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芸娘的声音突然传来出来。
这下,不管是孟璟还是楚辞都无心再分神,两人同时转身,朝内室走去。
而屋里,芸娘正两眼通红的用酒帮辛儿擦拭身子。
可折夏拿来的酒原本就是果酒,那度数不够,又怎么能第一时间将热度退下去。
楚辞跌跌撞撞地在床边坐下,替辛儿把脉。
发现他拖延许久的生机正在飞快的流失,瞳孔放大,呼吸也渐渐地弱了下来。
“来不及了,快去请毒王袁晗来!”她带着哭腔急声的吩咐。
孟璟闻言,正要疾步离开,可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韩赭给按住了,韩赭快速地交代,“王爷在这里守着小公子,毒王那边,卑职去就好!”
说完便带着青四快步朝王府门口跑去。
而另一边,毒王袁晗亲眼看着觉明大师滚出了王府,才冷笑一声,准备往回走。
之后,他刚进门栏,就跟匆匆赶来的青四碰上了,韩赭还欲解释,可青四却不多话,直接将小老头往胳膊弯里一夹,便飞檐走壁地朝云阶院的东厢房赶去。
到了内室,他才放开小老头,然后阴厉地吩咐,“快替我们家小公子诊治!”
小老头别青四夹了一路,三天行了几千里路,对于这个小伙子还真有点害怕。
听了他的吩咐,当即上前替呼吸几乎全部失去的辛儿看诊。
他摸了辛儿的脉,翻开他眼皮看了看,又趴在他胸口听了听他的呼吸。
却没有立刻出手救人,而是看向楚辞道,“听青四说,这些日子,是你在护理着你儿子……不错不错,医术真是不错,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徒弟呢?我保证你的医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楚辞急的眼圈都红了,声音也颤抖起来,她看着袁晗,急道,“只要您能救辛儿,保住他的性命,让他以后与正常人无异,无论您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您!”
“那要是让你离了你现在的夫君,改嫁给我老头子呢?”袁晗一副老当益壮,玩世不恭的样子。
他这话音落下,楚辞还未开口,陆小郡王和孟璟的脸先黑了。
两人同时看向袁晗,孟璟强忍着满腹的怒气,道,“前辈,您还是先救人吧!你提出的两个条件,我们可都答应了。”
袁晗听孟璟这么说,也想起了刚才看他那个师弟吃瘪的痛快。
当即揉了揉鼻子,讪然一笑,少了几分计较,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我便先替你儿子治病!”
话落,他将目光从孟璟身上移开,又扫向楚辞,笑道,“你是大夫,应该随身带有金针罢?”
楚辞闻言,忙让折锦去拿她收在药箱里的金针。
“这针倒是不错!”袁晗接过后,先是称赞了一句,然后才转身,扒开辛儿身上的衣衫,在床边坐了下来。
许是终于干起正事的缘故,不过须臾,小老头身上的气质就变了个彻底。
腰也不弯了,腿也不抖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眸光是超乎寻常的认真和锐利。
他挺直脊背,五指从辛儿的心脏处一直拂到肺经。
跟着,又深思熟虑了片刻,才扎出第一针。
第一针扎出后,他捻了几分进去,微顿后,又扎出第二针,第三针……
三针扎完,他慢慢地收了手。
静默地等着,一直等辛儿睁开眼睛,又弱弱地哭了起来,然后才松了口气,撑着床柱,慢慢地站起来。
楚辞看出他精力略有不济,想着到底是百岁的老人,忙伸手扶住了他,道,“您慢着点!”
小老头听到楚辞关心的话语,又看了眼自己身上已经看不出本色的衣衫,微微地动了动嘴角,眸光晶亮道,“看不出,你倒是个会疼人的小娘子……”
楚辞被他说得面色微变。
不过为了辛儿,还是扶着他在桌边坐了下来,又亲自去药箱里拿了一瓶补气血的药,递给他道,“补补精力罢!”
小老头也不客气,接了过去,倒出几颗,往嘴里一塞。
咂摸半晌后,笑道,“还真是好东西。”
楚辞没有接话,而是看向床上已经缓过来的辛儿,问道,“袁先生真的有办法让辛儿与正常孩子无异吗?”
小老头听她这么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小娘子,我知道你的顾虑,我只能说,我毒王袁晗一旦出手,那必然是不出任何岔子。”
楚辞听他这么说,终于松了口气。
小老头又缓了一会儿才彻底缓过来,刚好他坐的桌边就有笔墨,索性提起笔来,龙飞凤舞地写下一张药方。
楚辞看他提笔写字,便仍不住看了过去。
见他所写的都是一些毒虫毒花,忍不住皱起眉来,“先生,这些……真的能用在辛儿的身上吗?他才四个多月大!”
袁晗听她质疑并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将药方写完之后,才抬起头说了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小娘子你莫不是忘了我的江湖外号叫什么?”
“记住了,我与你们这些儒医,传统医者,原就不是一个路子。”
“你的这个小儿子,若是我没有猜错,以你的能耐应该是能保住他一条命的,不过就是以后的智力会有些低下。可你自己为什么没有直接给他灌药,反而千里迢迢寻上我来,还不是想试试别的法子,让他以后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懂事明理!”
“不过既有所求,那必然是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你若是担得起,那这张药方你就用,若是担不起,你也可以继续用自己的方子。”
“……”楚辞被他这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是啊,她让人去找袁晗,原本赌的就是运气啊!
哪怕她不承认,可事情的本质就是这样——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她想得到异想天开的好处,就要承担失去一切的风险。
接过袁晗递过来的药方,她紧紧地攥在手里。
又想了很多……
直到四更的梆子声响起,她才叹了口气,然后看去袁晗,道,“袁先生您说的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要为孩子博个平安无虞,那必然是要承担一定的风险……我听您的,愿意用这张药方!”
袁晗听她这么说,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将药方抽了回来,道,“既然你愿意用,那我就亲自去煎药了,你儿子的体质太差,这些小事也不能假手于人的,要不然那可就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了……”
楚辞点了点头,恭敬地朝他拜了一拜,“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袁先生了。”
小老头闻言,“嗯”了一声,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楚辞目送他离开,然后才回过头,朝床榻上的辛儿走去。
到底是病弱多时的身子,他并没有清醒多久,就又睡了过来。
她在床边坐下,轻轻地帮他擦着头上的细小汗液,动作温柔至极。
孟璟和陆小郡王看着,都是又心酸又心疼。
小老头这一走,又是半天的功夫,直到天快亮时,才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只瓦罐,瓦罐盖了盖子,可里面腥臭的味道还是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陆小郡王最先开口,用手掩着鼻子,不高兴地问道。
小老头闻言,嘿嘿一笑,“这就是我炮制了一整晚,专门给小公子准备的药材啊,里面有毒蛇,毒蝎,还有断肠草什么的……”
陆小郡王听罢,脸色更加惨白了,指着小老头,气的嗷嗷叫,“你、你你这不是谋财害命吗?这些东西哪里能治病!我看你就是……”
“相公!”楚辞见陆小郡王越说越不像话,不由得打断了他,看着他气白了的脸,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管袁先生是用什么做的药材,只要能救回辛儿,那就是好药。”
“可是娘子……”陆小郡王还想再说什么。
可楚辞却不肯听,她直接朝小老头看了过去,问道,“现在,是要喂药吗?是我来,还是先生你来?”
小老头听她这么一问,毫不犹豫的将瓦罐递了过来,道,“你若是不嫌弃,那就你来吧!”
楚辞自然不会嫌弃能救自己孩子的药,直接接了过来,打开口,就吩咐折锦去拿药碗了来。
折锦跟陆小郡王一样,闻着着其药无比的药,也是一脸的怀疑,她看着楚辞,恐惧又哀求的劝道,“姑娘,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这药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不用了!”楚辞直接打断了她,“去拿药碗和勺子来!”
折锦没有办法,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去。
从始至终,没有说话的只有孟璟。
这让袁晗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然后往他身边挪了挪,挑衅道,“王爷,你就没有想说的?”
韩赭闻言,淡淡的扫了小老头一眼,吐出八个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好魄力!”小老头冲孟璟伸出一只大拇指,敬佩地夸道。
孟璟没有言语,只是攥在袖子里的手已经彻底的汗湿了,圆润的指甲也陷进了掌心。
濡湿的血迹和汗液混在一起,刺痛感极强。
另一边的陆小郡王听小老头夸孟璟,忍不住轻轻地哼了一声,心里头有不少的嘲讽之言,但当着楚辞的面,却不好说出来。
只能守在楚辞的身边,做最后一次劝谏,“娘子,你真的决定了要用这药吗?”
楚辞抬头看向陆小郡王,眼里含泪,但却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是!我要用这药,我要替辛儿搏一把。”
“那……我陪你!”陆小郡王握住她的手认真说道。
正说着,折锦磨磨蹭蹭地将药碗取了过来。
陆小郡王接过,抬头冲楚辞道,“娘子,将药都倒出来吧!”
楚辞“嗯”了一声,抬起瓦罐,倒出一碗浓黑的药汁。
与此同时,屋里的臭味更加严重了,简直比楚辞见过最臭的茅房还要臭。
将药倒好后,楚辞向可过去,可陆小郡王却决绝了。
他冲她笑了笑,“还是我来吧!”
话落,强忍着那股子避无可避的臭味,慢慢舀起一勺药,吹凉后,往辛儿唇边喂去。
楚辞原就有一套帮助人吞咽的按摩手法,见状,不由得抬手,往辛儿的喉咙摸去,轻轻地揉着。
两人合作,很快就喂完了一碗药。
喂完药后,楚辞又轻柔的帮辛儿擦了擦嘴角的污渍,然后又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一般,看向站在孟璟身边的袁晗问道,“先生,这味药还要再吃多久?”
“一个月吧!”小老头想了想,随口说道。
楚辞:“……”
她知道了。
之后一个月,楚辞一直住在摄政王府里,而辛儿接下来的身体状况,也证明她这一把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