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向谢志钧望去,谢志钧微笑道:“兴王尚未满十六岁,还是个孩子,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他的面容身形年年都在变,挑选的替身今年或者还与他容貌较为相似,过了一年就判若两人了,因此这个替身极有可能是新人,尚未经过足够的考验,于是便被胡杰收买或打动了。”
第〇三九一章 【神秘小王】
王佐答道:“谢大人的话很在理,至于胡杰的背叛,我倒是有些想法,大家都知道我是从兴王府出来的,对老王爷和小王爷都有足够的了解,说句对死者不恭的话,小王爷并没有表面上大家所看到的那么好相处,他自幼性格便很倔强,对属下有些刻薄寡恩,容不得别人犯一点错,恐怕他什么时候得罪了人自己都不知道,胡杰进入王府也有近十年了,说不定有什么怨气日积月累地积聚下来呢?”
段飞点点头,说道:“胡杰的为人我不太清楚,不过看他对春熙之死的神态,倒是个重情的人,应该不会为了平日一点小怨做出背叛王爷的事来吧?大不了请辞走人还差不多,咦?”
大家都赞同段飞的话时他却咦地一声,叫道:“不对!胡杰是个重情义的人没错,不过……大家觉得他真的是在痛惜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吗?”
除了王佐之外其他人都不在现场,所以段飞的目光也向王佐望了去,王佐沉吟了一下,说道:“大人,卑职当时注意力没有放在他身上,我与他相处几年,对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他痛心春熙之心应该不假。”
段飞道:“我也知道他确实痛心春熙,不过我觉得已经超出了对妹妹的范畴,你可还记得他最后是为何大怒追杀朱宸,才被架走的吗?”
王佐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听说春熙被朱宸强暴了吧?”
段飞摇头道:“不对,他第一次听说春熙被朱宸强暴的时候是在许久之前,当时他也很生气,当时被人劝了两句就平静下来,他后来突然暴怒是因为我当众质疑朱宸曾两次强暴了春熙,其中一次是在兴王失踪的当晚,胡杰知道那个兴王是假的,迷奸春熙的也另有其人,胡杰的怒火才一发不可收拾,或许他暗暗喜欢上了春熙,对真兴王欺凌春熙尚不可忍受,何况那个假货?于是才突然暴走,忍耐不住冲出王府,去找那个假货算账去了。”
大家听了段飞的分析之后面面相觑,虽然这个解释有些匪夷所思,不过却又合情合理,作为臣属,胡杰喜欢上主子的侍寝丫鬟固然有些不妥,不过这年头主人把丫鬟许给书童、家丁的比比皆是,再说春熙被买入王府之后并不是直接就被安排去照顾小兴王,一个护卫爱上一个普通丫鬟正常不过,只需找时间向主子请示一下,就能成就了他们,不过小兴王换丫鬟换得勤,不知怎的就轮到了春熙,胡杰定是很失望。
春熙在兴王身边过得好还罢了,胡杰自己吃苦都不怕,却见不得自己心爱的人受委屈,怨气日积月累,终于酝酿成了一个阴谋。
胡杰的动机也有了,这个案子似乎已经没有什么疑念,剩下的就是抓人了,段飞吩咐道:“这个案子非常重要,大家辛苦一点,多临摹些画像贴满大街小巷,三日之内定要将这三个嫌犯捉拿归案,否则大伙儿就不用过年了,听到没有?”
大家纷纷答道:“是,大人,我们挖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挖出来,绝不敢偷懒。”
段飞颔首道:“大家忙去吧,本官今日坐镇北镇抚司不回家,你们有什么新消息立刻来报,散会。”
大家一哄而散,谢志钧故意拉在了最后,别人都走了之后他突然回头对段飞道:“大人,我心中还有一个疑问……”
段飞道:“我们之间无需隐藏什么,有什么话文辉你尽管说。”
谢志钧肃容道:“大人,一介王爷,私蓄替身做什么?这可是犯忌的,何况这个替身并不是受封之后才有的,或许兴王小时候就有替身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段飞目光一凝,说道:“文辉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安路州不是南昌,兴王才传了两代,也比不了宁藩已传承了五代百余年,这不可能。”
谢志钧道:“卑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大家面前我没有提,不过这始终是一个疑点,大人万勿大意,只要是牵涉到皇权之争的事,不管是多么微小,都决不可掉以轻心啊。”
段飞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多谢文辉你提醒,我会小心从事的。”
谢志钧赞许地点点头,转身走了,却在段飞心中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谢志钧说得没错,一个受封混吃等死的王爷,需要自幼物色培养替身吗?这个看起来和煦谨慎的大男孩小王爷,死了之后倒是越来越神秘了。
忙了一天段飞着实有些累了,他坐在椅子上闭目小憩了一会,心中记挂着案情,推演了一遍又一遍,自觉没有什么遗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来报道:“大人,顺天知府司大人求见。”
段飞睁开眼睛,这才发觉红烛已经烧了一半,时间已将近亥时中,段飞答道:“有请司大人。”
司恭城带着两个衙役走了进来,向段飞施礼道:“段大人,下官按照大人吩咐,在朝天宫以西发出布告悬赏回收兴王遗物,现已基本收齐整了,因此下官特地亲自送来给段大人过目。”
两个衙役手里各捧着一只托盘,上边整齐的叠放着衣物,段飞随手拾起摆放在最上边的宝蓝色长衫,抖开一看,长衫前后都有被割开的豁口,血迹斑斑,长衫的质料只是普通的绒布,买的时候也就值几两银子,破成这样的衣裳都有人剥去,朝天宫以西竹木工房附近的人不会都穷得比乞丐还惨吧?
除了这件长衫之外,收缴回来的其他衣物质料却好了许多,段飞左手拿着普通的蓝衫,右手摸着柔软的金彩提花的缎锦袄子,感觉有些奇怪,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胡杰与同谋在包子铺后院的厕所里掉包兴王时时间紧促,随时有可能被人撞破,他们只能赶时间把外衣换掉,因此兴王身上衣服才会内优外劣,这件蓝色长衫原本应该是穿在那个替身身上的。
司恭城见段飞盯着衣服看了好一会,忍不住提醒道:“段大人,兴王爷的衣服都是有标记的,大人可以翻开衣服下角,在内侧缝线处可看到一个用红线缝的熜字。”
段飞叹道:“这不过证实了死者的确是兴王而已,司大人,把这些东西交给骆安处理吧,不知那三个神棍抓到没有?”
司恭城答道:“还未曾有消息,不过下官已命人前往五城兵马司,调查是否曾有相似的人在这两日出城。”
段飞道:“很好,本官也会命锦衣卫全力搜查及配合,一有消息,互相通报一声吧。”
司恭城见段飞面有倦容,识趣地告退而去,段飞揉了揉太阳穴,确实有些累了,今日他马不停蹄地来回办案,身体上倒还无所谓,精神上却有些吃不消了,死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王爷啊,还有永福公主的反应,让段飞真的很头疼。
“倘若蓉儿在就好了……”段飞心道,心中突然充满了对苏蓉的思念。
“冰雪少女入凡尘,
玄武湖畔初见晴……”
段飞朦胧间似乎见到了碧波万里的湖面上,白衣如雪的苏蓉凌波而至,段飞欣然张开双臂想将她搂入怀中,苏蓉却寒着脸拔剑轻挑,如山剑气破空而至,在湖面掀起了滔天骇浪,段飞转身就跑,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张烧焦的脸……
段飞一惊而醒,睁开眼看时眼前哪有什么湖泊,更没有苏蓉,只有紧闭的门窗。
段飞记得司恭城离开后自己并没有关闭房门的,他静下心来,问道:“今晚是谁值夜?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一个身穿锦衣卫新式夜行服色的人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向段飞一拜,说道:“大人,是我丑牛值夜,现在是三更天了。”
二牛是当初项豪收留的孤儿之一,平茂出事之后,这些孤儿被项豪借出公差之机分别安排到各大门派中学艺,他们也的确很努力,二十多个孩子基本上都很有出息,段飞借整顿锦衣卫之机邀请各大门派派遣弟子加入锦衣卫,同时又命竺羽预先联系上这些孩子,丛中挑选了一十二个作为贴身护卫培养起来,二牛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少林弟子,该叫圆镜师叔,不过他的实力并不比圆镜差多少。
项豪培养这些孩子究竟想做什么已经没有人能够知道,段飞作为项豪指定的接班人,这些人理所当然地被他收入囊中,有竺羽、华明等做保,加上段飞用了点手段收服他们,现在他们已成为段飞的心腹力量,以十二生肖为名,对外却宣称为十二金刚。
段飞说道:“三更了啊,有人来找过我吗?”
丑牛答道:“没有。”
段飞站了起来,推门而出,天上还在下着小雪,天地间黑漆漆的一片,段飞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无尽的天空,心道:“天门,天门,你们有胆就别让蓉儿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正在咬牙切齿,只见院外亮起一溜火光,一队人高举火把快步而来,快接近院子时这些人放慢了脚步,只见王佐一个人举着火把大步走入院中,步幅虽大,脚下却轻,他见段飞站在走廊上,一怔之后快步走了过来,说道:“卑职参见大人,都三更天了,大人还没休息啊?”
段飞道:“我刚才打了个盹,你急匆匆地赶回来,是不是有胡杰他们的消息了?”
王佐道:“没错,大人,我们已经找到那个假冒兴王的家伙了,不过我们迟了一步,赶到时胡杰刚走,假冒兴王的家伙胸口挨了一刀,只剩一口气了,卑职一面请大夫保住他这口气,一面急忙赶回来向大人禀报。”
段飞眉头一皱,说道:“那还等什么?快带路,我有话要问他,可别让他死了!”
第〇三九二章 【真假难辨】
段飞在禄米仓中见到兴王替身的时候几乎以为那就是兴王,像,实在是太像了,难怪他装醉的时候连最了解他的春熙和永福公主都没有认出来。
现在这个假货奄奄一息地躺在临时铺起的垫子上,更加难以辨别他究竟是真还是假。
段飞在他面前蹲下,右手扣住他腕脉暗暗数着,一旁请来的金针堂刘大夫低声说道:“大人,他胸口伤势严重,只怕活不了多久了,现在全凭老夫刚才给他灌下去的保命汤撑着,药力一过天仙难救。”
段飞所测得的情况也确实如此,他松开手,翻开那替身的眼皮看了看,问道:“大夫,能否弄醒他,我要问他两句话。”
刘大夫说道:“这是可以的,不过用针之后只能维持盏茶时间,大人准备好了的话我就可以下针了。”
段飞点头道:“你可以开始了。”
刘大夫取出针盒,一针针地开始刺穴,段飞关注兴王替身的同时也在认真观察刘大夫的针法,刘大夫有意卖弄,根本不知道段飞正在偷师,他或捻或摇,章法严谨巧妙,在数息之后,像极了兴王朱厚熜的这个替身终于睁开了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段飞运起魔教秘传摄魂术,双眼一下亮了起来。
“我……我叫田……田云。”兴王的替身刚张开的双眼顿时被段飞吸引住了,听到段飞那带有魔力的声音,毫不犹豫地答道。
段飞继续问道:“你跟随兴王多久了?”
田云答道:“半……半年多。”
田云跟随兴王才半年多,也就是说他是在老兴王临死前不久才被挑选入王府的,随后朱厚熜忙着进京报丧,哪有时间对田云进行忠诚度的培养?于是才被胡杰所趁吧。
段飞又问道:“胡杰许了你什么条件?让你背叛兴王?”
田云犹豫了一下,段飞加强了功力,说道:“本官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你既然已落入我手,还是乖乖交待为好,免得白吃皮肉之苦,快说,胡杰许了什么条件给你?。”
田云吃吃地答道:“他……他说我这替身做不长的,兴王的替身年年换,至多一年就要换人,遣散费只有一点点,胡杰说我们可以合作绑架兴王,勒索一大笔银子,我就动心了。”
田云的话与段飞猜测的差不多,对田云这种人利诱的效果无疑是最好的,田云的眼神渐渐黯然,段飞双手抱住他的脑袋,大拇指分别扣住田云的太阳穴,其他手指也纷纷扣住田云头上要穴,源源不绝地输功过去,田云的眼睛就像没电了的电筒,突然又亮了起来。
段飞喝问道:“胡杰为什么要杀你?他现在逃去哪里了?”
田云的脸上露出了惊诧莫名的神色,答道:“他疯了一样闯进来,说我侮辱了他的妹妹,那个名叫春熙的丫鬟,我不知道胡杰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他有什么计划我更不知道。”
段飞非常失望,想不出还有什么问题要问,于是他松开手,田云的脑袋一歪,双眼缓缓地合拢,就这么死了。
段飞站了起来,说道:“天亮之后将尸体送回兴王别院,是谁发现的线索?”
王佐向旁边一让,一个看粮仓的老卒子站了出来,谄媚地说道:“回禀大人,是我发现的线索。”
段飞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禄米仓的守卒?此人是如何藏入粮仓中的?倘若他带有毒药混入米中,岂不是要害死无数人?”
那老卒本以为会得到夸奖,没想到却劈头挨了指责,他苦着脸说道:“大人,禄米仓仓多人少,哪里看得过来?小人也是看到一些迹象才怀疑有人藏在米仓里,然后躲在一旁看到了这小子,认得他就是画像上的人,于是就向锦衣卫报了案。”
段飞和缓了语气,说道:“你做得很好,只可惜胡杰有心躲在一旁,抢先赶来杀人灭口,王佐,打赏。”
那守卒喜滋滋地拿了银子,段飞目光又落在田云的尸体上,突然在田云右手长袖上发现了三个洞孔,咦地一声,段飞俯身在田云右臂上一摸,触手冰冷坚硬,田云手上套着只金属的东西,段飞掀起衣袖一看,只见田云的手上竟然套着一只臂弩!
这只臂弩的形制段飞都无比熟悉,因为它就是段飞呈贡给正德的,正德好奇心强,喜欢玩各种新奇的玩意,听说段飞用臂弩屡次建功,他就向段飞要了两个,段飞就订做了两只一模一样的给他,没想到现在却出现在田云的手上。
沉凝一想,段飞明白过来,想必是正德将此物赐给了兴王朱厚熜,而田云这家伙假冒兴王的时候顺手把它戴在了手上。
段飞看了看已经发射的臂弩,问道:“他遇刺之地在哪?”
王佐说道:“大人,我已看过现场,胡杰刺杀田云的时候受了伤,我已派人循着血迹追踪下去了。”
段飞颔首道:“很好,那就不用我费神了,带着尸体,我们回衙吧。”
回到北镇抚司衙门已经是卯时中,各种消息纷至沓来,胡杰留下的血迹在距离明智坊草场不远处消失了,弩箭的伤口比较容易止血,锦衣卫闻讯已将明智坊周边包围得水泄不通,挨家挨户地搜索,不久之后应该足以将胡杰搜出来。
到了辰时中,也就是早上八点左右,一连介‘皇上驾到’的喊声把段飞从公务中惊醒过来,他急忙起身出迎,只见正德骑着黑旋风如旋风般冲进院子,在他身后,只有一骑白马紧跟着,其他的大汉将军早被抛到后头了。
段飞目光在骑白马的人身上一看,两眼便有些发直,永福公主换了一套白衣,仍然是书生打扮,却比昨晚要俏丽了许多,简直让人惊艳。
段飞只愣了一瞬便扑地拜倒,说道:“微臣叩见皇上、公主殿下。”
“爱卿平身。”正德翻身下马,然后转身扶着永福公主下马,嘴里念叨着说道:“小心些,小心……秀婷你早膳都不肯吃,都是哪个糊涂蛋传来的消息,若是伤着了你,我非打他板子不可。”
正德话语里的埋怨段飞和永福公主都听懂了,段飞暗暗苦笑,永福公主却替他辩白道:“皇兄,是我要段大人一有消息便立刻派人通知我的,段大人,那个假货在哪?我要见见他。”
段飞皱眉道:“公主殿下,那家伙已经死了,公主与皇上还是别见了吧?这是很忌讳的,当朝大臣们若是知道了,不拿刀来砍我才怪。”
永福公主坚持着说道:“不,我要亲眼看看,他到底和哥哥有多像。”
正德无奈地朝段飞打了个眼神,段飞只得一颔首,对永福说道:“那便请公主跟我来,皇上,您到微臣的办公室里坐一坐吧。”
正德说道:“这倒是不必了,我什么没见过,没啥避讳的,办公室,办公室,嗯,这名字是你起的?有意思。”
段飞随口答着话,把正德和永福公主领了出去,来到不远处新辟出来专门用来放置田云尸体的屋子,锦衣卫的停尸房太恐怖了,不适合让皇上和公主进去啊。
田云尸体上已覆盖了一层白布,段飞轻轻揭起一截,露出田云的脸,永福公主一看之下立刻惊啊了一声,她捂住了自己的小嘴,目光惊骇地望着面色已经转灰的田云,不可置信地叫道:“他……他分明就是哥哥,天啊……”
永福公主惊骇之下娇躯颤巍巍地摇晃起来,正德倒是没什么避忌的,他伸手把妹妹一扶,说道:“秀婷,他是假的,你看清楚,他不是兴王!”
段飞也劝道:“皇上说得对,此人虽然与兴王极为相似,不过他后腰处没有胎记,胸前也没有痣,在他死前微臣也问过他了,他说自己叫做田云。”
永福公主的身躯更加颤抖,她吃吃地说道:“不错,哥哥曾经私下里告诉我,说他前世就叫做田云,也就是天运的意思,至于他身上的标记……朱宸的话还能相信吗?”
段飞皱眉道:“那么骆安呢?”
永福公主说道:“骆安他老糊涂了,这个才是我哥哥,我自己的哥哥怎么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