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老太太哦了一声,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徐四小姐没过来,便轻声:“怎的阿四今天没过来?”
平安侯夫人打了个牌,皱起眉头来有些忧愁:“说起来我正要跟您说,原本好好的,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元宵那天着了风寒,这几天都不怎么舒服,天天都在喝药,可是就是不见好,鼻子都是红红的。”
可是婚礼就近在眼前了啊,过了正月,二月初三就是正日子,是请了先生算过的,卫老太太便忍不住也跟着蹙眉:“要紧不要紧?不然请老大夫过去瞧瞧罢?老大夫毕竟是老人儿了,有经验些。”
二夫人也有些担心:“这可马虎不得,虽然是风寒,可是也要看是什么样的风寒,得对症下药,还是请老大夫瞧瞧去罢,早些治好,也省的拖着拖着成了大病呀。”
平安侯夫人心里更加放下心来,卫家这些人对徐四姑娘都是很上心和关心的,她嗯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先吃着药瞧瞧,若是不见好,我便叫人去请老大夫过府去看看她,她不能来请安,还特意让我给您道恼呢。”
“这孩子也太小心了。”卫老太太摇头:“都是一家人了,彼此之间还在乎这些虚礼做什么?只要她身体能好,便比什么都好。你叫她好好养着,等到病好了,再过来。”
卫老太太是真的喜欢徐四姑娘,这姑娘身上有一股寻常女孩子没有的韧劲儿,像是路边的野草,怎么也烧不尽,这样的女孩子有主见,却又难得的经历过这么多事还是能走正道,心地好。
她想了想,又吩咐花嬷嬷:“去库房里寻几株老参出来,到时候一并给平安侯夫人带回去,给四姑娘补补身子。”
平安侯夫人急忙站起来替徐四姑娘谢过了,又问卫老太太:“前儿元宵节,似乎也不见五老爷?”
卫老太太便看了她一眼。
一个后宅的妇人,问别人家的男人,这是很不恰当的行为,从前平安侯夫人来了这么多次,也从来没有问过除了婚事之外五老爷的旁事。
这回平安侯夫人却忽然提起五老爷元宵节的时候不在的事,卫老太太吃了牌,补牌之后才淡淡的道:“似乎说是那天有什么事耽搁了,怎么的?”
二夫人和三夫人也都察觉出不对来,纷纷转头去看平安侯夫人。
平安侯夫人也没有发慌,先把牌打出去,斟酌了片刻,谨慎的看了卫老太太一眼,似乎还想了一会儿措辞,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我们家侯爷听人说,五老爷最近似乎……”
卫老太太似有所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认真的看着平安侯夫人,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平安侯夫人也没有再迟疑,径直道:“就是听说,最近五老爷似乎往那些地方去的比较勤快。”
那些地方?
那些地方是什么地方?
二夫人三夫人对视了一眼,瞬间领悟了平安侯夫人的意思,不由得都有些红了脸。
卫老太太的脸色倒是仍旧平静,镇定的看着牌桌,问二夫人和三夫人:“最近老五支银子频率如何?”
要是要出去应酬,出去花天酒地,没银子是不成的,靠着卫阳清那点子俸禄,去三元楼吃几顿饭也就到天顶了,哪里够?肯定要往家里拿钱的。
而往家里拿钱若是太过频繁,二夫人和三夫人管家,也不可能一无所知。
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忍不住蹙眉,觉得有些不大好,迟疑了片刻才看着卫老太太摇头:“可是,最近五叔并没有…并没有在府里支取额外的银子啊!”
当初长宁郡主的嫁妆都已经封入了库房,准备到时候给卫玠的媳妇儿的,卫阳清就算是要动那里的银子,也不可能不经过三夫人和二夫人,如果二夫人三夫人都说没有,那卫阳清就是没有银子,既然没有银子,还能在外头花天酒地?
卫老太太目光沉了沉,立即回头看了花嬷嬷一眼:“你去把林海叫来,另外,看看五老爷在不在府里,若是在…罢了,先别惊动他。”
平安侯夫人有些着急的摆摆手:“老太太,我不是那个意思…也许是误会了…”
“若是误会,那还更好了。”卫老太太扬手截住她的话,看着花嬷嬷出去了,才道:“我是真心要结这门亲事的,也同他把这件事说的很明白了,他要么便不该答应我,答应了我,就不该胡来…若他真的如此不知事……”
卫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旁边的翡翠知机的上前伺候着撤了桌子,扶着卫老太太到榻上坐下,拿了手炉给她捂着,轻声问:“老太太,是不是要请郡主过来?”
下着雨呢,卫老太太免了卫安的请安,特意叮嘱过她不必来的。
可是这个时候,翡翠知道,也只有卫安的话卫老太太更能听得进去了。
卫老太太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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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2章 唆使
翡翠正松了口气要出去请卫安,却听见外头云雀掀了帘子笑吟吟的禀报:“老太太,二夫人三夫人,郡主过来了。”
卫老太太脸上的表情总算是和缓了些,连二夫人和三夫人也都有了些精神,平安侯夫人看在眼里,就忍不住感叹。
当年可从来没想过这位寿宁郡主也会有这么一天,在府里这样有脸面,几乎就到了众人主心骨的地步。
卫安已经进门了,她今天难得的穿了亮色,一身鹅黄色的袄子,底下系着霜白的百褶裙,将她显得清丽脱俗。
连平安侯夫人也忍不住眼前一亮,对卫老太太笑道:“每次乍见郡主,总觉得晃眼睛,她平日里穿的太低调了些,可就算是那样,也是叫人不敢逼视,这样稍稍一打扮,实在就叫人目不暇接了。”
这话恭维的性质就太明显了些,卫老太太微笑不答,伸手把卫安叫到了跟前,等到卫安跟平安侯夫人行了礼,才把之前平安侯夫人说的卫阳清的事情说了末了便道:“都是自己人,也不必藏着遮着的,我已经叫花嬷嬷去把林海叫来了。只是,我虽不信老五会这等忤逆不知事,却也不敢保证他真的没做,若是他真的做下了这样的事…”
继室还没进门就这么埋汰人家的女儿,这么糟践人的脸面,实在是太过了。
卫老太太是真心喜爱徐四姑娘,不想她受委屈,不会因为卫阳清是自己的儿子就觉得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卫安有些诧异,最近卫阳清根本不是从前那副样子了,何况就算是从前,卫阳清也不是一个好色的人。
他难得的痴情,当初对着长宁郡主可是长情了许多年。
她想了想就问平安侯夫人:“不知夫人能不能告知,这件事是谁所说?”
平安侯夫人知道卫安的话很大程度上就是代表卫老太太的意思了,不敢耽误,照实把事情说了:“是侯爷听下属所说…”
也就是说,消息来源是不知道的了。
卫安微微皱了皱眉头,如果那些人把这件事当成一件事来告诉平安侯,那就肯定是有根据的,卫阳清至少肯定是去过那些地方的。
而这些人为什么告诉平安侯?
大约是想坏了这门婚事。
卫安若有所思,等到林海来了,才收回了目光。
林海隔着屏风在外头跪下,卫老太太也不叫他起来,等到他问完了安,才问他:“最近五老爷出门都是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
林海是大管家,虽然不必亲自跟着出门,可是家里爷儿们去哪里,他都是大致有数的,毕竟跟着去的人要领东西,也要往上报。
他有些吃惊,显然知道卫老太太这么问是出了什么事,便认真的回想了一阵,谨慎的答道:“回老太太的话,五老爷最近下衙回来,有时候不回家来用饭,便是出去应酬了,只是五老爷最近用度并没有什么不同,也不曾往家里要过银两…”
言外之意,卫阳清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卫老太太便嗯了一声,紧跟着又道:“刚才花嬷嬷回来说,五老爷现今又不在府里?他今天不是沐休么?你去查查,看看他去了哪里,回来禀报。”
林海不敢迟疑,急忙点头答应了出去。
平安侯夫人就更加不安:“老太太,其实不必如此大张旗鼓…”
她可没有不要这门婚事的打算,不说功利不功利的想头罢,就算是为了徐四小姐自己,这门亲事也是极好的。
她之所以过来的时候会提这件事,也是因为想要试探试探卫老太太的态度,在她看来,按男人怎么样,反倒不那么要紧。
反正嫁过来了,只要相敬如宾便是了,真正能作主的还是卫老太太她们。
可现在卫老太太把阵仗闹的这么大,她有些不安了,生怕这件事会影响到这门亲事。
卫安没有说话,等到卫老太太冷冷的摇头,才道:“我也觉得,这件事不能这么轻易的就了结。”
平安侯夫人有些吃惊的看着她,尴尬的摇了摇头才反应过来:“郡主,这些事儿,您还年纪小不知道…”
夫妻俩过日子,哪里有不磕磕绊绊的?哪里没有这个时候呢?男人都是花心的。只要大面儿上过得去,也就是了。
哪里有不偷腥的猫呢?
卫安还是年纪太小了,眼里容不得沙子,天真的觉得这世上的男人都是有原则的,不会沾染那些风尘。
卫安知道平安侯夫人在忧虑什么,她轻声道:“夫人,我知道您的意思,您放心,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另有文章。”
另有文章?
平安侯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略微顿了顿才问:“什么文章?”
卫安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卫老太太:“老太太,父亲不是一个耽于女色享乐的人,这么多年,他或许心软优柔寡断,可是在大是大非上,是很拎得清的,这个时候,他的婚事近在眼前了,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而且那些跟平安侯府这么说的人,也有些奇怪,既然他们知道,那为什么说的似是而非的?给人留有想象的余地,明明挑拨了是非,却又不把话说清楚,叫人抓不住把柄,不好盘问?若是侯夫人今天不来问,只是心里存了芥蒂…”
卫安顿了顿,见卫老太太和二夫人三夫人都若有所悟,便并不讳言:“恐怕是有人借机生事,贼喊捉贼,导演这一出闹剧,专门给平安侯府看,而后又想假戏真做的。不然,我们就看看,这告状的,跟父亲最近总是去那些地方有没有关系。”
卫安话里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引着卫阳清去那种地方,然后又回头假作正义的去告诉平安侯府,借机来挑拨平安侯府和定北侯府的关系?
卫老太太皱起眉头。
平安侯夫人也有些震惊不敢置信:“这…难道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还有人敢在老虎身上拔毛挑衅吗?”
卫家现在可是炙手可热,谁会在这个时候还敢上来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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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3章 试探
在老虎身上拔毛,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当年卫家已经被踩到了尘埃里,对谁都没什么威胁了,还不一时架不住有人非得要来踩一脚?
现在位子因为跟临江王府的婚事而越发的高了,当然树敌也就更多,有人要来陷害,也不是那么不能理解的事。
卫老太太靠在软垫上,见二夫人有些担心的站了起来,便摆摆手道:“我没事,你放心吧,安安说的是,老五虽然糊涂了些,荒唐了些,可是却不是那等没有心肝的,既然已经定了亲事,亲事又近在眼前,他除非是失心疯了,否则的话,不会做出这等蠢事来的。”
何况卫阳清见过了徐四小姐的,他自己也觉得徐四小姐蕙质兰心,当初他跟卫安说过,一定不会再跟对待长宁郡主那样,以后会当个称职的当家人。
什么叫做当家人?
那是要稳重踏实的,卫阳清近来也的确是做到了。
他没有理由会在这个时候忽然疯了,跑去烟花之地非得要寻花问柳破坏自己这门亲事罢?他自己年纪也不小了,继室娶进门,马上就要把儿媳妇娶进来,再要嫁女儿,若是这个时候出了差错,他的脸面往哪里摆?侯府的脸面往哪里摆?他的官途还怎么继续下去?
是人就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说不得还真的跟卫安说的那样,这件事恐怕是另有隐情。
二夫人到底还是走到老太太跟前替她拍后背顺了气,轻声道:“既然您也这么想,那就更要放宽心了,侯夫人是一片好心,是跟咱们家亲近才会过来说这件事给咱们提醒,不想心里存着误会,咱们就更得给人家一个交代,您说是不是?”
要是为了这件事气病了卫老太太,那才是最不划算了,只怕平安侯府自己心里都要起疙瘩。
卫老太太嗯了一声,赞许的看了二夫人一眼,心里舒坦了些。
到底是现在二夫人三夫人都在管家,见的世面多了,历练的多了,见识也比从前好了不知多少了。
她转头看了有些坐立不安的平安侯夫人一眼,放轻了声音安抚道:“你别多心,这是我们家事,你肯跟我说实话,我感激都来不及。”
平安侯夫人从前也算是知道卫老太太的脾气,卫老太太这么一说,她便放松了心情如释重负:“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们家老爷只是叫我问一问您便成,并没有旁的意思,便是阿四,我也没有告诉她的。”
她又看了卫安一眼,忍气道:“若真的如同郡主所言,是故意有人要借着这件事来挑拨我们两家的关系,坏了这门亲事,那便真是其心可诛了。俗话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这些人怎么这样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