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四姐被吓到了。”谢夫人并没有多说, 她让赵嬷嬷送齐佩芜回去, 然后对盯着齐佩芜背影恋恋不舍的张芸秋道, “没想到今日出了这么多事, 招待不周,还请张夫人见谅。”
“这有什么。”张芸秋道,“我们之间何须说这种话!当年若不是谢夫人,还不知我会怎么样呢!”
当年迁都时兵荒马乱的,张芸秋本就胎像不稳,再加上仓皇劳累,一歇下就动了胎气。
而颖欣伯府并不是什么世家,迁都时齐魏只顾着仓皇逃命,也没顾得上给张芸秋请个产婆,张芸秋又因为连日奔波而体力不支,孩子生不下来,眼见着就要一尸两命。
还是得知消息的谢夫人不忍心,将张芸秋接到了自己的马车上,让荣国公府的产婆丫鬟伺候张芸秋,张芸秋这才能够活下来。
而谢夫人也多少受到了惊吓,第二日便生下齐斐暄。
这原本应是一桩美谈,可没想到谢夫人帮的却是个中山狼,张芸秋不感激谢夫人也就罢了,反而嫉妒谢夫人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于是她便抓住空子,做出换孩子这种事来。
也不知道这十几年来,张芸秋究竟有没有被良心折磨的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齐斐暄想,恐怕张芸秋是不会有良心这种东西了。
谢夫人回身,让丫鬟将檀木箱给了张芸秋身边的刘嬷嬷,又从手腕上摘下玉镯戴到齐斐暄手上,牵着齐斐暄的手慈祥道:“二姑娘也长大了,我看到这孩子第一眼就喜欢她。这镯子是当年我及笄时,为我加笄的成安长公主赐我的,与这镯子一起的,还有一套头面首饰。”
另有丫鬟呈上更精致的宝箱,谢夫人亲手将宝箱给了齐斐暄:“头面首饰都在这箱子里,等二姑娘及笄也能戴着。”
“这……怎么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张芸秋惊讶道,“这是谢夫人及笄时的东西,二丫头她怎么能收!”
齐斐暄也被谢夫人的大方吓了一跳。荣国公府财大气粗,一套头面首饰和白玉镯对国公府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这些东西对谢夫人意义非凡,谢夫人居然就送给她了?
谢夫人又不是没有女儿!她三个女儿都在身边,却要把这些东西送给齐斐暄……
即便谢夫人是自己亲娘,齐斐暄也有些受宠若惊,她连忙推辞:“这太贵重了,我……”
“无妨。今日还是多亏了你,就冲着你救了阿蓉,这些东西都是应该给你的。”谢夫人慈爱的将齐斐暄搂在怀里,对张芸秋打趣道,“齐姑娘的耳坠坏了,张夫人可别责怪她。”
“不会。”张芸秋连忙道,“一个耳坠而已,算不得什么。”
谢夫人笑笑,又低头看齐斐暄,拍着她的背道:“你这孩子要是我女儿该多好,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都说母女连心血脉相连,这么被谢夫人抱在怀里,齐斐暄心中一暖。
自从她穿越到古代,就没体会过家的温暖,反而一直在为自己的安危和保暖奔波操劳,如今终于有人能够关心问候一句,齐斐暄鼻子发酸,差点落下泪来。
旁边的张芸秋听到这话心慌了,她连忙上前将齐斐暄从谢夫人怀中抢过来:“二丫头这样子有什么好,我才羡慕谢夫人有五小姐这个好女儿!”
那你就把你女儿接回来啊。齐斐暄冷冷瞥了眼张芸秋。
张芸秋又和谢夫人说了几句话,见已是正午,也不好再留,便带着齐斐暄回伯府。
齐斐暄回到了小马车上。
如宝倒是开心,她眼睛亮晶晶的说:“小姐,谢夫人很喜欢你,以后夫人肯定也不会再对你不好了!”
“是么?”齐斐暄叹口气,“希望。”
然而事实是这种可能性并不存在。谢夫人送给齐斐暄这么重要的东西,张芸秋更大可能会恨齐斐暄抢走了“属于”齐佩芜的宠爱,然后对她更加不好。
再加上已经快出正月了,估计这次一回去,张芸秋就得把齐斐暄给送走。至于送去哪里……那就要看张芸秋的心情了。
颖欣伯府在京城外的庄子多是些穷乡僻壤,齐斐暄真被送过去,也就只有遭罪的份儿。
不过好在从庄子上脱身并不难,庄子上的人没见过齐斐暄,齐斐暄完全可以让丫鬟代替她留在庄子上,而她自己偷偷的回到京城里。
马车慢腾腾回到颖欣伯府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下午,齐斐暄下了车,被张芸秋叫住。
“把谢夫人的宝箱给我。”张芸秋黑着脸说,“还有那个镯子。”
“谢夫人说给我。”齐斐暄面无表情的看着张芸秋。
张芸秋瞪了齐斐暄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讽刺:“你还敢要这么贵重的首饰!这些本应是慧珍县主的,没想到却让你占了便宜,你可欠了县主不少!”
有偶尔路过的伯府下人偷偷侧目。刘嬷嬷忙阻拦张芸秋:“夫人,咱们回常芳院说。”
张芸秋道:“不必麻烦,刘嬷嬷,你去把二丫头手上的镯子摘下来。还有贞珠这个小蹄子,还不快把宝箱给我!”
贞珠吓得发抖,抱着宝箱低头躲在齐斐暄身后。
齐斐暄看看跃跃欲试的刘嬷嬷,忽然道:“爹,您来了。”
“老爷?”张芸秋回头,果然看到了正从前院过来的齐魏。
“这是怎么回事?吵嚷什么?让人听见了不像话!”齐魏似乎是心情不好,他冷漠的看了眼张芸秋,“不是说去荣国公府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老爷……荣国公府出了些事,我便带着二丫头回来了。”张芸秋看了眼齐斐暄,“谢夫人给了二丫头一套头面首饰,我怕二丫头年纪小撑不住,便想替她保管,哪成想二丫头还不愿意……就像是我贪图那点子东西似的!”
齐斐暄低着头,规规矩矩回答:“这是谢夫人给我的,我想留着这套首饰。”
“一套首饰而已,二丫头若是喜欢,直接拿去便是了,你又何必再找她要!”齐魏这会儿越看张芸秋越不顺眼,“真是越来越小家子气了!孩子的东西你都要拿到手里!”
“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张芸秋被骂,有些不敢置信,“老爷为何如此说我!二丫头年纪小,她留着那首饰也戴不上……不如等她长大我再给她……”
眼见齐魏被张芸秋哭哭啼啼烦的不轻,似乎不想再管这事儿,齐斐暄便带着几分委屈道:“我见到了国公府的五小姐,她看我穿着打扮不好,问我伯府是不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说罢低下头:“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什么?”齐魏这会儿才留心齐斐暄的衣着,一看齐斐暄的穿着顶多算得上整齐,质问张芸秋,“张氏,你带着二丫头去国公府,就是这么给二丫头打扮的?”
张芸秋心虚:“明徽大师说过,二丫头不能娇养……”
“那你可以不带她去,又何必让她出去丢人!”齐魏似乎对张芸秋已经心灰意冷,他也不发脾气了,摆手叹气道,“罢了,你居然让伯府丢人丢到别人家后宅,我看你这家管的也不怎么样。既然如此,那以后就让陈姨娘管家。”
对于丢了面子比丢了命都难受的齐魏来说,张芸秋平日里脑子不清楚或是护着齐覃智都是小事,可让齐斐暄这么寒酸的进荣国公府却是大事了。
都是在朝为官的,齐魏和荣国公低头不见抬头见,一想到张芸秋今天让伯府的女儿这么寒酸的进荣国公府,齐魏就心里窝火。
齐斐暄抱着宝箱在旁边看戏。
说真不让张芸秋管家是不行的,毕竟哪朝哪代宠妾灭妻都不是什么好事儿,可这次齐魏是真的恼火,怕是张芸秋多少都要掉层皮了。
第29章
“老爷, 这不成体统!”张芸秋连忙阻拦道, “陈姨娘她小门小户出来的,如何能主持中馈!”
“张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齐魏瞥了齐斐暄一眼, “行了, 回去。明日把家里的事交给陈姨娘, 我这就叫人去和陈姨娘说一声。”
“老爷!”张芸秋气的浑身发抖,站都站不住, 只能倚在刘嬷嬷身上,“老爷, 我可还没死呢!这世上哪里有正妻还活着就让妾室管家的道理!”
齐魏却并没有再和张芸秋掰扯, 他嘱咐齐斐暄回自己院里去, 然后理都没理张芸秋, 自己径直去了外院。
气的张芸秋伸手指着齐魏的背影,半天说不出话来。从常芳院迎出来的冯嬷嬷连忙上前给张芸秋顺气。
张芸秋缓过一口气来,转头问冯嬷嬷:“老爷他怎么是从后院出去的?他又去哪个小蹄子那里了?”
冯嬷嬷面露难色:“夫人,这……”
“快说!”张芸秋被刘嬷嬷扶着,虽然虚弱,但声音里却隐藏着忿恨,“他,他是不是又去那个狐媚子院里去了?我让你盯着老爷,你就是这么盯着的?”
狐媚子自然是指陈姨娘, 张芸秋早就看陈姨娘不顺眼, 现在齐魏居然要让陈姨娘管家, 张芸秋简直恨不得挠花陈姨娘的脸。
“夫人, 老奴也没办法。”冯嬷嬷低眉顺眼道,“老爷想去哪儿,老奴怎么拦得住啊!”
听到这话,张芸秋差点昏过去:“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你造的孽可多了去了。齐斐暄齐斐暄冷笑一声,趁着张芸秋没注意带着贞珠如宝回了隽芜院。
身后传来张芸秋刻意压低的哭泣声。齐斐暄揉揉耳朵,心想居然这样就哭了,这要是等她动手报仇,张芸秋还不得哭瞎了眼?
路上冷冷清清的,偶尔遇到的下人也都仿佛看不见齐斐暄一般。将要回到隽芜院的时候,齐斐暄远远的就看见了隽芜院开着门。
只有吉祥一人在院子里的时候,她是不会打开院门的。
是有人来了?齐斐暄带着贞珠如宝赶回院里,进门就看见站在院内枯树下浑身泛着金光,如同小金人一般的秦幼栩。
秦幼栩身边跟着他的小厮青竹。吉祥畏畏缩缩的立在一旁。
见齐斐暄回来,秦幼栩温和一笑:“阿暄,你回来了。哎?你手里拿的什么?”
“国公府的谢夫人给我的东西……怎么没关门?”齐斐暄往外看了眼,见没人来,便让贞珠关门,“下次你来的时候,一定要把门关好。”
贞珠关了门,如宝去端茶,齐斐暄将宝箱放到自己闺房,然后把秦幼栩请到了之前打扫出来的厢房里:“有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秦幼栩笑道,“阿暄,之前你说要告诉我一件对我来说特别重要的事,你忘了?”
那还是在过年之前,齐斐暄因为救周容雅而在外面耽搁了一整夜,所以才请秦幼栩帮忙拖住张芸秋,让张芸秋不要发现异常。齐斐暄摸摸鼻子:“翠叶一直说你不在。”
“过年嘛,我还是要出门去拜访我爹的亲旧的。”秦幼栩坐到厢房的木椅上,金灿灿的袍子沾了土也不在意,“我爹的亲旧那么多,当初要不是我家和齐魏有那么一丝关系,我也不至于会到齐家来。”
关于这个,因为原书里说过,所以齐斐暄倒是清楚。
当初秦幼栩的爹秦英和齐魏是同窗好友,两人相熟后因缘巧合下发现秦家和伯府还有亲缘关系,所以后来秦英临终才会把秦幼栩托付给齐魏。
不过秦英到底也没病糊涂,他在临终前拖着病体带着尚年幼的秦幼栩到所有相熟的官员家里走了一遭,念叨着以后自己魂归地府,便求诸公多照料幼子。
齐魏贪财也好面子,秦幼栩在高官显贵年前露了脸,他便不敢再薄待秦幼栩。而且为了官途坦荡,齐魏每年都会和秦幼栩一同去那些官员家里拜访。
这也是为什么秦幼栩能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的原因。
齐斐暄将窗户打开一条缝让厢房通风,又用帕子擦擦桌子,让如宝将茶水放到桌子上后道:“行了,你和青竹先出去。”
等两人去了外面,齐斐暄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的母亲可能还没有死。”
“你说什么?!”秦幼栩一挑眉,明显不信,“阿暄,你是如何得知?你莫不是骗我?”
秦幼栩的爹秦英和其妻楚氏夫妻恩爱,只不过秦幼栩出生后没几年楚氏就不知所踪。当时所有人都说楚氏死了,秦幼栩的爹却对此讳莫如深,也不操持楚氏的后事,也不去官府销掉楚氏的户籍,反而每年都要出门一趟。
秦幼栩对那个时候的事情已经没有多少记忆。他唯一记得的是秦英每天都愁闷的站在家里的廊檐下,望着天空出身。
“我骗你作甚。”齐斐暄喝了口茶,“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的母亲姓楚,在你三岁那年出的事儿,是不是?你想不想知道她在哪儿?”
关于秦幼栩母亲的事儿,原书里也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详细说。但是在原书里,秦幼栩死后却是有一位楚姓妇人给他收尸。
虽没有明说,但根据楚姓妇人的表现以及她给秦幼栩立的牌位看,他就是秦幼栩的母亲无疑了。
“的确是这样,那阿暄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秦幼栩尽力保持平静,“我查了好久都没能查出来,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娘的事?”
顿了顿,秦幼栩又道:“你可一直都是在伯府,也就是这几个月偶尔才会出一趟门。”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厢房没有炭盆,齐斐暄冻的抱着茶杯暖手,心里有些后悔没让贞珠先给她把厚披风拿来,“这是个秘密,你就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
秦幼栩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一口气,眼尾的泪痣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得更加明显了几分。
他稳了稳心神:“说,究竟怎么回事。”
“你的母亲现在应该在关外。”齐斐暄估算着目前剧情的进程,“不过你不用着急,再过一年,你母亲就会来齐京。”
“那我怎么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秦幼栩睁开眼睛,看着齐斐暄,“这种事,我很难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