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身,只见是昨日见到的郎官王贲,王翦之子,说起王翦,他本声名不显,数年前长安君成蛟叛乱,他带兵平叛,但这到底是秦国国内之事,直到今年秦王政命他率军攻赵,攻下了赵国的阏与及九座城池,才在列国有了声名。尤其是韩魏这些与秦国毗邻的国家。谁知道什么时候王翦领兵攻打的,就是自己的国家了呢。
王翦如此受秦王政看重,他的儿子随侍秦王实在再正常不过。
我愣了一下才发现他是在向我行礼,忙道,“大人不必多礼,我如今还不是什么王后。”
他直起身,“王上已下令准备大婚事宜,不过迟早的事。”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下,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殿下,王上有请。”
我皱了皱眉,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神情就很不对劲,我状似随意地问道,“大人以前可见过我?”
他走在前面领路的步子顿了一下,“殿下说笑了,臣不曾到过韩国。”
“那我呢?我有没有来过秦国?”
“这……殿下生平,臣亦不甚了解。殿下何以有此问?”
我笑了笑,摇头道,“只是觉得秦国有些熟悉,许是听得多了。”
我也是魔怔了,即使我会秦国文字又如何,我的父亲郑国既然能出使秦国,必然也会秦国文字,也许是他教我的。
话语间,王贲已经引着我到主殿了。
“殿下请。”王贲示意我入内。
我正要迈步进去,只听得他在后面轻声道,“臣倒是认识一人,与殿下有几分相似。”
我有心问他什么人,但也不好保持跨步的姿势在此与他攀谈,便只好回头看了他一眼,留待出来再问他。
殿内除了王座上的秦王和左右郎官侍从外,便只有一个人,站在中央。
我瞄了他一眼,是一位清瘦的中年人,发丝胡茬乱糟糟的,似乎很久没有修剪了。
“见过王上。”
“免礼,过来。”秦王政伸手道。
我迷茫了一下,才猜到他的意思,上前伸手放进他手里,他顺势拉我在边上坐下。
“昨夜休息的如何?”他捏着我的手没有放,像是抓到了好玩的玩具一般,握在手中拨弄。
昨晚陪他吃完夕食,又待在一边陪他看奏本,夜色渐深才回去休息,这才一晚上没见,他就像是久别重逢似的。
我有点不自在地道,“休息的很好,多谢王上安排宫室。”
他浅浅笑了笑,“原本无需另外安排宫室,只是寡人睡得晚,怕吵到你。”
别别别,您还是让我单独睡吧。
“这位先生,你可认得?”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位中年男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是如此。
“不……”我刚要开口否认,脑中灵光乍现,这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一个人,“父亲?”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抬头打量了我半晌,才不敢置信道,“双儿?”
还好猜对了,不然简直是尴尬。我本想努力调整出一个久别重逢的表情,然而失败了,只好保持在一个有点茫然的状态。
“你真是双儿?肯定是的,与你母亲年轻时长得一样……”
这时我终于调整好了表情,“父亲!你一切可好?”
我起身欲上前,手却在秦王手中一下子没□□。我对上那双漆黑的长眸,他眼中似乎有笑意,然后放开了手。
我顾不得思考他的眼神,疾步走下台阶,“父亲!”
“双儿……”郑国的手干瘦黢黑,颤抖着不敢抚上我的脸,眼中有深沉的怀念。
见他如此,我一时心中也有点酸涩,原本对这位记不清脸的父亲,我并没有多少感情,只知道我有这么一位至亲,我有义务救他。但是现在见了面,尴尬之余也有了几分实感。
我握住他的手,抚上我的脸,“是我。”
他上下打量了我几遍,又是欣喜又是感动道,“老夫没想到,还有再见双儿的一天,还出落得这般窈窕,如你母亲当年一样,上天不薄!”
我乖巧地应对老父亲的赞美。
“这些年你在哪里?过得可好?一直在秦国吗?”
“这些年我……”刚要回答他的疑问,我突然感到一阵违和感,“父亲不知道我在哪里?”
郑国比我还疑惑,“若老夫知道,无论你在哪里,定是会接你到身边的,怎能容你流落在外,生死不明。”
什么叫流落在外,生死不明?我不是父亲托付给小叔照顾的吗?
我皱起眉,之前的异样再次涌上心头,“父亲上一次见我,是在什么时候?”
他几乎没有回忆,就答了出来,“你四岁诞辰,我带你去新郑玩,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不见了,我在新郑找了你几个月,几乎翻遍整个城,都没有你的消息。”
我心里一沉,十五年前,也就是说,我根本没有跟着小叔在墨家的据点生活,早在十五年前,我就走失了。
谁在说谎?我看着眼前男人欣喜若狂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神色,下意识地相信了他的说法。
那么韩式、我的那位小叔郑函、韩云,他们编造了我的过去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韩云知情吗?
我脑中一时思绪纷杂,十分混乱,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王座上的人,刚好对上他的眼神,他在看着我,不知为何我心下安定了许多,回首道,“这些年发生了许多事,等日后再与父亲详述。”
或者说,我真的是郑双吗?十五年之久,从垂髫小儿到少女,面貌全不相同,郑国真的能认出来?
郑国点点头,依旧不错眼地打量我,仿佛生怕一眨眼我就消失了。
“父亲缘何一眼就能认出我?”
郑国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你与你的母亲长得太像了,我不会忘记她的模样,还有你后腰位置可有一个指甲大小的胎记?”
后腰?我倒是没注意。一会儿得找个房间确认一下,看郑国的神态,他很肯定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希望如此,否则我都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了。
“老夫遍寻韩国,都没有任何你的消息,如今竟还能有重逢之日!双儿,你受苦了!”
我安抚了一会儿他的情绪,见到自己的这位父亲,我脑中的疑问反倒更多了。我得去北宫再找一次韩云,她……应该知道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