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梁家钱还多?”艾阳翻了李照田一眼,冲刘嫂道,“刘嫂你听见没?赵先生可是我们丰城的大富户,自然是不差钱的,这又是孝敬家里老太太的,肯定是四样罐头每样都要啊,回去打开了,让老太太一样尝一尝,哪样最喜欢,以后就再来买哪样,还有果醋,沪市的太太们喝得起,赵老太太自然也喝得起,是不是啊赵先生?”
美人终于肯跟自己说话了,赵元庆都没听清她说的什么,忙点头道,“是极是极。”
刘嫂心里暗笑,冲赵元庆点点头,“那我每样都给先生装一瓶,用我们铺子里的礼匣给先生装起来,回去老太太见了,一定欢喜的很。”
说完扭头就从后头拿了只匣子,麻利的罐头跟果醋分区装了,又把店里的海报卷了一张系在礼匣旁边,才递给赵元庆,“承惠,十块大洋。”
“什么?”赵元庆没想到就这么点儿东西,就要他十块大洋,这不是抢么?“这,这也太,”太贵了,十块大洋他能拉一车果子了,还各种各样。
艾阳轻笑一声,“唉,赵先生是改主意了,刘嫂,把东西拿回来吧,咱们这罐头可是舶来品,城里读过洋书的先生太太们吃了没有不说好的,要不您去别家看看?我看外头的甘蔗就不错,桔子也挺好,老太太吃了都开胃。”
“不,不是,我没说不要啊,”顷刻之间,赵元庆已经算好账了,就冲艾阳手里的信河庄子,还有这爿罐头店,这个女人他就娶定了,而且这洋罐头越贵,她的嫁妆就越值钱,他从口袋里掏出十块大洋,直接摞在柜台上,“这洋货自来比咱们这儿的东西贵上许多,我常买的,正常正常。”
李照田跟鲁氏眼睛都直了,就这一下,十块大洋,他们都卖多少米面啊?,他一拍巴掌,“可不是么,我这个妹子因为要开这罐头店,可下了大本钱了,单这西洋罐头,一般人都不好进货去!”
他往赵元庆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都是从停在咱们这儿的洋轮上弄下来的,不容易啊!”
赵元庆用余光看了艾阳一眼,“是嘛,那可得有关系啊!”
李照田把他从街上打听来的消息当成机密小声的跟赵元庆解释,“都是安家给牵的线儿,你不知道,现在沪市都吃这种洋罐头呢!就这种玻璃瓶,都能卖一毛呢!”
这些赵元庆早就打听清楚了,他想娶艾阳,要的就是艾阳手里大笔的“赔偿”,不过现在发现艾阳果然如李照田所说的那样,长的是国色天香,这让他更觉得这笔生意赚了,“安家我知道,沪市有名的大户人家,办这点儿事还不是手到擒来?再说,这也是他们应该的。”
不但满意“嫁妆”还满意姿色,再往深里想想,一个女人能在十六铺撑起一爿洋货店,也足见她的能干,赵元庆冲艾阳笑道,“早就听说李兄有一位贤惠能干的妹妹,今日一见,果然是秀外惠中。”
艾阳看了赵元庆一眼,这就是李照田又替自己寻的买主了,一个年纪都能当她爹的男人,也亏得李照田一口一个“赵兄弟”叫的亲热,“赵先生若再有需要,只管过来,我们小店最欢迎的就是你们这种出手阔绰的财主了。”
“一定一定,”见艾阳这么说,赵元庆一颗心都荡漾开了,这肯定是她对自己也很满意,才会邀请他常到店里坐坐的。
他跟李照田又寒暄了几句,彼此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才拎着罐头匣子摇摇摆摆的走了,今天出来的早,还可以去后街的大烟馆里抽两口,叫个烟花里的姑娘好好痛快痛快,毕竟他可是马上要娶到一位美娇娘了。
赵元庆一走,鲁氏就满脸是笑的凑到艾阳跟前,“怎么样小艾?这位家里虽然不梁家有钱,但也差不了多少,他是没有梁维华年轻,但梁维华家里头有个厉害老婆,赵爷呢,老婆一年前就不在了,你别瞪眼,”
鲁氏被艾阳刀一样的目光刮的心里发凉,但想到只要这门亲事能说成,赵元庆就许诺给他们五百亩水田当聘礼,这次李照田两口子都商量好了,聘礼一到手,立马折成大洋藏起来,他们也不贪心,让她带着信河庄子当嫁妆走好了,“他前头的老婆给他生了两儿一女,嫁娶都已经办完了,你过去啥心也不用操,只管当管家太太,”
鲁氏越说越兴奋,“你生的这么漂亮,将来再生个一儿半女的,赵家的万贯家财,还不都是你的了?怎么样?嫂子疼你吧?”
“我呸,这么好的亲事,给你们明英留着不就行了?”艾阳已经被李照田夫妻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你把明英嫁过去,不但能得一大份聘礼,这样吧,备办嫁妆的时候,我也给添上一份,必然叫我这个侄女风风光光的,成不成?”
鲁氏怎么可能把女儿嫁到那样的人家?再富也是不行的,“你胡说什么呢?咱们明英才多大,九岁!”
“没事,姓赵的不缺女人,只要你们嫁妆备的足,他应该能等的,不然你们也可以等赵家哪个儿子死了老婆,让明英过去给人家当续弦。”
艾阳拿起柜台上的算盘哗啦哗啦的拨着,“大哥大嫂,做人不能太黑心了,明英是你们的骨肉,李艾也是你们的手足,我劝你们把心思都放在正经地方,好好开你们的米粮铺子,别成天想着这些歪门邪道,不然啊,会遭报应的!”
李照田被艾阳骂的两颊生疼,“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你一个女人家家,无依无靠的,我当大哥的能不管你?你嫂子千挑万选挑了这么个人家,还不是为你好?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
“千挑万选?是啊,挑好买家可不是得花些心思,嫂子,我听着赵元庆的条件是不错,但跟你好像更般配,不如你跟我哥把婚离了,你嫁过去,趁着自己年轻,再给赵家生对儿龙凤胎,以后家产还不都是你的?我听你刚才说的头头是道的,心里一定是想的很!”
鲁氏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被艾阳指着脸骂想再嫁,一张脸涨的通红,“你胡说什么呢?哪有这样说你嫂子坏话的?清泉他爹,你听你妹子说我什么?她这么说我,是逼我跳信河么?”
艾阳冷笑一声,“怎么,我说到你心里去了,你这么恼羞成怒?你跳信河?你跳去啊,你敢跳下去,我就信你没有那份心,当众给你赔礼道歉!”
鲁氏张了张嘴,却不敢说自己真的跳信河去,她一个女人家,真的跳下去,就算是被救上来,那名声也算是毁了,“你真是太坏了,李艾,我们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就算是他们夫妻看上了梁家给的聘礼,但梁维华可是丰城最有出息的大少爷,给他当二房太太根本不算辱没了妹妹,叫她说,就算是当姨太太,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艾阳怎么会不清楚鲁氏心里想什么?她根本不可能从这对夫妻那儿找到愧疚之心,因为在他们的三观里,这就是一桩极好的婚事,他们已经很对得起李艾这个妹妹了,“对不对得起我已经不重要了,我也懒得再跟你们算旧账。”
她脸一沉,“但我上次就说过了,我跟你们顶多算是门亲戚,还是那种得日防夜防少见为妙的,我的事轮不着你们伸手!”
艾阳见李照田一脸不以为然,厉声道,“李照田我告诉你,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小心哪天我心里不痛快了,跑回高湖砸了你那间破铺子!”
“你,你真是,”李照田没想到艾阳张嘴就叫自己老婆改嫁,现在连哥都不叫了,“我告诉你,这门亲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你就给我好好在家里备嫁吧,反正嫁妆你也是现成的,到时候等着人家赵家来抬人!”
艾阳从柜台后抄起扫帚,“这有些人啊,就是听不懂人话,不挨点儿教训受点儿疼就不知道长进!”
艾阳手臂一抡,低头扫起地来,“我这不欢迎二位,你们赶紧走吧!”
她扫帚并没有碰到李照田身上,可他已经觉得自己被鞭子抽到了一样,立马从地上弹了起来,“啊,你敢打我,我是你大哥,你敢打我!”
鲁氏也吓坏了,立马扑过来要保护丈夫,“李艾,你住手!你怎么能打你大哥?!”
艾阳哪会儿停手,依然扫地扫的起劲,要地上扇起来的风,却像长了眼睛一样,追着李照田跟鲁氏的腿脚跑,只要碰到他们,就像刀扎鞭抽,疼的两人直跳脚!
李照田跟鲁氏狼狈的跑出罐头店,“你,你个贱人,敢打你哥哥,我要去族里告你,去官府告你。”
艾阳无辜的拎着扫帚,站在店门口的台阶上,“大哥,咱们怎么说也是一母同胞,你为了梁家的水田,把我给卖了,幸亏人家梁家仁义,知道我不愿意,把我放了回来。”
艾阳要当众把跟李照田的关系撕清楚了,省得他以她哥的名义招摇撞骗,接着卖她,“我出来之后,你们想抢梁家大少奶奶送我的庄子,我就跟你们说清楚了,卖我一回得的聘礼,就当是我还了你这几年的饭钱了,可没想到这才多久,你们就想把亲妹子再卖第二回 了,你跟我说,你把我卖给个四五十岁,儿女成行的老男人,又得了人家多少大洋?”
她说着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我知道,你跟嫂子是准备逼死我呢,我死了,这庄子跟铺子就都是你的了,大哥,爹娘在天上看着呢,你就不怕夜里睡不着吗?你有脸去见泉下的爹娘吗?咱娘临走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
“就是啊舅老爷,你来店里又吃又拿也就算了,怎么能卖我们东家呢?她一个女人已经够不容易了,你们当哥嫂的,不说帮她,还把不三不四的男人往我们店里带,你们就不亏心吗?”
刘嫂在一旁插言道,“你说我们东家打你了,打你哪儿了你给大家指指?我刘香草对天发誓,我们东家要是挨着你一指头,叫我满嘴长疔疮!”
第37章
刘嫂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的, 艾阳就是弯腰扫个地,想把这对烂了心肝的哥嫂撵出去,这两个人居然给火烧了尾巴一样,大呼小叫的说妹妹打了他们,也太能装了, 她这个看店的都瞧不下去了,“咱们这样的人家, 日子过的再苦, 也舍不得卖儿卖女, 你们这些财主倒是一个个的,拿骨肉不当骨肉,卖了一回又卖一回,你们还要脸不?”
鲁氏哪会想到被一个下人骂到脸上,愤然道, “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们这么说话?什么叫卖了她?满丰城县谁不知道赵家有的是大洋?我把小艾嫁过去,是叫她跟着赵大爷享福去,怎么成了卖她呢?”
“丰城的赵大爷?哎呀,我刚才还看见他进了后街的大/烟馆呢, 还出了条子, 叫了烟花里的小棉花儿过去陪他呢, 小棉花可是最会烧烟泡子的, ”街上的报童和要饭的小孩儿跟艾阳早就混熟了, 自从她的罐头店开张之后, 这些孩子也跟着多赚了许多馒头钱,“你这个老虔婆,把小姑子嫁给个老烟鬼,真狠心啊!”
小乞丐的声音又尖又脆,整条街的人都听清楚了,大家看向李照田夫妇的目光都不善起来,艾阳在这街上开铺子也有几个月了,长日无聊,周围邻居们已经把罐头铺子老板的家世来历打听了个清楚,自然知道她是梁家的下堂妇(虽然真相并不是这样),可这才多久,当哥哥的又要卖妹妹第二回 了,而且找的男人这么不堪!
鲁氏听着街上人的议论声,又羞又臊,“你们知道什么?她被梁家休了,难道要当一辈子姑子?我跟她哥哥也是可怜她,才给她寻了赵大爷这样的亲事,赵大爷抽大/烟怎么了?人家家财万贯,十辈子也抽不完,找妓子又怎么了?哪个男人不在外头招蜂引蝶?”
艾阳简直被鲁氏的三观给震惊了,“该说的话之前你们去我庄子里,想占了我信河庄子的时候,我已经跟你们说清楚了,从你们把我卖到梁家换水田的那天开始,我已经跟你们再没有关系了,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哪怕我当一辈子姑子,也不会再由着你们操纵我的婚事,你们收了赵家好处是你们自己的事,赵家我是绝不会嫁的!”
她看了一眼李照田,“既然你觉得男人在外头招蜂引蝶是应该的,那以后我大哥不管是逛窑子还是娶小老婆,你只管受着就行了!”
艾阳转头回到店里,把装好的礼匣拿出来了两盒递给清泉,“这是姑姑答应送给你们的,拿回去慢慢吃,”
她看了一眼一脸不服气,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的李明英,心里冷笑,说起来李明英跟李清泉是李艾这个姑姑一手带大的,尤其是李明英,几乎吃住都跟李艾在一起,可最终在人家小姑娘眼里,她这个姑姑只是个不要钱的老妈子。
心念及此,艾阳抚了抚李清泉的头,“你要好好读书,将来要是缺钱了,就把你妹妹挑个有钱的人卖给他,放心,你妹妹最懂事明理了,一定会不问买家是谁,高高兴兴嫁过去的。”
“李艾说胡说什么?”鲁氏在一旁气的跳脚,她一向教育自己的一双子女要相亲相爱,将来互相扶持的,“清泉别听那贱人的话,她是个黑心烂肚肠的!”
李明英已经抽抽答答哭起来,她腰一弯就要往艾阳肚子上撞,“你叫我哥害我,我打死你!”
艾阳岂会被一个小孩子撞到,她快速的跑到李照田身后,冲鲁氏跟李明英道,“你们也知道这是害人的事啊,我以为你们一家子不知道呢,大哥,你也是在市面上行走的,真的一点儿道理都不懂?不会吧?现在咱们兄妹反目,有你们这对夫妻‘以身作则’,将来你的一对儿女,只会是重蹈覆辙,不信咱们等着瞧!”
这简直在咒他们,鲁氏搂住因为要撞艾阳,却扑了空的而气的又弹又踢的李明英,“李艾我告诉你,你会遭报应的,我要看看你到底能发达到哪儿去?!呸!”
艾阳挥着扫帚又连连扫了几把,鲁氏登时跟踩在热锅上了一样,一蹦老高,“啊,你这杀千刀的,我是你嫂子你也打!”
“我说这位嫂子,你省省吧,别在这儿装了,人家李掌柜的扫把离你几尺远呢,别说没碰到你,碰上了,她才多大劲儿,那能疼到哪儿去?”
鲁氏一个不防备,被一下子抽到腿上,疼的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了,她冤啊,真的好冤,明明是李艾打了她,可没有一个人会信她的,难道要她撸起裤子给大家看她的腿?
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人当街撒泼,不但周围店铺的掌柜伙计都出来了,连路人都涌过来围观了,李照田见大家对他老婆指指点点,嘴里还都是些不干不净的调笑之言,气的脸色铁青,走过去一把把鲁氏拉起来,“走,咱回家,有教训这丫头的时候!”
艾阳看着李照田跟鲁氏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落荒而逃,冲周围的看客们鞠躬致谢,“谢谢各位街坊仗义执言,在这儿我再次声明一下,我的洋果铺子还有信河果园,跟李照田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会再认这对卖了我的夫妻为哥嫂了,还请大家做个见证,以后就算是孤苦无依沿街乞讨,我也不会讨到他们李家门上!”
“李掌柜,我们都看见也听见了,你放心吧,这两口子再来胡闹,我们帮你把他们打出去,到时候我们可不会像你那样只拿扫帚扫,我们会真打的!”隔壁卖胭脂口红的店老板大声道,她也是个女人,看到亲哥嫂来卖妹子,气就没平过。
……
顾励行看着牵着一双儿女,手里还不忘拎着两匣子罐头的李照田夫妻,挺想不通的,“一峰,一说他们是图什么呢?亲兄妹两个,互相扶持好好过日子不行么?”
曲一峰可不像顾励行,出生就是洪门的太子爷,“财帛动人心啊,李小姐手里握着上万大洋的庄子,还有如今这洋果铺子,她那种卖妹求荣的兄嫂,自然舍不得放过,再者李小姐这相貌,她本身就是注财了,就像李小姐说的,她那对哥嫂,想再把她卖个好价钱呢!”
上万的庄子,就值得兄妹反目?顾励行冷笑一声,这些人也就这么点儿出息了。
艾阳已经注意到顾励行了,但她离他们的距离不足矣让她“看见”他们,所以向街坊再次道谢之后,艾阳领着刘嫂回到她们自己的店里,“刘嫂,贾管事回来了你跟他也说一声,以后不论是李照田还是鲁氏,抑或是他们的那对儿女,过来直接撵走就行了,不用想着那是我的亲戚。”
刘嫂点点头,她是苦出身,对人的贪婪跟凶狠见的更多,“东家,您也得小心一些,我看那些姓赵的,不像个好货,要不以后您再往咱们铺子里来,带上马老大他们,”一个弱女子来来去去的,路上遇到什么事,就麻烦了,“这世道,不太平。”
万一真叫人劫去了,硬摁着拜了堂,那这辈子就休想再从赵家出来了。
“嗯,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你在这儿看店,也要注意安全,晚上点煤炉子的时候,一定要注意通气,小心过了煤气去,”艾阳一边跟刘嫂闲话,一边听着顾励行他们的脚步声,这些人似乎是要来找她的。
顾励行看着悠然坐在店里,跟身边的一个妇人聊天的艾阳,她笑吟吟的似乎一点儿没受刚才的影响。
今天她没像去沪市的时候那样,穿着泮装西裤,而是穿了条暗红色的棉裙,上身一件掐腰的缎子长袄,小竖领上镶着雪白的绒毛,尖俏的下颌如托云中的白玉花瓣,叫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感受一下那抹雪腻是不是会化为掌心娇软。
若论容貌,除了安梅清,他身边的几个女人都比不上艾阳。
顾励行轻咳一声,“李小姐?”
艾阳吓了一跳,忙站起来,“顾,顾老板啊?”她往店门外看看,“您有事找我?”
顾励行把手套递给后头的曲一峰,径直走到艾阳的罐头店里,四下看了看,“布置的不错。”
顾励行还是头一次见人这么布置自己的店铺,干净整洁还在其次,居然整面墙都用了玻璃镜子,他轻声笑道,“李小姐真是匠心独运,在你的店里,没人敢乱伸手。”
这年头穷人比富户多,开店的时不时都会遇到个手长的,艾阳这里,随便坐个位置,借着墙上这面大镜子,就可以一眼将店铺看尽了。
艾阳用玻璃镜子,一是出新,二来么,也显得店里面积更大,更亮堂一些,哪会是为了防贼啊,但她不会否认顾励行的说法,“叫顾老板见笑了,”
她亲自搬了把椅子过来,“顾老板请坐。”
她又殷勤的从柜台里取了一瓶什锦罐头,打开了倒到一只玻璃碗里,放到顾励行跟前,“您尝尝。”
艾阳的手比碗里的水梨还要雪白,映着碗中的红果,顾励行不由想起“含笑引素手,遗我流霞杯。”这句诗来,他伸手接过碗,手指在艾阳手背上拂了一下,果然如想像中的幼滑,“李小姐好手段,居然能从西洋弄到这样的东西。”
艾阳挑了挑眉,这丫绝对是故意的,但她这种“没见识,胆子小”的乡下女,怎么可经觉出他在调戏自己?只可惜再多的微表情她是演不出来的,只能低头装作没感觉到顾励行的轻薄,“其实这也瞒不了顾老板,这些罐头根本不是国外来的,我哪有那本事啊,不过是借了个噱头,好做生意罢了。”
顾励行拿起满是洋文的罐头瓶子,“李小姐这噱头做的跟真的也没有什么区别了,恰又在十六铺这种地方,越发天衣无缝。”
“我也是运气好,占着天时地利了,”艾阳微微一笑,把罐头里剩下的装在碗里让刘嫂给曲一峰端了过去,“顾老板您今天来?”
性子倒急的很,看来是恨不得自己有话赶紧说完赶紧走,顾励行越发想逗一逗她,端起小碗轻轻搅着,就是不往嘴边送。
艾阳心里轻哂,这是做什么?放着真爱安梅清,跑她这儿吊膀子来了?这会儿他是不是还没有爱上安梅清呢?所以有得是功夫招蜂引蝶?
顾励行的目光在艾阳剪的整整齐齐,一点儿长指甲都没留的手指上流连片刻,顺着她长袄上时隐时现的暗花一路爬上艾阳微翘的睫毛上,他头一次发现,原来女人的睫毛也能生的这般好看,如两支蝶翅停在云朵上,“十六铺这儿的巡捕房送了消息给我,说是在杨家浦郊外发现了一具焦尸,叫我来认认是不是潘安/邦?”
艾阳惊讶的张大嘴,她真是小看民国警察的能力了,这都叫他们找到了,还叫顾励行来认尸?
顾励行以为把艾阳给吓着了,“别害怕,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我不表现的“吓着”了,你不是该怀疑了?艾阳抚了抚心口,“真的是潘堂主?”
一具烧的就剩下枯骨尸体,能认出什么来?“应该是吧,有人在去那房子的路上,发现了一只潘安/邦的鞋,所以警察认为是他,”人被杀了,还烧的根本无法辨认,“帮里觉得是寻仇的可能性大点。”
艾阳紧张的绞着手指,“潘堂主有仇人?那你们可以找他们问问。”
走江湖的还会没仇人?潘安/邦何止是有仇人,而是仇人多的查不过来,别说帮外了,就是帮里,看不惯他甚至恨他的人也不少,“嗯,查是要查的,”敢杀洪门的堂主,那是打洪门的脸,这么放过了,他顾励行以后还怎么在江湖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