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没有应下,只是转开视线,再次看向余晖下的渭水。
见到他这个态度,李斯立刻心领神会,示意左右把韩式带下去。
我就知道,嬴政不会被舍生取义的行为所打动,他只会觉得他们意气用事神经兮兮。所以哪怕跟太子丹少年相识,也终究无法做同路人。除非对方是为了秦国或者嬴政本人去死,那自然是要厚赏以示赞扬的。
韩式没有挣扎,只是看向我,“到底是我多有冒犯,阿双,你自珍重。”
我心头一跳,这个表情…如果我预料得不错,他恐怕是要求死。
“等一下。”我忍不住开口阻止。
李斯停下脚步,看了看嬴政。
“韩式,那个张良,他可会筹算?”我硬着头皮问道。
韩式笑了笑,他对我笑过无数次,但这一次格外真挚,“会,他自小聪敏,精于筹算。”
我回过头看向嬴政,“王上,张良既然要服役,以他的年纪身板也服不了几天的城旦,恐怕连一堵墙都造不完。不如将他罚为隶臣,我的工坊正好缺一个精通筹算之人。王上此前可是把赵高从我这里抢走了,总得赔我一个吧。”
嬴政的长眸微微眯起,我不着痕迹地揪了揪他的衣袖,他闭目点了点头,别过脸去不再看我。
陛下生气气了,待会儿再哄。
见嬴政点头,李斯恭敬应下。韩式被几个军士架着带走,给了我一个感谢的微笑。
如果不是听到张良还是个未成年人,如果不是对这个名字莫名熟悉,如果不是不想再看到认识的人死去……我大约也不会开这个口。
李斯等人离开后,侍从远远地退开,便又剩下嬴政和我两个人。
我把手塞进嬴政的手掌里,与他十指相扣,他的手掌大我一圈,稍微有点吃力。
他紧了紧手指,扣住我的手,但却仍旧望着远方,不想说话的模样。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线条利落的下颌,下颌角很漂亮,分明且性感。
我踮脚亲了亲他的下颌,没办法,身高差太大,他不低头我亲不到嘴。说起来嬴政长得也太高了,我这一辈子长得不算矮,估摸着也有一米六五,远超这个年代女性平均身高,但可惜陛下目测一米九,我就比他腰间挂着的长剑高一点,剑长一米六……
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扣住我的后脑,将我抵在复道的阑干上,低头深吻。
身后隔着阑干就是高空,我只害怕了一瞬间,因为他的手臂有力地箍住了我的腰。
嬴政的吻向来跟温柔无关,总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既像是君王看到了自己觊觎许久的领土,又像小孩子碰到爱吃的糕点。也总是让我轻易沉溺其中。不过陛下,你亲的是自己名正言顺的王后,能不能不要跟霸王硬上弓一样?
缱绻完毕,我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就势扑进他怀里。
他却只是揽着我,也不说话。
好吧,虽然亲是亲了,这气还没消。你是抱着送上门不亲白不亲的心态吗?
我听着他还未平复,比平日快一点的心跳声,开口解释,“我确实需要一个熟习筹算,识文断字之人。”
“尚书里有很多人,让赵高给你找。”
“他找了许多人给我,管理工坊的事已经足够了,只不过…”
“只不过?”
我神神秘秘道,“我有一个新的算法,打算在工坊推行,需要一个……贵族出身之人。”
并不是我阶级歧视,这个年代只有顶端的贵族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赵高找的那些人,记记账管管事是可以,要研究还差了好大一截。但即使如此,那些人也是少见的“知识分子”了。
张良不一样,他是韩国国相的儿子,标准的贵族出身,君子六艺,各家各派都应该是学过的,筹算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张良这个名字,究竟是在哪里听到过呢。
“新算法?”
我兴致勃勃解释道,“如今筹算需要随身携带算筹,多有不便,我有一种新的算法,可以很方便地进行数算,只需要纸笔,若是可行,彼时也可用到各郡县上报的章奏中。”
嬴政没有教过我算数,我也没有学,毕竟数学这玩意跟文字不同,并不会因为穿越而改变规则,虽然我数学算不上拔尖,但在这个年代,我有自信秒杀绝大部分人。
虽然没有学过这个时候的算学,但毕竟也经常看到他们腰间挂着一竹筒的算筹,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在案上或者地上摆弄计算。算筹一般是六寸左右的小竹棍,凑一大把塞在算筹筒里面。条件好爱奢华的,会用骨筹、玉筹、牙筹,一般用竹子木头的居多。
嬴政摸了摸我的头发,“寡人记得,你不曾学过筹算。”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嗯,我不会筹算却会别的方法呀。”
“又是你家乡的算法?赵国,还是新郑?”
我抬头看他,对上他的黑眸,他的眼神幽深,但没有忌惮,嬴政是个多疑的人,我身上的不妥之处太多了,他能忍到现在才询问也是不容易。
“张良的族人都在陈县。”他闭了闭眼睛,提醒道,没有再追问下去。
意思是如果张良不听话,尽可以拿族人让他听话。
“嗯……”我抿了抿唇,“不是赵国,也不是新郑,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眸色微动,“你想回去吗?”
我摇摇头,“不出意外,我是永远回不去了。况且,有王上和扶苏,有父亲,有小丫,有相识的朋友在这里,我虽然还是想念家乡,但也放不下这里。就当,那是前世吧。”
少年张良被带过来的时候,我正在把桂花酒从树下挖出来,尝试了许多次,还请教了少府下面主管酿酒的官吏,这次我有成功的把握!
“殿下。”带着人过来的王贲行礼,想当年我刚刚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皮断腿的孩子,嘴欠得不行,如今宿卫章台宫,也是有模有样的。
看着倒是像他父亲了。
我点点头,把手上的酒坛交给春,“这是我新酿的桂花酒,听闻你刚刚大婚,送你一坛。”
王贲低着头道,“大婚的是中郎将,殿下大约是喝醉了。”
???我收回之前的话,他比他爹差远了,尤其是情商。
我有些尴尬地呵呵了两声,“那既然来了,就送你一坛吧,另外给蒙卿也带一坛过去,就说贺他新婚。”
“扑哧!”
谁在笑!我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今天的主角。
少年不过十四岁左右,体态修长,骨架较为纤细,还没完全长开,但也不是儿童的稚嫩模样。脸小且白,清清秀秀的,虽然因为牢狱之灾显得脏兮兮,但能看出是个俊俏灵秀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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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有很多小可爱没有陛下的剑高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得超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