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王贲抬眼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但很快就移开目光,“多谢殿下宽厚。”
这时殿里又陆陆续续出来几个将领,为首的正是王翦,看来宴席结束了。
王贲行礼告退,我微微颔首。
才要抬步离开,王贲突然又道,“臣…两月前娶了妻。”
王贲年纪与我相差无几,也早该成亲了,他还算是晚的,这是在燕赵之地碰上了喜欢的人?我笑着道,“那真是可喜可贺,新婚愉快!”
王贲沉默了一下,抬头笑道,“殿下的桂花酿还有吗?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他的笑容爽朗释然,让我想起了多年前第一次见他,那个嘴毒但耿直的小少年,我失笑道,“你放心,少不了你的,这就派人给你送到府上。”
“谢殿下。”王贲行礼告退,大步回到王翦那边。
几人见到我也纷纷施礼,我微微颔首,注意到王翦身后的另一名年轻的将领,李信。不愧是李牧之子,这么快就立功晋爵了。
李信见到我,又笑着抬手行了个礼,他是由我举荐的,只是此时天色已深也不方便交流,几人见过礼就随着中人的指引离开。
我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小小打了个哈欠,“走,回去吧。”
女侍打着宫灯在前引路,前殿到寝殿的这段路我太熟悉了,几乎每日都要来回走很多次。
郑芙落后一步跟在我身侧,我随口问道,“张良最近可有异动?”
“张郎君近日一直与廷尉大人商讨活字印刷字版改良之事,并无异常。”郑芙低声但清晰地禀报,“只不过…芙发现了一些新郑那里的异动。”
“新郑?”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韩国被灭后,秦国在韩旧地设了颍川郡,郡治却不在原国都新郑,而是设在阳翟,新郑的韩国贵族也有很大一部分被迁到陈县和韩废王安软禁在一起,现在的新郑已经不复当初国都的繁华了。
“是,当初有人接触我想通过我刺杀王上,后来他们的密谋没有得逞,便与我断了联系。只是他们却不知道,当时与我走得太近,我也发现了他们的暗线。”
我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郑芙还是一副柔弱斯文的样子,她在工坊帮忙,我也给她发俸禄,但她依旧做素衣打扮,显得十分不起眼。我倒是没想到,她当时被人家美人计所惑,还能留下后手,这位表妹可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样柔弱无助,不过没关系,正如嬴政所说,有能力有野心的人,只要给她想要的就好了。
“我发现一些信息,最后都指向新郑,除夕。”
除夕,再过十来天就是除夕了。
我沉吟了片刻,“我会将此事告知王上。”
新郑还有一些旧韩贵族,莫非是他们仍不死心?
郑芙的情报无误,除夕那日新郑旧韩贵族集体叛乱,欲杀当地的秦国官吏,官吏早就得到了消息,早早潜出城,领着埋伏在外面的人马杀了一个回马枪,新郑的这场叛乱很快便被镇压下去。捷报递到嬴政案头时,与其他的章奏混在一起,并不算很显眼。
秦法有功必赏,立了功的郑芙自然要赏,嬴政很大方,直接封爵大夫,秩二百五十石,大夫这个爵位并不算高,在秦国二十爵中只是第五级,但是从这一个等级开始,就跨入了大夫阶层,周天子时期留下来的“天子-诸侯-大夫-士”的制度虽已瓦解得差不多了,但余声犹存。
郑芙经常进宫来我身边转悠,便由我将封爵的王令给了她。
“妾拜谢王上、王后。”郑芙接了令,深深伏身行礼。
我笑了笑,示意她起身,“是你应得的,王上向来赏罚分明。”
郑芙双手握着写有王令的竹简,再叩首道,“蒙殿下恩惠。”
是个明白人,我心里点头,越级封爵一是因为此事涉及谋反叛乱,揭发的功劳确实不亚于一场战役得胜,二是因为郑芙在我身边,嬴政认为我想用她,索性给个爵位方便行事。
我亲自扶起她,勉励了几句。在这个时代我也很乐意看到有自己想法的女生,如果可以,我也愿助她一臂之力。
韩国旧贵族的叛乱被轻易平息后,为防万一,也为以示惩戒,嬴政以此案为因,将被幽禁在陈县的韩废王赐死。我强烈怀疑他不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将叛乱遏止,就是为了引蛇出洞一网打尽,顺便找个理由搞死韩废王。
秦王政十三年春,休憩一整个冬天的秦军再次出发,带军主将依旧是王翦,王贲为其副将。同时扶苏的启蒙老师也定了下来,选了儒家的一名博士,论教学,儒家还是比较擅长的。
我走到章台宫前,熟悉的身影就迎上来,蒙恬行礼道,“王后。”
我微微颔首,“蒙卿辛苦,有时间携贵夫人去我那里坐坐。”
“诺。”他恭敬应是。
我有时候想,当初的朋友同僚如今碰到我无比恭敬以待,要找个人对弈玩乐聊天似乎已经很难了,这种感觉……是不是所谓的高处不胜寒?我曾经觉得嬴政很孤独,想要走到他身边,当走到他身边之后,竟发现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昌平君在里面。”蒙恬提醒道。
两人没有在正殿,而是在边上一个视野极好的小阁,能看到渭水的风景。两人坐于案前,正执子对弈,一个一身着官服戴高冠,行止优雅,一个玄色王服冕旒遮面,气势不凡,端得一副君臣相宜的景象。
“见过王后。”昌平君见到我抬手行礼。
“丞相不必多礼。”我对着嬴政微微欠身,“王上。”
嬴政抬眼看看我,伸手,我上前将手放在他手心,顺势坐下。
棋局有些胶着,两人下得认真,我便也不出声默默看着。在下棋这事上,我相信没几个人能下过嬴政,果然,僵持片刻后,白子便开始节节败退。
“王上棋艺精湛,臣甘拜下风。”昌平君苦笑着认输。
嬴政捏着一颗黑子把玩,“丞相心不在此,寡人胜之不武。”
昌平君脸色一僵,沉默片刻才开口道,“王上与两国同时开战,并非明智之举,如今韩赵之地尽在手中,再仔细经营,必能创一个百年未有之盛世大秦。何况魏楚都愿与秦交好,骤然开战必为天下人指责。”
我忽然明白了昌平君与嬴政的冲突在哪里,战国的诸国并立,大家都只是想争霸,并未想过统一,昌平君也是如此,这种想法很正常,因为现代两百多个国家并立,也没有哪国要统一全球的。站在当时的时代,争霸的想法是主流。
大秦的王与丞相,对大秦的未来设想有极大的冲突,这样的情况必定不会长久。
嬴政静静听着昌平君的谏言,也看不出任何喜怒,半晌才道,“旧韩叛乱方定,劳烦丞相去陈县为寡人分忧。”
昌平君愣了一下,“陈县……”
“本是楚地,相必以丞相的身份,定会让寡人无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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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成都玩了几天,忘记更新了(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