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她所知,儿媳妇这个人,表情上虽然有些清冷,对谁都淡淡的。可骨子里,却分明比谁都重情。
她十月怀胎,九死一生拼命剩下的孩子,她会随随便便地送人吗?
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说不定,还会因此记恨上劝她的人。
到时候心灰意冷了,再跟风儿闹起来,那他们这个家可就彻彻底底地毁了……
这般想着,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哪里还敢答应孟璟的要求,直接拒绝道,“王爷能将犬子和阿辞遇刺的真相如实告知,南郡王府上下都很感激您。但孩子的事,还是那句话,请恕在下无能,帮不到王爷。”
“您的恩情,在下和犬子只能来日再报!”
孟璟听南郡王这般推唐,不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南郡王就这么决定了,不再想想?”
南郡王一脸端肃地拒绝,不改初衷,“王爷见谅,阿辞的孩子,还是她自己做主得好。”
孟璟无话可说,“既然如此,那就当本王今夜不曾来过。”说完,扫了南郡王一眼,起身便朝外走去。
南郡王目送他离开。
之后,陆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走到他身边,担心地问道,“郡王,不知摄政府找您所为何事?”
“没什么事。”南郡王摇了摇头。
略微停顿片刻,又问,“风儿还没有回来吗?”
陆管家摇了摇头,“还没有。”
南郡王拳头一握,眼眸突然深邃起来,“叫上侍卫,随我一起去帽子胡同看看!”
“是,郡王!”陆管家答应了一声,朝外退去。
一刻钟后,南郡王带人上马,正要朝城东而去。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车的哒哒声。
他身子一僵,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极力看去……
“郡王,好像是咱们府上的马车!”陆管家也伸长脖子瞧着,一确定下来,立刻朝着南郡王说道。
南郡王也看清楚了马车前篆刻的“陆”字,他点了点头,绷直身子,耐心地等着。
马车到近前后,南郡王下了马,朝为首的马车走去。
“爹!”陆小郡王掀开帘子,从车厢里钻了出来,轻声叫道。
南郡王看他浑身上下干干净净,不像有事的样子,点了点头,一面上前扶他踩着车梯下车来,一面沉声问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陆小郡王想到帽子胡同里发生的糟心事,然后凉凉地笑了一声,宽慰南郡王道,“也没什么大事,人我已经带回来了。”
南郡王见陆小郡王不欲多说,也没继续追问,而是看向后面一辆马车,道,“五个人都带来了?”
陆小郡王“嗯”了一声,“一个不少!不过为了防止他们反抗,再出什么幺蛾子,我已经让暗卫将他们打晕过去了!”
南郡王听陆小郡王这么说,无声地叹了口气。
然后侧头看向身后的侍卫,吩咐道,“去,将二老爷一家扶进府里!”
“是,郡王!”为首的侍卫答应一声,然后带着手下的人朝前走去,掀开第二辆马车的帘子,钻进去,将五个人悉数带了出来,扶着往郡王府里走去。
而南郡王和陆小郡王看着五人都被带进去,才对视一眼,一起往府里走去……
鹿呦院。
楚辞和南郡王妃等得正焦心的时候。
碧心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行礼后,激动道,“郡王妃,世子妃,有消息了,郡王爷带着小郡王回来了……二老爷,二夫人他们也都被带回来了!”
“是吗?”南郡王妃腾地从坐榻上站起,看向碧心,紧张地问道,“那风儿呢,他有没有事?身上有没有带伤?”
碧心摇了摇头,“没有,小郡王好好的,身上衣裳干干净净的,和出去的时候一样玉树临风,身上连道褶子都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南郡王妃听碧心这么说,才放下心来。
一旁,楚辞原本提起的心也慢慢地落回到了肚子里。
她淡淡一抿唇,朝南郡王妃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停下后,看向碧心道,“父亲和母亲一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了,你去大厨房让李妈妈准备些清淡,好克化的素菜,稍后拿过来!”
“是,世子妃!”碧心看了眼南郡王妃憔悴的模样,低低地应了一声,又朝外走去。
而南郡王妃也是在楚辞提起后,她才反应过来,不只是她和南郡王,楚辞和陆小郡王也是整整一日水米未进了。
这般想着,她一脸歉疚地看向楚辞有些干涩的唇,和她隆起的肚子,道,“是母亲疏忽了,连你怀着孩子都忘了……都是母亲的错!”
说着,她看向身边的莲子,哑着嗓子道,“你也快去大厨房走一趟,让李妈妈给世子妃炖上一盅枸杞山药乌鸡汤,再做上几样世子妃喜欢的小点。”
莲子应了一声,就快步朝外退去。
楚辞有些疲惫地看了南郡王妃一眼,福身道,“多谢母亲关心。”
南郡王妃摇了摇头,一面扶她到旁边的坐榻落座,一面道,“孩子这几日可还好?没有闹你罢?”
楚辞含笑摇了摇头,然后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轻轻地摩挲着,温柔道,“孩子很好,很乖,从怀孕到现在一直都没有闹过我。”
“那以后一定是个省心的孩子。”南郡王妃笑着点了点头,顿顿,又提到了陆小郡王小时候,一脸无奈道,“不像风儿这孩子,从小就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可没少折腾我,尤其是前三个月,孕吐那叫一个严重,真真是什么都吃不下……那时候还是六月,又闷又烦,你父亲当时也被折腾了个狠,南国的荔枝,北国的天山雪莲,蛮夷的石榴、蒲桃他能找到的都往我面前送,可就是一口都吃不下……要不是老夫人在旁边看着,劝着,照顾着我,陪我度过那段最艰难的时光,只怕,风儿都没机会熬到出生,我也不会儿女双全,有现在的还日子……”
楚辞听南郡王妃这般说着。
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虽然她没有经历过孕吐,但她是大夫,以前在爷爷和外公的医院实习时,没少见过被孕吐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孕妇。
有些严重的,甚至要长期住院,吃不下东西,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着。
不过那是现代,医术先进,孕妇受的罪也少。
在古代,要是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不用一个月,最多十天半个月,孩子就保不住了。
所以说,南郡王妃能在这般艰难的环境下生下陆邑风来,其实算是很幸运了。
她这般想着,另一边,南郡王妃又接着道,“当时,也是因着这个缘故,风儿一生下来,就被抱到了鹿呦院养着……也是因为感激老夫人,所以这辈子,我都将她视作亲娘,言语之间从无口角,行事之间,更没有一次违背……”
……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她才能毫无芥蒂地接受她这个再婚的儿媳妇吧?
楚辞有所感受,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床榻上飘去,许久后,才低声道,“是啊,祖母的确是这世间最好的长辈……能成为她的孙媳妇,是我之幸!”
南郡王妃也朝老夫人看去,眼眶渐渐湿润,却没有再开口。
好像一切都尽在不言中,又好像万语千言都不能道出她对老夫人的感激。
南郡王和陆小郡王回来时,刚好撞上两人含泪的模样。
“你们这是怎么了?”南郡王先开口问道。
南郡王妃握着楚辞的手,连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的。”
“真的没事?”陆小郡王走向楚辞,一把将她揽在怀中,看着她微红的眼睛问道,楚辞摇了摇头,“是真的没事。母亲说的话,你也不信吗?”
陆小郡王哼了一声,“母亲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楚辞觑了他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二叔他们,带回来了?”
陆小郡王点了点头,“带回来了,就在明德院东厢房关着。”
“那就好。”
陆小郡王见她松了口气,轻轻地在她掌心勾了勾,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催眠他们?”
楚辞听他询问,抬头看了眼外面天色,略微思索了一会儿,道,“寅时正罢。”
那时候正是人最困,意志最薄弱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催眠的时辰。
陆小郡王“嗯”了一声。
过后没多久,碧心从外面走了进来,福身道,“郡王,郡王妃,小郡王,世子妃,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您几位可要移步花厅?”
南郡王闻言,朝南郡王妃看去,“一天没用膳了,你带风儿和阿辞先去吃点东西吧,我在这里陪着娘。”
南郡王妃顾及到受伤的儿子和怀孕的儿媳妇。只得点了点头,带着两人朝花厅走去。
花厅中,晚膳已经摆好。
不过因为她们都没落座的缘故,菜肴上面都盖了雕花的罩子。
碧心和莲子等她们几个主子都落座,才上前掀开上面的罩子,恭敬道,“请郡王妃,小郡王,世子妃用膳。”
南郡王妃点了点头,然后动手,先亲自替楚辞盛了一碗汤,“阿辞,小心烫!”
楚辞接了过来,连忙道谢。
南郡王妃笑笑,这才开始用膳。
因为老夫人大病的关系,一桌子菜,除了楚辞的鸡汤算是荤腥,生下的都是清淡的素菜。
不过好在郡王府厨子的厨艺不错。
陆小郡王吃着,倒是没有皱眉。
用完膳,又去寝房看了老夫人一眼,南郡王妃便催着陆小郡王陪楚辞回去了!
陆小郡王顾及着楚辞腹中的孩子,终究没有多说什么,答应一声,便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朝外走去。
出了鹿呦院。
清淡的月色下,两人脚步缓缓地朝点寒院走去。
“你今日午后去帽子胡同,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快到抄手游廊尽头的时候,楚辞突然停下脚步,看着陆小郡王问道。
陆小郡王也跟着她停下步子,然后看着她眨了眨眼,吊儿郎当道,“不过是去接个人,能发生什么事情呢?”
“那你将我给你的保命荷包还我!”楚辞下巴微抬,朝她伸出一只嫩白的手来。
陆小郡王闻言,脸色一僵,继而又厚着脸皮笑道,“娘子,我们夫妻之间,一个荷包一个荷包就算了吧!说什么还不还的,太见外了!”说着,上前就要揽她的腰。
楚辞却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肃然道,“那个荷包你用了,对吗?帽子胡同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对吗?”
陆小郡王沉默下来,薄唇紧紧地抿着。
楚辞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愧疚,又有些凄清,道,“终究是我连累了你。”
陆小郡王见她这般模样,突然伸手,用力地将她拽到自己面前,双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楚小辞,我们夫妻一体,我不许你这么说!”
“可京城那边实在是虎视眈眈,阴魂不散,只要我腹中的孩子还在,他们就不会放过我,不会放过你!”楚辞说着,月光下,眼睛已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红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