余的素签也价值千金啊,一幅春树秋山图更是被人以十万两白银买走,实难想象唐大师如何会落到这般田地?”
唐伯虎苦笑一声,说道:“过去的事唐某实在不想重提,请朱公子见谅,今日大家还是纵情山水吟诗作乐吧。”
正德倒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从善如流地说道:“如此甚好,适才听唐大师弹琴,苏蓉姑娘和歌,只觉此曲甚是奇特,段老弟说这曲子乃是他所做,我还有些不信,现在敢请大师为我解惑。”
唐伯虎看了段飞一眼,笑道:“这曲子确实是东家所做,我只是替他润色了一下,东家虽然年轻,却时有惊人之举,这首曲子只不过是他做的众多曲子中的一首而已,东家才思敏捷、学识广博,唐某实在是望尘莫及。”
正德惊讶地望着段飞道:“哦?还有这等奇事?段老弟,想不到你竟然能得唐大师如此赞誉,我还真小看你了,你有如此才学,为何不去考个功名?如此一来岂不是可以大展抱负,也不必等着别人举荐为官了。”
段飞苦笑起来,说道:“朱兄不要信他,这实在是过誉了,段飞所知的不过是一些旁门杂学,让我去读四书五经考八股简直难如登天,当年与唐先生齐名的江南四大才子除了唐先生曾经高中解元之外,其他三位都是连考不中,前些日子才见过的文徵明文大师今年还准备参加秋闱考试,他考了三十多年还是个童生,我实在不想在科举中虚度了光阴啊。”
江彬喝道:“胡说,科举乃是国家取士之正途,岂能说是虚度光阴?考不上那是因为他们才能不足,岂能责怪科举不好?科举自唐朝传下,经本朝太祖之手完善,为列代先皇首肯推崇,科举之中不知选取了多少名士重臣,段公子对科举如此怨怼,莫非对朝廷也有不满之意么?”
好大一顶帽子盖了下来,在江彬步步进逼之下,段飞也不得不奋力反击,他双手抱拳向天一举,恭声说道:“在下并未有说科举不好,更不敢质疑太祖及列代先皇,江兄何以断章取义?今日与江兄见面以来江兄便不断挑衅,段某已一再忍耐,江兄还是不肯放过,段某究竟哪里得罪了江兄?还请江兄示下,倘若确实是段某不对,段某愿当场向江兄磕头请罪!”
江彬给段飞反驳得无话可说,只是鼓起一对金鱼眼跟段飞怒目相视,正德怒哼一声,指着江彬鼻子骂道:“你给我出去,今日我不想再见到你,出去!”
第一〇一章 【我愿意……】
江彬大惊失色,正想跪地求饶,只见正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江彬只骇得浑身寒毛直竖,登时不敢再啰嗦,灰溜溜地‘滚’了出去。
“这厮着实讨厌,大家不要理他,咱们继续。”正德回头对唐伯虎道:“唐大师莫非是被段老弟的才识所动,这才去他家里做了西席先生的?”
唐伯虎点点头,叹了口气,将与段飞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复述了一遍,正德听了也不禁有些出神,他将那首诗复咏了一遍,说道:“科举之路真有如此艰辛么?”
唐伯虎叹道:“不是科举艰辛,而是八股害人不浅啊,唐某为了入仕,也曾钻研过八股,甚至还一举拿了个应天府的解元,然而唐某却深知八股只不过是敲门的那块砖,一旦入仕为官,难道还能用八股治天下么?在下义兄祝允明及义弟文徵明的才学都是一时之选,但是他们不擅八股,便屡试不中,徒然虚耗了光阴……”
“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科举和八股上了?八股虽然有诸多弊端,却依然有其可取之处,咱们大明朝以八股取士,不也出了许多有才学的大儒吗?比如本朝内阁首辅大学士李东阳、杨廷和,不都是才学过人又有能力的大才子吗?”段飞见正德脸色有些阴沉,急忙补救了一下,并转移话题道:“在下心中突然来了灵感,又做了一曲,还请唐先生指教。”
唐伯虎精神一振,说道:“我听着呢。”
正德也竖起了耳朵,只听段飞开始哼哼……前奏哼过之后段飞开始唱词:“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这是一首同样来自天后王菲的歌曲《我愿意》,王菲的声音有如天籁,不论什么歌给她唱出来都异常的好听,同样的歌从段飞嘴里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正德在一旁听得直想笑,不过看到唐伯虎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他终于还是忍住了。
“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喔~~~~~~想你到无法呼吸……”当段飞喔喔狼嚎的时候,正德终于抱着肚子大笑起来,段飞停了下来,脸上有些赫然。
正德喘着气笑道:“我愿意,我愿意……段老弟啊,你的这首曲子果然非同凡响,我……我的肚子都愿意得快抽筋了。”
被打扰了的唐伯虎不悦地说道:“这是一首女子唱给情郎听的歌,曲调活泼欢快,充满了深情,有何可笑了?朱公子不会与那些俗人一般无趣吧?”
正德呃地一声尴尬地止住了笑,旁边的钱宁斗然变色,喝道:“放肆……”
正德猛地一拍桌子,吓得刚挺起胸膛的钱宁猛一哆嗦,胸口又塌了下去,正德大喝道:“你也给我出去钓鱼去,不听我召唤不得进来!”
钱宁夹着尾巴出去了,正德才讪讪地向唐伯虎和段飞两人说道:“失态了,失态了,不瞒两位,这两个家伙是家父派来保护我的,除了会点武艺之外实在是俗不可耐,跟他们在一起久了我也不免沾了点俗气,请二位原谅,适才段老弟唱的那首曲子的确很有意思,尤其是那歌词,不禁让人联想翩翩,着实有趣。”
“是么?我倒是觉得东家刚才唱的曲子雅俗共赏,实乃难得的佳作,我已品出个中三味,请两位稍候,我一气贯通之后再试弹出来听听。”唐伯虎说完便闭上了眼睛,摇头晃脑地甚是有趣,不过这一次正德可就不敢再笑了。
只见隔壁苏蓉欢呼一声,然后提着一壶滚开的热水走了进来,她见唐伯虎正在冥思谱曲,便压低了声音,歉然道:“这船上的茶具简陋,只能将就了。”只见她熟练地将茶叶泡开,花白的茶叶翻滚间,一缕清香已沁人心脾地蔓延开来。
“真香啊。”正德耸着鼻子嗅了起来,猪鼻耸动,色眼迷离,也不知在说人还是说茶。
苏蓉一声轻笑,将茶壶放到一边的地上,随后便侍立在正德身后,说道:“朱公子,需要添水的话便请招呼一声。”
人家都站到背后去了,正德的脸皮还没厚到当着主人的面转身去调戏人家丫鬟的地步,野史中正德那些缺德事其实多半是江彬假正德之名去做的,正德对此只是稍有所闻,心中怀疑居多,以为又是下面的人在互相攻讦呢。
他轻咳一声,向段飞道:“段老弟,刚才已听过你写的诗、谱的曲子了,果然都非同凡响,你还精于破案,甚至能创出有趣的牌戏,可算是多才多艺了,不知你对当朝施政有何看法?”
段飞心中一紧,若是旁人这么问还罢了,对面的可是当今的圣上,他这话问出口来究竟是什么意思?段飞思索了一下,答道:“朱兄这一问可是问道于盲了,在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倒是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当朝内阁首辅杨廷和学的是孔孟之道,尊的是圣人朱熹,他的施政策略不免有些学究之气,束手束脚,他不敢动那些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只能在小处敲敲打打,实难革除积累已久的弊端,最终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是从大局上看,从小处来说嘛,我是在江南长大的,自幼便曾听说大海的辽阔,以及万帆入港的盛况,也曾听说大宋的富庶,大元之繁荣,眼下苏杭扬州看起来似乎也很繁华,但是老一辈的人却认为远远不及宋元两朝,这是为什么呢?朱公子可曾听说宋元时有倭寇犯海么?
在我大明朝的永乐年间亦少有海盗之困扰,事实证明禁海越厉倭寇越多,那些本来只想与大明朝做生意的商人也被迫变成了倭寇,从前还只有倭寇之患,现在西洋人也已来到了东方,他们的船坚炮利,危害比倭寇要严重百倍,若是轻忽视之,定会遗祸千年,我认为开海通商已是迫在眉睫,建海军东灭倭寇,南抗西洋海盗已刻不容缓。”
第一〇二章 【强盗逻辑】
正德紧皱双眉,他问的可不是这些,没想到却引出了段飞这么多话来,听他说得严重,心中有些不信,段飞一面说一面用眼角余光在观察他的神色,见状心中一叹,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当今官场腐败,贪污成风,需下大力整顿吏治、裁撤淘汰那些因循守旧的官员,提拔一些有进取心,脑子灵活的官员,当今圣上正值壮年,需要的是一批年轻有为敢于争先的年轻臣子辅佐,纵观史上的明君,有几个任用的是老臣的?官场取士也不该仅有科举一途,咱们大明开国以来太祖皇帝、永乐皇帝都曾重用过举荐来的人才,所谓唯才是举,这个举可不是科举的举啊。”
听到这里正德不禁微微一笑,段飞这话怕是在为自己鸣冤吧,只听段飞做了个总结道:“在下没当过官,一时也只能想到这些,以上只是个人陋见,若有不对还请指点。”
正德笑道:“以你的身份能说这许多已经很难得了,不过你不在其位,不知改革之艰辛啊,牵一发而动全身,岂能轻率为之?想想秦时的商鞅、大宋的王安石就知道了,当今首辅杨廷和杨大人的改革在我看来已属难得,正是这零敲碎打才能最终撼动那千钧巨石,若是重重一击,只怕那巨石还未动摇,锤头反而被震回来砸死了提锤的人。”
“开海通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你说的这些我倒是未曾听闻,那些倭寇真的是经商不得才去做的海盗?还有那什么西洋海盗,竟然有如此厉害?你又是从何得知的?”正德嬉笑间将段飞的话全驳了回来,段飞不禁有些气馁,自己还是才疏识浅了些,加上毫无准备,看来这一次面试又失败了……
见正德问及西洋海盗,段飞正色答道:“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虽然朝廷害怕倭寇,试图封海以避之,但是一些胆大的商人依然愿意冒险出海,利之所趋啊,他们远涉万里,见多识广,我也是听他们说的,他们说西洋的海盗的船很大,比我们大明现在所有的船都要大,他们装备精良,船上的炮比我们大明的炮打得远一倍、快一倍,东洋的倭寇跟西洋海盗比起来就像乞丐一般可怜,东洋倭寇只能骚扰我大明海岸,西洋海盗来自西方的极远处,他们远航何止十万里,沿途烧杀抢掠,凶残更胜倭寇,据说他们目前正在南洋寻找落脚点,倘若成功在南洋建立基地,他们的下一步就是侵犯我大明国土了。”
正德笑道:“你也太危言耸听了,你说的应该是佛朗机人吧,据我所知他们不过弹丸之地,还没有南直录大,他们的商人前些年曾经来过大明,也未曾听说他们的船有多大,炮有多强,那一次他们未备有国书勘合,因此未能登岸,还不是灰溜溜地走了?正德十一年,他们驻满刺加总督遣使来朝,自愿称臣,比东洋那些反复无常的倭子听话得多,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怕,你不会是见他们碧眼红发以为他们会吃人吧?”
段飞怔怔地看着他,正德以为他无语的时候段飞却叹了口气,说道:“朱公子难道没听说过口蜜腹剑、先礼后兵么?倘若你再见到佛郎机人,不妨问他们什么叫做私掠许可证吧,他们遣使来朝是为了探查咱们的实力,这些年没有来大明,很可能是因为他们正在稳固南洋、西洋一线,待时机成熟了才会向大明下刀。”
“私掠许可证?那是什么东西?”正德好奇地问道。
段飞解释道:“私掠许可证就是他们国家发给普通人,由国家授权他们驾驶武装民船来攻击、俘获、抢劫别国商船的正式公文,在西方那些蛮夷国家可不会有人信奉孔孟之道,他们整个国家都是强盗,只要你表现得比他们弱小,他们就会毫不客气地攻击你,打败你,奴役你,这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他们国家虽小,却能在万里之遥的地方建立基地,甚至派遣了总督,我们大明还有能够直下南洋的船吗?更别提远扬万里去佛郎机看看了,满刺加以前是大明的属国吧?现在已经成为佛郎机的殖民地,等他们把南洋全占了,这些强盗会放过大明吗?”
“竟有此事?”正德霍地站了起来,在船舱中走了几步,皱眉道:“当年满刺加被佛郎机侵占之时今上还年少,满朝大臣见佛郎机肯称臣纳贡便任由他们占了满刺加,现在想来这确实遗祸不小。”
“是呀,堂堂大明竟然不能保护自己的属国,在属国被人侵占的时候居然不管不问,还承认了那些强盗的合法性……难免会让大明的其他臣属国心寒啊。”苏蓉突然插了句嘴,正德哼了一声,瞧了她一眼,说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今上即位以来国内战乱不止,灾祸不断,内忧尚未解决,如何有能力解决外患?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嘛。”
苏蓉叹道:“以今上的脾气,只怕这内忧外患是极难根除的了,可惜,今上即位时年纪正当时,本该是一位中兴之明君的,可惜他被奸佞蛊惑,除了在武功上还可一观之外,就剩下风流好色的名头了……”
段飞见正德脸上有些黑,他忙打断苏蓉的话,说道:“蓉儿,这些话岂是能随便说的?今上乃大明之汉武,他此刻刚过而立,正是心性稳固、年富力强之时,只要下定决心,有贤臣辅佐,必能开创出一番新局面,后世之人只怕要称之为正德盛世呢,朱公子你觉得呢?”
苏蓉垂首应道:“公子说的是,苏蓉胡言乱语,朱公子莫要见怪。”
正德给段飞捧得又高兴起来,他呵呵笑道:“苏姑娘说的没错,今上确实胡闹了点,段老弟你的话也很对,今上还有时间来成就大业。”
苏蓉朝他抿嘴笑道:“本朝太宗皇帝(明太宗也就是明成祖朱棣,朱棣死后原庙号为“太宗”,百多年后由明世宗嘉靖改为“成祖”,在正德朝还没有明成祖这个称呼)年过四旬才即位,在位二十二年,文治武功皆堪称千古难得的明君,只盼今上能超越太祖与太宗皇帝,亦成为一代明君!”
第一〇三章 【孔雀开屏】
听着他们的话,正德欣喜过后突然有些回过味来,“这两人莫非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但是目光望去时,段飞和苏蓉两人却没有什么异状,段飞神色湛然地与正德对望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托起茶杯一口喝干了,然后朝苏蓉笑道:“蓉儿,你都忘记劝我们喝茶了。”
苏蓉惊呼一声,笑道:“呀,今天我这是怎么了?做什么都丢三落四的,朱公子,茶凉了就别喝了,我帮你倒掉再沏一壶吧。”
正德笑道:“哪有这许多讲究的,茶凉了才好,味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