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侧目看了他一下,一向君子作风,温和儒雅的缭居然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
他似乎是意识到失言,避开了我的眼神,看着天空。缭长得很好看,是那种温润如玉的好看,所谓君子如玉大抵如此。
我半开玩笑地笑道,“比你好看。”
他笑了一下,“我倒也见过不少女子,魏女、秦女、楚女、齐女各有千秋,有温婉的,也有娇俏的,你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
我坐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沫子,“我是怎样的?”
他张了张嘴,似乎很难形容地犹豫了一下,“……如山上青松,原上劲草。”
这是什么鬼形容,“青松劲草,可都不像形容女子的词,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贬我了。”
“两位倒是好雅兴啊,苍天为盖雪地为床,岂不潇洒?”一个低沉嘶哑的男声突然传来。
我抬头一看,只见信陵君正站在不远处的廊下,比起几月前在宴会上见到的他,如今他的两鬓似乎更加斑白,神色也憔悴了许多。我心里惊了一下,他听到了多少?
缭反应很快地起身行礼,“见过君上。”
我也忙跟着。
信陵君摆了摆手,“不需拘礼,我曾在宴上见过二位,只是不知姓名。”
不愧是信陵君,府上多少门客,他竟然都能记住。不过看他神情,应该是刚刚来的,并没有听到我们之前的谈话。
我和缭分别介绍了一下自己,邀请他进屋稍坐,这次他身边就带了两个随侍,看起来只是在府中散步而已。
人世间的事就是这么不巧,之前缭想要面见信陵君陈述自己练兵之策时,永远找不到他,如今献策也无用之时,他倒是自己撞上门来了。
“你来自邯郸?我也在邯郸住了十年啊,才一年时间,如今想来竟恍若隔世。”信陵君感概了一声,“投于我府上的女子,你是第一个,年岁几何啊?”
“双十年又一岁,世上女子聪慧者甚多,如赵国的威后,秦国的宣太后,都非常人可及之辈。只是世道纷乱,女子出门多有不便,君上才见得少了。”
信陵君乐呵呵地笑了笑,“有理,为此言当浮一大白。来人,上酒,今日我要与二位一同赏雪作乐。”
他挥手吩咐左右。
“诺!”
缭在边上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君上,实则关于五国联军,臣有几……”
“只赏舞乐,不谈国事。”信陵君没等他说完,便出声阻止了他,“去把赵国那几个胡姬叫来,胡姬之舞别有风味。”
舞姬在庭院雪地里红衣白雪相得益彰,舞姿动人,我一脸蒙蔽地被信陵君灌了一杯酒。
“我的孙女与你同龄,她可不如你聪慧机灵,来日……我让她来向你多学学。”信陵君脸上红彤彤的,带着酒意半醉道。
我谦虚道,“君上之孙,定然如同君上一般人品贵重,聪慧过人,我岂敢与之相比。”
他拍了拍我的头,“今日不算君臣,不必如此拘谨,就像方才躺在雪地里一般,尽管娱乐!”
我望着信陵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无论是不是作秀,他都是个真正意义上的贤能之主,而我却处心积虑地坑了他一把。当初提出反间计时,只想着替秦国除去这个人,然后凭着这份战绩可走到一个相对有话语权的位置,日后说不定可以帮到嬴政。现在想来,其实嬴政注定会统一天下,即使没有我的帮忙。而我却害了面前的这个人。
只是事已如此,再作矫情之语也无益。
“君上少饮些酒吧,注意身子。”
“哈哈,我已是年近花甲,又有何惧。”信陵君大口饮尽了杯中酒,“满上!”
“胸中志……不可成……魏国啊……谁可救你!”信陵君喝醉后开始喃喃自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我见他如此心中有愧,只好闷头吃菜。
喝醉的信陵君被他的随侍扶走了,女侍们来收拾残局,我和缭对着庭院中的雪面面相觑。
“听闻君上每日都是大醉而归。”
缭如玉石轻叩的声音却令我更加不安起来。
我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我该走了。”眼不见为净。
“你要回秦国?”
我笑了笑,点头,“是啊,离开都大半年了,也该回去了。”
“你的那位友人,他现在也在秦国吗?”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怎么突然对我提了一次的朋友这么感兴趣?莫非仅仅只是几句描述,他就能猜到是秦王?这也太恐怖了吧,不可能吧。
“嗯,我们一起到的秦国。”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道,“你……是否心悦于他?”
???我一脸蒙蔽。
大概是我蒙蔽的表情过于明显,他有些无措地道,“抱歉,冒犯了。我、我只是觉得你提起他时…神情很不一样。”
一向从容有礼的缭竟也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若是在平常,我可能还会好奇地逗他一下,可现在我只觉得心神不宁。我的情绪……这么明显吗?我与嬴政的关系,我从来不敢细想。
“若不是的话。陆双,等你及笈若还未有中意之人,可愿与我相伴一生?”
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展开!我这是被求婚了吗?为什么不谈恋爱直接求婚啊?你们古人都这么直接的吗?还有缭你什么时候对我动的这个心思啊!一点预兆也没有啊!简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啊!
对上少年亮晶晶的眼眸,我被震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女子,若你愿嫁于我,我们可一起游历诸国,一起看大川大河,一起谈论兵法国政,此生必不负你。如你这样的女子,实不该困于后院,终老于尺寸天地之间。”缭白皙的脸微微泛红,音色温润,但字字清晰,有种言出必行的承诺感。
“你可愿意?”
我伸手揉了揉脸,这是我两辈子第一次被人求婚,真他娘的刺激,“呃……”
说实话,他那一番许诺,真的很令人心动,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诺言真的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做了。这个时代的女子在贞洁方面虽没有像后面宋明要求的那样苛刻,但是女子大多也是作为附属品依附于丈夫的,庶民之家多的是娶不到老婆的男人,而贵族子弟,养美姬,纳小妾,女人对他们来讲是消耗品、装饰品,哪怕妻子也算不上平等的人。
所以便显得缭的想法和承诺格外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