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她都紧紧盯着手机看,把警队几个工作群的信息全看了个遍,仿佛里面有人命关天的重大线索,一错眼就会错过。
车在公安局门外停下,她推门就要下车,袖口突然被扯住。
何语眯眼看着她,“你不问问我今早头还晕吗?”
颜谧:“……”
“那您今早头还晕吗?”她客客气气,还用上了敬称。
何语直视着她,薄唇吐出一个字,“晕。”
“……那,您回去休息,我去为人民服务了?”
颜谧发誓自己没有别的意思,但话说出口,怎么听都有股阴阳怪气的味道。
奇了怪了,她干嘛要阴阳怪气的?
这个问题直到进了办公室,她还没想通。不过也没有时间想了。一整天,大大小小的案件不断,虽然都不算什么骇人听闻的大案要案,但累积起来,也是不小的工作量。
待到能稍微喘口气,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颜谧,外面有个姓蔡的记者找你。”一个同事过来敲了敲她办公桌的隔板。
颜谧接收到周队的目光,放下茶杯,站起身。
蔡记者上回在石雪枝被找到后,又写了篇文章,抨击警方反应太慢,寻人不利,即便侥幸结果还好,也无功有过。
然后她被周队叫过去批评了一顿。
她那天的任务是安抚家属,遏制舆论危机,结果前一条还行,后一条没完全做好。不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蔡记者这篇文章的评论区里反弹严重,基本上都在骂他杠精键盘侠。
他找上门来,估计没什么好事。
接待处,蔡记者背着手,正仰头看着墙上的普法宣传。余光瞥见颜谧出来,他转过身,笑眯眯招呼,“颜警官。”
“蔡先生。”
颜谧等了一会儿,见蔡记者只是盯着她的脸,三角眼中带着股异样的兴味,她不耐道:“蔡先生有事?”
“哦,有的。”蔡记者点点头,“上回是我眼拙,没有认出来。是这样的,我在写一篇关于女大学生自杀案件的纪实报告,不知颜警官能否从家属和警察的双重角度,接受一个简短的采访?”
颜谧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说起来人这种生物真是健忘,”蔡记者状似感慨,“昨天何先生英雄救美那么热门,竟然没有人认出颜警官?”
作者有话要说: 谧谧:这睡衣下回还是不穿了吧
语哥:把“这”去掉?【鼻血
昨天突然莫名其妙涨了好多收藏,然后我就被举报刷分了,还有碧水挂墙头联动。这种套路就像黄泥掉进□□里,不是【】也是【】了,哪怕你问心无愧,也免不了要被恶心到,真的恶心。
然而我的评论区充满了快活的空气,透着股沙雕的节日喜庆,很宠溺了(/w\)
第14章
蔡记者察觉到颜谧被他三言两语挑起的情绪变化,心中得意非凡。
那天在d大校务室里,这对前任情侣几乎没有过眼神接触,行为举止疏离得仿佛是陌生人,完全看不出曾经有过一段亲密的过往。也无怪他没有第一时间联想到五年前的d大女学生跳楼事件。
这几天他四处查找当时的报道和讨论,越查越兴奋——这个故事何止是精彩!
一对双生姐妹花,智商却天差地别。妹妹从小就是县城闻名的小神童,姐姐却平庸无奇,完全掩盖在妹妹的光环之下。就连她们的父母,也格外偏心能给自己挣脸面的妹妹。
姐姐拼死拼活,才低空掠过考进了名校d大,而妹妹已经是深受导师器重的硕士生,后来更是与众多女生梦寐以求的高富帅男神交往,风光无两,前途无限。
同样的起点,同样的相貌,截然不同的人生。姐姐能甘心吗?那必须不能啊!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当时不少的爆料贴都还在,网络神探们的分析论证也有鼻子有眼——
有知情人士爆料称,妹妹是出了名的骄横傲慢,经常把老实懦弱的姐姐当佣人使唤,姐姐敢怒不敢言,周围人都看不下去了。
有人说男神其实一开始看上的是温柔如水的姐姐,却被霸道的妹妹横刀夺爱,而姐姐根本不敢与这个受尽父母偏爱的妹妹争,只能黯然退出。
还有人称,明明是风流男神想坐享齐人之福——享用一对漂亮的双生姐妹花,犹如汉宫的飞燕合德,难道不是每个男人的终极梦想吗?只是这对姐妹不如赵氏姐妹贤良,争风吃醋起来,结果姐姐一时想不开……
也有人用逆向思维来分析,各种说法虽然出入很大,但有一点基本是一边倒,那就是妹妹欺凌姐姐。可为什么没有人想过,或许姐姐是个惯会装可怜的白莲婊呢?
当然也还有一些其他的说法,譬如姐妹俩长得实在太像,可能男神是认错了人,跟姐姐发生了点儿什么,妹妹接受不了,姐姐横遭羞辱以死明志,如此等等。
零星也有人称这些都是造谣胡扯,两姐妹关系其实很好,但谁信啊——姐妹关系好,能硬生生逼死了一个?
虽然传言众说纷纭,就连姐姐留下的遗书里的内容,也有很多不同的说法,但——有争议,正是这件事的精彩之处啊!
更何况他还发现,当年悲剧发生后,妹妹——现在已经是颜警官了——坚称姐姐不是自杀,但拿不出实证,而根据现场的调查以及遗书的笔迹鉴定结果,警方最终做出了自杀的判断。
有争议,就意味着能撕起来,撕得越响,流量越高。虽然是时隔五年的冷饭,但若是翻炒得当,再掀波澜不是问题!
再加上今时不同往日,事件的另一个主角何语现在成了知名作家,昨日的热度又将他的人气炒高了一层……
蔡记者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兴奋,眼里精光闪烁,看向颜谧的眼神透着贪婪,仿佛看着一座待发掘的金山。
“滚。”金山说话了。
金山转身走了。
蔡记者愣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反应过来之后,他怒极反笑——行!他妈给脸不要脸是吧?
他给过她爆料为自己辩解的机会了,既然给脸不要,那就别怪他手中的笔杆子不讲情面了!
……
晚间接到颜谧的时候,何语立刻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
其实早上就不对劲了,直到吃早餐的时候,都还好好儿的,后来莫名其妙就闹起了脾气。也不是,她要是能闹起来反倒好了……
从前的她坦率直白,爱与憎都是热烈的,鲜活得仿佛一团跃动着的火。现在的那团火,藏在厚厚的冰层下面,如同雾里看花,让人捉摸不清。
但他时不时又能捕捉到从冰层下探出头来的一簇小火苗。譬如昨天在桌子底下踹他的时候,又譬如早上……
而她此刻的情绪又与早上不同。
早上的不快是针对他的,这点他还不至于看不出。而眼前的她,浑身仿佛沉浸在一团沉沉的黑雾中,灰暗、压抑、凝滞,将她与外界隔绝封闭了起来。
只能是一个原因。颜宁。
颜宁的忌日,就快要到了。
“——下车。”
纷杂晦暗的思绪里,蓦然闯入何语的声音,如同一只手,猛地把颜谧从不断下坠的深渊里拉了上来。她眨眨眼睛,茫然地望向车窗外,“……还没到吧?”
星月湾号称“城市中的世外桃源”,整个小区占地十分广阔。从小区门口到何语住的17a,开车也还要几分钟,而这会儿才刚进了小区大门。
“散步。”何语淡淡的。
颜谧认命地下车。
医生说过,患者要适当去户外走走,散散步,放松心情,有助于恢复。反正高档小区安保严格,在这里面散步,应该也不会再遭遇飞来横祸。
雨后潮湿的空气格外寒凉,沁入肺腑,她忍不住轻轻打了个颤。还没抬步,又被唤住,“等等。”
……她等。
何语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条围巾,在她脖子上随意绕了两圈,然后转身,“走吧。”
修身的大衣勾勒出男人颀长挺拔的背影,秋风萧瑟吹过,大衣下摆在身后荡起了一道潇洒的弧度。
柔软的围巾犹如温暖的壁垒,为她抵挡住寒风的侵袭。颜谧抬手抚了抚,举步跟上。
道旁高大的梧桐树上叶子所剩无几,一轮明月悬在光秃秃的枝头上,清冷的银辉倾泻下来,与灌木丛里造型别致的路灯一道,将青石路照得很亮。
空气里弥漫着清幽的花香,光洁的路面上,两个人的影子时而很短,时而很长,时而融为一道,很快又再度分开。
对了,说到飞来横祸——
“何语,”颜谧小脸埋在围巾里,有些瓮声瓮气,“能不能拜托你帮个忙?”
“不是您了?”
“……那拜托‘您’帮个忙?”
“哼。”
顿了片刻,两道轻笑声同时响起。
空气仿佛倏然轻快了起来,早上那点小别扭不翼而飞。颜谧想想也觉得自己真是无聊,捕风捉影吃什么飞醋——
呸呸呸,谁吃醋了!
她晃晃脑袋,试图把这个谬论晃跑,未遂,索性强行切换频道,“就是a国大使的事情——”
何语静静地听她讲述那晚的来龙去脉。
感叹她的机敏果决的同时,有股想把她按在膝头打一顿屁股的冲动。
这丫头还跟以前一样,什么人都敢惹,花样永远别出心裁!
若不是他早早觉察到,第一时间采取了措施,他几乎不敢想象,就在这两天的时间,她可能已经遭遇了无数和前天一样凶险万分的状况。
“……就是调查记者常用的保险手段,只要他不想证据被自动发送给各大媒体,应该就不会再打我主意,反而该祈祷我好好活着才对。”
何语没好气地瞥她一眼,“颜警官真是考虑周到。”还能想到这一招。
“我那天太着急,忘记警告他了……”颜谧懊恼,旋即抬眸期待地看着何语,“方便的话,帮我跟他说一声?”
何语定定地盯着她。
盯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捏住了她的脸。
颜谧被捏懵了。
她茫然地睁着眼,看着那张俊脸凑近,渐渐放大——
“颜警官的脸皮,比我印象中厚了不少啊。”
何语停在与她鼻尖几乎相触的距离,懒懒的语调带着明显的调笑。
颜谧愣愣地望进他近在咫尺的黑眸中,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蒸腾的热意直涌上脸颊,这条围巾好像太热了……
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话,一下子涨成了红通通的河豚。正要爆发,又听他问,“颜警官知道,带一句这样的话,是多大的人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