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着了魔似的,周悦认为自己肯定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洗脑了,以至于他竟然觉得……这个毁容男全身上下每一处,他都喜欢,甚至喜欢得要发疯。
可是这样美好的人却带着尖刺,周悦只要靠近就会被刺得浑身是血。他知道再喜欢的东西都要留着命去得到,他不能像是飞蛾那样愚蠢地扑火,尽管他真的很想就这样朝着炙热的火焰扑上去。
然而自我保护的本能还是占了上风,被毁容男一刀划伤以后,周悦只好后退并和对方拉开距离。紧接着在深深地看了一眼毁容男后,周悦随手拎起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年穆钦,带着他转身就跑,迅速下楼躲避杀手的追击。
他们跑下楼以后,毁容男也跟着从地上起身,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刀锋上的血迹。
锋利异常的刀刃上沾着周悦的血,还能依稀映出毁容男那张丑陋的脸。
他被夺取了外貌,还有声音。
没有办法说话,就意味着不能告诉周悦真相,尤其在周悦记忆全无的情况下,事态将会变得更加恶劣。
相当的用心险恶。
杜绝了能够和周悦交流的机会,顶着着一张穆钦少年时期的脸来挑拨离间,使双方的矛盾激化、互相残杀,还更加无耻地直接搞出一个“回溯”技能——就是为了防止事情走向脱离掌控时可以重新再来。
某种程度上,这个回溯技能的诞生,也恰恰是因为无面人被穆钦在游戏开始前那番“冷酷无情”的发言给唬住了,无面人害怕穆钦真的过河拆桥,一不做二不休,在这游戏里直接将周悦干掉,自己逃出边缘世界逍遥快活。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无面人才特地搞出回溯技能……就是为了保周悦的命,万一周悦在游戏里遭受必死的打击,顶着少年穆钦脸的无面人,还可以立刻自杀来使游戏重启。
这“回溯”技能的效果,大概就和很多单机游戏的死亡后重来差不多。只是穆钦能够猜到……不,他甚至可以想都不想的确认,这局游戏若是真的重来,周悦会被再次洗掉记忆,周悦的记忆会在游戏开头被一遍遍清除。
如果这局游戏重复了很多次,那么每次记忆的清除,都极有可能对周悦造成精神乃至灵魂上的伤害。周悦现在为止还能记得自己叫周悦,要是游戏多重复几次,恐怕连自己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了,他可能会发疯,然后变成一个白痴。
记忆被洗得彻底的周悦也更加容易受控制,但凡穆钦有一点点心软,都不会让周悦这样永无止境地受苦。
穆钦倒是不担心自己的记忆也会被清除,无面人没有办法窥探穆钦的思想……穆钦的存在十分特殊,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份特殊性也致使无面人不能像干涉别人那样,来干涉穆钦。更不能像清除周悦的记忆那样,来清除穆钦的记忆。
所以,这局游戏与其说是周悦和穆钦的博弈,不如说是穆钦和无面人的对抗。
因为周悦早已沦为了无面人的傀儡。
想到这里,穆钦把手里的刀刃当镜子,照着自己那张根本看不出本来模样的丑脸,他并不会因为容貌被摧毁而难过,只是有些为难于自己所面临的困境。
该怎么做才好?
怎样做,才能挽救挚爱之人?
但是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吧,穆钦很明白。
想要救周悦的话,他只需要输掉这场游戏就好,只需要不阻挠,让周悦顺利逃走,这样周悦就可以永远离开边缘世界,不再被无面人的力量束缚……即使这样做的代价,是穆钦必须代替他留在这里。
但这样也好过让周悦在这种可怕的轮回里不断失忆、重来,然后变成一个白痴要好,不是吗?
穆钦是那么爱他,爱到甚至开始变得胆小。
害怕所有会将他们二人拆散的人或事,想到对方若是不能在自己身边,就没有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没有周悦在的话,就像活在地狱里。
不,他已经在地狱里了。
……
周悦带着少年穆钦暂时躲在学校操场的体育器材保管室里。
这保管室挺大的,也有前后两扇可以打开的门,而且保管室里各种器材和杂物都挺多,能够形成障碍,万一被杀手找到,可以在这里跟他兜圈子。
各方面考虑周全的周悦还特意挪动保管室里的器材,整理出通顺的道路来,再布置一些小机关,比如在被杀手追的时候能够顺手将某些杂物推倒来阻碍杀手。
在周悦处理好这些东西以后,他才有空去看从刚刚起就一言不发的少年穆钦,少年穆钦坐在一个软垫上,低着头似乎正在思考某些事情的模样。
周悦不着痕迹地看了那少年穆钦许久,然后突然开口:“你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npc。”
周悦突如其来的话让少年穆钦微微一愣,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勾起嘴角的弧度看向周悦:“我就是npc。”
“是吗?”周悦将地上瘫倒的一个杠铃提起来,并搬到了角落里,然后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如果你是npc的话,你又何必化作‘穆钦’的样子来蒙蔽我呢?”
“这可不能怪我。”少年穆钦信口雌黄,“我的形象是系统定的,系统非要我顶着这张脸,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可不像是没有选择的样子。”周悦思索片刻,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少年穆钦,“还有刚刚那个杀手……你和他认识吗?”
周悦的提问让那少年不由一愣,脸色微妙的沉寂了几分,低声道:“你怎么会觉得我跟他认识?”
“因为他的杀意针对的是你。”周悦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他明显被激怒了,而且是被你激怒了,所以才第一时间试图攻击你、杀死你,但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被激怒,因为你说的那些话?做的某些事?你和他之间有什么渊源?”
“你想太多了。”少年穆钦保持微笑,“他可是杀手,他在任何时候都会试图攻击和杀死别人……也许他认为我是个障碍,所以想先排除掉我再解决你呢?”
“在听说你死了这场游戏就会重启以后,还试图去杀死你?”周悦略带讽刺的笑,“那这个杀手可真是有点傻呀。”
“也许他是想试试看,看我死了以后游戏是不是真的能重启?”少年穆钦摊开手一脸无辜状,“毕竟有些事情总得尝试过才知道结果嘛。”
周悦没有接话,他依然死死地盯着少年穆钦看,像是想从他那张脸上瞧出一个端倪。瞧了半天后周悦说道:“你在隐瞒我一些事情。”
“你的疑神疑鬼症应该找个医生看看了。”少年穆钦表现得怡然自得。
周悦冷笑说:“如果我还能见得到医生的话。”
少年穆钦沉默起来。
而周悦则继续开口:“我并不想跟你谈论太多废话,告诉我你那个‘回溯’的能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是说过了吗?在我死亡以后,这场游戏将重新开始。”
“怎么个重新开始法?”周悦问,“只是我们回到出生点,就算重开了吗?”
“不,重新开始的意思是……”少年顿了顿,“你的记忆和在游戏中所得收益都会被清除,并且会重新抽牌。”
第116章 无声教室05┃爱人的可能性很高。
“重新抽牌?”周悦目光闪烁, 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洗牌吗?那这是否代表我也有机会抽到死神牌?然后调换身份变成杀手?”
“这个嘛……也许是可以的?我也不太确定……”少年穆钦一番话说得别有深意,他冲周悦微笑:“这局游戏是比较特殊的双人局, 规则和五人局不太一样,我只知道双人局玩家可以抽两张主牌, 并且同样可以从外面带一张主牌进来。”
“参与双人局的两名玩家都会被清洗掉大部分记忆,但会保留对游戏规则的基础认知……所以你才能知道这是个怎样的游戏, 以及这些主牌的效果和使用方法。”
“我感到很好奇。”少年穆钦大致解释了一番后, 周悦眯起眼睛盯着他,“身为一个npc, 你未免知道得太多了吧?”
面对周悦的质疑, 少年穆钦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很快想到了该如何应答:“没有办法,双人局的人和鬼实力相当不平衡, 人类死亡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有我这样一个知晓规则能够帮助你的npc存在,是很有必要的。”
“我不信任你。”周悦摇头,他看着少年穆钦的眼神愈发冰冷, 充斥着微妙的恶意, “从头至尾,都是你自顾自地把这一切告诉我,并且期待我的信任,要我无条件按照你的意愿行动。”
“这怎么会呢?”少年穆钦顿时十分无辜地抬头看周悦,“作为npc的我是不可能左右玩家意志的, 你要在这局游戏里怎么行动、去哪里,那都是需要你自己来思考的事。”
“可我觉得你正在诱导我。”周悦的眼神更冷了,“这很正常,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要引导一个失忆的人走向错误的方向,对你而言再简单不过了。”
“周悦……”少年穆钦闻言叹息一声,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来,“我知道因为失忆,你现在充满了警惕并且惴惴不安,你可以完全不相信我说过的每一个字,但我确实是为了保护你才站在这里的。”
说着,少年穆钦甚至伸手摸到了自己肩膀上的伤,他用似乎很诚恳的目光看着周悦:“npc会毫无保留地保护人类这一方,所以我可以为了你充当肉盾,可以奋不顾身地为你挡刀,就像刚才一样,刚刚那个杀手的刀如果扎偏了,扎在我脖子上,那我现在就已经死了。”
“如果你连舍身前来救你的人都不相信,我也无话可说。”
少年穆钦一番话说得真挚感人,似乎没什么问题,一时间令周悦也哑口无言,周悦闭嘴沉默半晌,看少年穆钦的眼神仿佛也柔和许多,他好似已经相信了少年穆钦的话。
但实际上,周悦的疑心病很重。
他此时此刻发现了一个问题——如果这少年穆钦所说的“回溯”能力是真的话,那么对于少年来说,死亡就不再是需要避免的事情……甚至可以是必须要发生、乃至主动让其发生的事情。
因此,就算少年穆钦舍身来救周悦,他也不一定是真心出于想要保护周悦的目的。
他可能只是想让这个封闭的小世界不断重启罢了。
这时候问题来了,不断让这局游戏重启,对身为npc的少年而言究竟有何好处呢?
重新洗牌?丧失记忆?所得收益归零?
而且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这少年npc之前说过一句话,他说:“重新开始的意思是……你的记忆和在游戏中所得收益都会被清除,并且重新抽牌。”,
但少年穆钦说的这句话,当时周悦听了便觉得具有一些微妙的歧义,因为这少年只是说“周悦”会被清除记忆等,却没有说他自己,也没有说那个杀手。
一般情况下,难道不是应该说:“我们的记忆和游戏中所得收益都会被清除。”
或者:“所有人的记忆和游戏所得收益都会被清除。”
但他没有,他只是强调周悦会被清除记忆,也许是为了恐吓周悦或引起周悦对这件事的重视。但这样说,就好像他自己或那个杀手,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而且少年穆钦说这话的口吻,甚至给周悦一种错觉,让他觉得,在这个游戏“回溯”的过程中,只有他一个人会反复失去记忆,而其他人均相安无事。
事情在周悦的思考中变得越来越复杂,他还没有理清这乱成一锅粥的思绪。这时,少年穆钦见周悦一直保持沉默,便突然开口打断他的思维。
npc说:“不管怎么样,你都必须在这场游戏中活下去,活着逃出这间学校……所以,你想好接下来要怎么走、怎么做了吗?”
现阶段还是表现配合一点,假装信任,好让这个所谓的npc放松警惕吧。周悦这样想着,便闷声应答道:“我们等会儿去校门口看看吧,也许会有什么线索。”
说完,周悦一边不自觉低头,摩挲着自己的手臂。
周悦的手臂上有一道之前那个毁容男用刀划过的伤痕,这伤口深可见骨,流了不少血,周悦简单地用布条给自己包扎了一下。也许是身体的自愈能力在起效,伤口的皮肤微微发痒。
这伤势看似严重,但周悦心里却非常清楚,这是对方手下留情的结果。
当时他和毁容男对峙时,俩人之间的距离隔得非常近,以杀手的力量,一刀挥过来,别说留下这么一道伤痕了,把周悦的手臂砍下来都易如反掌,但那毁容男最后关头却收了力道,只在周悦的手臂上留下这道伤痕。
还有最开始和毁容男见面的时候,毁容男一刀往周悦的面门上戳,结果少年穆钦却冲上来挡刀,其实那也是收了力道的,因为之后给少年穆钦处理伤势时,周悦发现他肩膀上的伤口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浅。
本该残酷冷血的杀手却对周悦一直手下留情,周悦认为自己和杀手间肯定有关系。
所以……他会是谁呢?我的亲人?朋友?甚至是爱人?
爱人的可能性很高。
没有把任何多余的情绪表现出来,周悦随后带着少年穆钦离开操场的体育用品保管室。期间周悦透过窗户对外面的动静观测了许久,发现毁容男久久没有追上来。
然后周悦前往这所学校的校门口,试图搜索能够逃出地图的线索。
这所学校的校区大部分沉浸在一片漆黑当中,但其中部分教学楼和办公楼有一两个房间亮着昏暗的灯光,操场周围的人行道也有几盏路灯亮着。
头顶的天空不知何时阴霾压顶,乌云遍布,既没有星星也看不到月亮。四周静悄悄,没有丝毫虫鸣鸟叫声,空气中吹拂着凉飕飕的潮湿风气,似乎是暴风雨将要到来的前兆。
周悦带着少年穆钦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校门口时,果然下起了倾盆暴雨,不消几分钟,就将周悦和少年穆钦淋成了落汤鸡,雨哗啦啦地下,但两个人都不是很在意这一点。
周悦四下观望了一下校门口的周围,他现在和少年穆钦正处于学校的前门。学校前门是个巨大的铁门,用结实的锁锁上了。这铁门就跟监狱的栏杆似的,由一根根长长的铁棍组成,铁门的顶端有尖刺设计,为的是防止有人攀爬。
大门旁边还有个保安室,但保安室也是上锁的。周悦尝试推了推,推不开。
他还观察了一下保安室的窗户,不过那窗户加了防盗设施,外窗廓被上了铁栏杆。
尽管进不去保安室,但保安室外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小黑板,上面写了学校的门禁时间、假期离校时间,和学生遗失物品表。
这些讯息显示,学校的前门会在早上5点开门,晚上11半点锁门。掌管着门锁钥匙的应该是保安室看门的保安。
周悦在保安室窗户外面看了半天,隐约看到保安室里有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以及一排用来寄放物品的格子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