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你昨晚是怎么跟我说的?说他为人真诚热情,除了骗过一回瑾瑜之外,之后的表现都特别优秀,王府里就没人不夸他的。”陆少渊冷声问道。
昨天他派人去请萧瑾瑜,结果却偏偏被拖到了今天才来,他怀疑这其中就是齐衡作梗,心里不怎么踏实之后,特地去陆少亭那里询问了一番。
他这弟弟虽然不怎么着调,但是对萧瑾瑜是真当亲姐姐来的,因此看人应该不会差了。
结果陆少渊得到的答案就是,齐衡是个年轻有为、正直热情的大好青年,除了欺骗过萧瑾瑜一次之外,其余没毛病,而且那次也是善意的谎言,完全瑕不掩瑜。
结果他自己接触了之后,就发现大错特错了。
这什么大好青年,分明是个满腹坏水的臭男人,只希望他不要欺负了瑾瑜才是。
陆少亭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地反问道:“难道我说错了?你之前不是跟叔婶都打听过了,甚至曾哥和卓哥那里你也都问过了啊,大家都说他还不错啊。”
陆少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的确是问过了,大家虽说不像陆少亭这样一顿猛夸,但是透露出的口风,都是对齐衡还是颇为满意的,这才是让他担心的地方。
难道所有人都受骗了吗?
“我会自己去调查清楚。这银票我替你收着,免得你乱花。”他说完就抽走了那两张银票。
陆少亭立刻追上来,急声道:“我不会乱花啊,我有正经用处。”
“就你这看人的眼神,我觉得正经不了。”
陆少渊丢给他这一句话,就走远了,徒留陆少亭捶胸顿足却又无可奈何。
一众人聚在前厅里,陆少渊此次回来的匆忙,带给众人的礼物大部分都是岭南的特产,王府其他人之前就分到手了,唯有萧瑾瑜没能及时回来,因此才等这时候给。
“这是一匣子珍珠,还有一些岭南当地的绢帛。这个小香炉因为上面的雕花特别,想着你应该喜欢,因此就买下来了。瑾瑜不要嫌弃。”
他带给萧瑾瑜的东西不算少,拉拉杂杂一堆,并且那一匣子珍珠的分量很重,轻轻一摇晃就能听见里头珍珠碰撞的声响,想必是花了不少银钱的。
“至于妹夫,岭南盛产荔枝酒,我亲自酿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不要嫌弃。”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小厮抱着两个大坛子进来,显然就是他口中的荔枝酒。
“这是好东西,前几日我们都喝了,味道好的很。温平若是不爱喝,记得送回来啊,卓然那老小子不喝酒的,都喝了好几盅。”曾跃立刻跳了出来,这荔枝酒甚和他的口味,可惜一人只有两坛子,再多没有。
主要是太重了,带回来也不方便,就怕碰碎了。
因此陆少渊能带回来这么多东西,已经非常不易了。
王府里几个男人为了能多喝点别人的酒,已经斗智斗勇好几回了,差点就闹得打起来,说出来也真是出息了。
“本来我是无所谓的,不过曾哥都这么说了,我肯定是不能给的。外加这可是大舅兄送的,自然得好好存着喝。”齐衡一笑,顿时就把曾跃气得跳脚。
虽说这是齐衡与陆少渊,第一次以家人的身份见面,却丝毫不显尴尬,主要是周围的人都是活跃气氛的好手。
就连齐衡自己,都能完全融入其中,偶尔还是陆少渊因为太过寡言,外加又几年没回王府,倒是偶尔显得清寂了些。
“我还是第一次见大舅兄,不如我们私下聊一聊?”齐衡对他提出邀请。
陆少渊点了头,众人也就散了,白雯自然是又要拉着萧瑾瑜去说悄悄话了。
望京燕北王府的格局与燕北那里的如出一辙,连宅子分布都很像,因此当陆少渊带着他一起进了前院,并且院中分布了四个房间,直接领着他去了第二间的时候,齐衡一点都不诧异。
这间房之前在燕北的时候,他还住过一段时间,不过想来以前是陆少渊的。
“我与大舅兄真有缘分,在燕北的时候,我住的就是这间,两边是少亭与曾哥。卓哥怕吵,因此在最边上那间。不过曾哥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我很怀疑那样的分布,卓哥究竟能不能有片刻的安宁。”齐衡慢条斯理地挑起话头,哪怕眼前的男人杀伐果断,周身阴郁的气场太浓,他也丝毫没有害怕的意味。
陆少渊皱了皱眉头,他虽然已经从别人口中知道此事,但此刻听到齐衡这张嘴说出来,还是会很不舒服。
“坐,你找我有什么话要说?”陆少渊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以为是大舅兄有话要找我说,所以我才善解人意的先提了出来。”
陆少渊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这个臭不要脸的男人,他对齐衡的感官越来越糟糕了,就他这种油腔滑调又不靠谱的男人,怎么可能配得上瑾瑜?
“你对瑾瑜也这样巧言令色?”他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型。
齐衡脸上的笑一收,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严肃,道:“当然不会。大舅兄请放宽心,我对她都是坦诚相待。”
陆少渊却不信,齐衡给他的感觉不太好。
“这本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不该管得太多,但瑾瑜是我的妹妹,我难免多问几句。总之你记着,若是你欺负了她,哪怕燕北王府不能动你,我也会以命相搏。”他沉着声音道,没有故意冷下气场,仿佛只是轻描淡写的一说,但却足以让齐衡察觉到他警告的严肃。
“好,兄长这句话我记下了。作为妹夫,我也想跟兄长说几肺腑之言,对人对事讲究一个成竹在胸,以免打草惊蛇,但并不适用于对情。感情这种事情,没有先后之说,唯有谁抢到了紧紧抓在手里才是真的,否则犹豫再三,眼看已经花开,却觉得自己还不够格去摘,只会被旁人摘了果,追悔莫及却又无人知晓,徒惹笑话。”
齐衡冲他抱拳作揖,忽而正经地道。
他这话乍听起来,像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云,但是越到后面陆少渊的脸色就越发难看起来。
“咚”的一声,他的衣襟被人紧紧抓在手里,脖颈前也横着一条强有力的胳膊,将他用力地抵在了墙上,脸都憋红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兄长是聪明之人,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与瑾瑜是兄妹之情,你不要用你这颗龌龊的脑袋来污蔑我们的感情。”陆少渊很生气,手上抵着他的力道也很大,似乎要将他活活掐死一般,额角的青筋直爆,足见他有多恼火。
齐衡有些喘不过气来,气势倒是丝毫不减,还抿着唇角笑了出来。
“陆兄不必这么紧张,我从来没有玷污你们的意思。少年慕艾,本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谁都不会说什么。我的妻子自然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有其他人喜欢也很正常。无论你对她是哪种喜欢,以后都只能是兄妹之情。我也相信陆兄的为人,只不过陆兄性情如此冷淡,并且看起来还固执古板,只怕要打一辈子光棍,为了防止此等悲剧发生,我才多此一言。”
第047章 所谓礼物
齐衡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面对他的阴冷气势,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而且明明这在陆少渊看起来十分严肃的事情,落到他的脸上却是一副嬉皮笑脸的尊荣,让他也有些拿捏不准。
“劳你费心,你管好自己就成了。”
陆少渊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松开了他。
面对这样的无赖,他总觉得浑身不得劲儿,就算一拳揍过去,恐怕也是打在棉花上,反而让自己更加郁闷。
“我不知道你在瞎想什么,不要着了别人的圈套才是。反正跟瑾瑜过好你们的日子,有什么问题只管来问我。我不会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倒是你——”
他紧盯着齐衡的脸,忽而冷笑了两声,哪怕齐衡自认为脸皮够厚,但是瞧见他这不阴不阳的笑容,还是觉得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王爷都跟我说了你离开燕北的时候,被黑衣人追杀。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不过我始终存疑,你是皇上亲封的锦衣卫指挥使,那么大的能耐,龙潭虎穴都能闯得,那么多贪官污吏的肮脏事儿都被你给挖出来了,跟瑾瑜去山上玩儿,却被一群黑衣人给盯上了,这事儿我不信。你无非是怕身份泄露,让瑾瑜恼火,从而给自己增加一个英雄救美,以命相搏的砝码罢了。我郑重警告你一次,不会再有下次,无论你处于什么目的,都不该把她置于危险的境地。”
陆少渊的语气很重,说到最后,几乎一字一句地蹦出来,足以见得他对这事儿有多么的郑重。
齐衡的眉峰高高扬起,整理了一下前襟,道:“看样子这点我与大舅兄倒是非常有默契,我们对彼此都不怎么信任。那这些话题暂时封存在这儿,只等往后看,究竟谁不是个东西!”
他说完就抬脚往外走,陆少渊捏紧拳头,好几次想要冲过去对他一阵拳打脚踢,他连背影都是那么令人讨厌,但是最后他都忍住了。
齐衡这厮明显是爱用阴招那种人,他若是打过去了,才是上了他的当。
像这种不要脸的小白脸,肯定马上仰着被打肿的脸去告状,说不定还让瑾瑜更加心疼他,并且疏远自己,这就是一招苦肉计,坚决不能干出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
只不过是要不要打一拳而已,就让陆少渊如临大敌,并且脑海里已经翻转了好几次,连兵法都用上了。
看起来云淡风轻走出去的齐衡,实际上刚跨过门槛,就加快了步伐,一路小跑。等冲出了院门之后,则是发足狂奔。
他真的很怕被打,瞧着这位大舅兄的架势,就是硬核正面刚的类型,他也怕啊。
刚刚走出来的时候,似乎都同手同脚了,就怕一个不差被打成了残废。
还好他跑得快,没追上嘿嘿嘿。
*
再说白雯这边,她拉着萧瑾瑜走回了后院。
等没了外人之后,萧瑾瑜的脚步立刻就慢下来了,还拽着白雯的胳膊,不让她走得太快。
“白女侠,您走慢些,我腿疼。刚从庄子里回来,累得很呢,根本不想动弹。要不是为了少渊哥,我还得歇几日才回来呢!”
萧瑾瑜如今找借口十分顺溜,她总不能说实情吧。
她可没忘,齐衡那厮翻出来的那本不正经书,还是她娘给她塞的。
要不是这书,她也不能受这个苦啊。
可惜她找的这个借口,没能糊弄住白雯,反而笑眯眯地看着她。
萧瑾瑜对上她这不怀好意的笑容,总觉得心里瘆得慌,头皮发麻。
“娘,你这么看我作甚,好像当贼了一样。”
“你可不是当贼了,心虚着呢!娘也是过来人,你究竟怎么了,还想糊弄我啊。你出嫁之前一连几日骑马打猎,都不曾喊过腿疼。如今坐马车去个庄子,就把你腿疼得一瘸一拐啦?骗谁呢!你们是新婚燕尔,房事上难免把持不住,娘能理解。”
白雯不愧是女侠范儿,说话一点遮掩都没有,完全直来直往,差点把萧瑾瑜给吓得踉跄了一下。
“娘,你怎么又这么说。这回还都怪你给的书,让他给看见了!”
反正都已经丢人了,萧瑾瑜索性就说开了,还跺了跺脚,脸上全是不满的神色。
倒是白雯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把萧瑾瑜臊得脸通红,忍不住一转身就跑了。
她真是没法再跟她娘待下去了,她得找个地方静一静,哪有这样的人啊。
当然萧瑾瑜和齐衡要走的时候,白雯又给她塞书,羞得她硬不要,母女俩拉拉扯扯那股劲儿就好像要打起来一样。
最后还是白雯作罢了,她拉着萧瑾瑜不忘叮嘱:“虽说夫妻恩爱是好事儿,但也莫要为了这些一时贪欢伤了根本。温平若是要的太多,你得懂得拒绝。”
“娘,您说您虽然是仗剑走天涯的女侠,但也是个女儿家,怎么说的话如此不害臊。我得听婉约一点的!”
“你这个孩子,别人跟你腼腆,你跟人家耍流氓,娘换个套路跟你直白,你又跟我扭捏。你说你这不是唱反调嘛。反正心里有数就成,我和你爹就你这么一个闺女,那是什么都得愁上几分,唉。好好过日子啊,闺女,别让爹娘太操心,我们还要过日子呢,总想着你有点破坏气氛。”
白雯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似乎不太满意。
萧瑾瑜撇了撇嘴道:“我就知道,我果然是多余的,你和爹才是真爱。”
“那是,你和温平不也是真爱,其他人都多余嘛。”
白雯冲她挥挥手,母女俩的悄悄话也算是告一段落。
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染得像是烧起来一般,赤红一片,让人看着都觉得心情甚好。
“爹、娘,少渊哥,我走了啊。等过几日我再回来看你们。”萧瑾瑜挥了挥手,转身就扶着齐衡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逐渐走远,陆少渊的目光却紧紧盯着,一时收不回来。
眼前似乎产生了几分错觉,还是那个明媚鲜艳的少女,骑马而来,一身红衣似火,明媚善睐,冲他悄然一笑,就甜甜地喊他哥哥。
那个时候,他都会产生一个错觉,他和瑾瑜一辈子都分不开。
儿时是以兄妹相称,长大后必定会成为夫妻,所以在他十几岁的时候,与白雯学得一身武艺,熟读无数兵法,与卓然学会阴谋阳谋,背着一柄长剑便去了岭南。
那里只有粗糙的汉子,入口的都是粗糙烈酒,好久才能吃一回肉,甚至放松的时候,身边这些没什么文化的士兵出口都是荤段子。
他也仿佛从燕北王的大公子,变成了那样一个粗糙的士兵。
只是始终贮藏在他心底的念头,从来都不曾改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