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紧蹙的眉宇,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绪,就像当年她和父亲大吵了一架,父亲半夜来到她的床前时一样。
陈志培放下杯子,用手背贴了贴陈希梦的额头,手似乎确定不了温度,陈志培又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去感受女儿的温度。
烧退了一些,但依然有热度。
陈希梦闭上眼睛又睁开,显得很疲倦,仿佛眨眼都是一件令人费劲的事。
恍然间,陈希梦又迷茫了,在父亲的脸上,陈希梦仿佛看见了爷爷陈国安的影子,不知道是父亲老了,还是父亲久违的慈祥让陈希梦想起了爷爷。
“父亲,真的出轨了吗?”就在这一瞬间,陈希梦忽然提出了质疑。
仔细回头想一想,其实有很多事说不通:
父亲陈志培每一次去周家,摩托车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停在铁门外,也不怕别人瞧见,连院子都不进;
周宋楠可以听到陈希梦的暗号而跑出来,说明周宋楠的行动很自由,同样说明周家寡妇不介意儿子跑来跑去,侧面说明周家寡妇没有做一些不能让儿子撞见的丑事;
陈希梦借助周宋楠进了院子,父亲陈志培和周家寡妇就在隔壁的客厅,如果他们有不单纯的关系,是不是应该先支走八九岁的电灯泡周宋楠?
最重要的还是陈希梦质问父亲陈志培的时候,父亲是真的恼羞成怒还是生气女儿的不孝?
父亲陈志培和周家寡妇有来往不假,也是陈希梦亲眼撞见的,可是自始至终,关于苟且之事,那都是陈希梦的猜测而已,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没有亲眼目睹!
陈希梦一遍遍地询问父亲陈志培,以为母亲上海一事是一个导火线,让夫妻二人产生了不和的矛盾,殊不知父亲一次次拒绝回答,实则是在保护母亲。
陈希梦闭上了酸涩的眼睛,很是自责,陈希梦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确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陈希梦在其中挣扎,却反而弄得愈发混乱不堪。
“再睡一会儿。”陈志培放下陈希梦,以为女儿闭上眼睛是想睡觉。
陈希梦伸出手,抓住了正要转身而去的父亲。
陈志培低下头,看着女儿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角,陈志培的心里也一样说不出的滋味,五味成杂。
沉默的父亲,依旧没有说什么,虽然陈志培明白女儿心里在想着什么,陈志培也只是轻轻地拍了拍陈希梦的手,然而等陈希梦放手以后,转身离开。
陈志培的心里,是难过吧,女儿做了这么多,无非是想护着自己的母亲,冲撞也好,挑衅也罢,甚至是指责和质问,所有的一切,出发点都是女儿深爱着母亲。
可是陈志培也是她陈希梦的父亲啊!
同样是女儿,父亲却成了女儿眼里的敌人,成了伤害她母亲的坏人,陈志培每每想到这里,心总在滴血,不做声,不代表心里没有想法。
就像几年前一样,陈希梦独自一人跑去上海,她才那么一点大,因为担心母亲而独闯陌生的大城市,可是一回来,陈志培还没有呵斥她几句,她却要替母亲出头,责备父亲的不是。
陈志培除了心痛,甚至有些嫉妒。
打也不是,骂也没用,性格倔强又固执,想法很多又冲动鲁莽,这个问题少女,无疑成了陈志培目前最大的难题。
雨,没有停,还在下,只是小了。
积水顺着屋檐淌下,落在水泥地面上。
潮湿微凉的空气,让陈家人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默:陈希梦躺在床上,蜷缩着身子;母亲王素娥坐在灶台前,却忘记了做饭;父亲陈志培站在院子的门口,看着远方。
第133章吓唬未来岳母
就算一个家让一个不省心的孩子闹得无法安宁,但是日子终究要继续往下过,该干什么还得继续干什么。
大人也是很神奇的生物,像大伯母蔡水萍这种,只要心里不舒坦,铁定四处囔囔,吵得大伙儿谁都不爽快,非要蔡水萍舒坦才罢休,而陈志培这种,哪怕心里翻江倒海,陈志培也保持沉默。
王素娥夫唱妇随,陈志培不说,王素娥就不问。
车间传来机器运作的声音,陈志培又当老板又当工人,除了买机器前跟人请教,事后也是边学边做,捣鼓了这么多天,也基本上搞明白了。
机器不仅仅是做手套的三台手套机,还有配套的两种。
一种专门用于手套口敲边的机器,原理跟缝纫机有一些相似,需要人坐在跟前操作,主要将牛皮筋套在机器的口子上,用过机器旋转和运动,用棉线将牛皮筋巩固在手套的口子上;
另一种是用于手套定型的,主要还是为了包装起来好看,将做好的手套按模子套好,然而塞进箱体,按下开关,高温烘焙成型,机器很小,一次最多能套二十只,也就是一沓的样子。
陈志培弯腰从机器的篮子里捡起刚做好的手套,一边展示给王素娥看,一边教王素娥如何做,因为都是新手,也刚刚起步,今年估计是不会请工人了,就是他们夫妻俩自己做。
“呜——”
王素娥听到外头的开水烧开的声音,放下手套快步走去。
“公公?”王素娥见陈国安正在帮忙泡开水,连忙上前,接手道,“我来倒。”
王素娥倒开水的时候瞥见地上的蔬菜,知道陈国安是送菜来了,刚好看见水开就帮忙泡一下热水瓶。
陈志培买了手套机,村里不少人来凑过热闹,包括大伯家也来了两趟,唯独不见陈国安来瞧。
其实陈志培自己心里都清楚,父亲陈国安不来,怕是对这件事有意见,不看好这手套行业,但陈国安又不想开口。
儿子长大了,做什么都自由的,但终究希望得到父亲的认可和支持。
作为妻子的王素娥,多少也明白公公和丈夫之间微妙的关系,既然陈国安来了,王素娥就想着两人可以借此机会把僵硬的关系搞好一些。
王素娥笑着说道,“公公,志培在车间呢,你要进去看看吗?”
“不了,”陈国安摇了摇头,指了指地上的蔬菜,一边转身,一边说道,“新鲜的,刚刚割的,好吃,做给小希吃,我先走了。”
“公公……”王素娥看着陈国安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这老头的心里,哪能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儿子的事?说是送蔬菜,其实就是想来看看,可是走到车间门口,陈国安又拉不下脸,估计心里还是在失望陈志培袜子生意做亏的事。
窝在被子里的陈希梦听见母亲和爷爷说话的声音,但没有出声,也不希望爷爷知道自己生病了,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母亲之前的事终究已经过去几年,要不是她陈希梦揪着不放,刨根问底,母亲和父亲也不会想起,母亲的伤口也不至于重新撕开。
对于过去的事,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现在和将来,可眼下看来,陈希梦也帮不上母亲什么。
陈希梦琢磨着,或许该离开了,回学校去,在家里只会添乱,然而父亲陈志培和周家寡妇的事,又如何算?
陈希梦转了一个身,头脑发昏,除了未退的烧,还有一些陈希梦想不明白又理不清的事。
王素娥倒完了水,正准备往车间去干活的时候,晃眼瞥见了什么,王素娥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到院子门口站着一个漂亮的高个小伙,他没有打伞,乌黑的短发积着薄薄一层细水珠,他长眉微蹙,似乎有些苦恼,口里喃喃道,“193号还是284号……”
王素娥顺着小伙的视线望去,发现小伙正在瞧他们家的门牌号码,王素娥上前询问道,“小伙子,你找谁?”
许司若闻声侧过头,只见一个撑着腰的高龄孕妇朝自己走来。
王素娥作为一个农村人,起早贪黑的地里劳作,又四十多岁,自然不可能像许司若的母亲那样保养得好,但是王素娥天生是个美人胚子,哪怕到了这个年纪,光凭五官,也足够抢眼,不同于其他村妇。
最重要的是,许司若在王素娥的脸上隐约看到了陈希梦的影子,没猜错的话,他许司若找对了门。
好歹漂洋过海,喝过几年洋墨水,也算是见了不少人,现在还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虽然公司不大,许父也只是让许司若练练手,但也不至于面对一个村妇,就紧张吧?!
“咳咳,”许司若干咳了两声,说道,“我是帝岚大学的教导主任,陈希梦同学无故旷课多日,情节恶劣,我校成立以来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所以学校派我来调查一下情况。”
可怜的孕妇,没见过什么世面,王素娥着急问道,“那现在是个啥情况?”
许司若面不改色地说道,“不好说,这件事蛮严重的,学校派我来调查,说明陈希梦同学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校规。”
“……严重?”王素娥吓得面色都白了,“啥叫严重?”
许司若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严重的话警告处分,再严重一些就是开除学籍了,也就是说陈希梦同学大学白考了。”
“啊?!”王素娥吓坏,一边急匆匆地跑进院子,一边喊道,“志培!志培!小希!”
咳咳,这位男主,你这么吓唬你未来岳母真的好吗?!
陈志培闻声走到车间门口,见王素娥一脸紧张,问道,“怎么了?”
“小希的老师来了,说小希无故旷课要开除她,这可咋办啊?”王素娥急得满头大汗,同时指了指院子门口的许司若。
陈志培看向许司若,似乎有些怀疑,这大学老师都这么年轻的吗?感觉跟闺女年纪差不多啊!
“不行,我得去喊小希,喊小希……”王素娥说着便跑向陈希梦的房间。
第134章“老师”家访(一)
陈志培怀疑归怀疑,但此事可大可小,这个年代可不是谁都可以考上大学的,尤其是帝岚大学,就连陈志培都知道这所大学名气很大。
“我是陈希梦的父亲,老师,请进屋喝杯茶,大老远来,辛苦了。”陈志培招呼许司若进客厅。
王素娥则火急火燎地冲进陈希梦的房间,催促道,“小希,快起来,你老师来了!快!快起床……”
“老师?”陈希梦一脸懵逼,这辅导员也太关心学生了吧!
“别愣着了,赶快起来,快点!”王素娥催命鬼一样地催着。
王素娥虽然知道闺女现在发着烧,热度还没有完全退散,需要好好休息,但是跟开除一比,那都是小事啊!
“忍着一点,啊,难受也忍着一点,可不能被开除了,好不容易考上的,待会儿就跟老师说你生病了,不是不想去学校,是身体不舒服,生病了,你这个样子出去刚刚好,老师不会怪你的,快,衣服穿上。”
王素娥打开衣柜,替闺女翻了一件外套出来,王素娥抖了抖衣衫,然后重新走到陈希梦的跟前,一边披在陈希梦的身上,一边还教陈希梦如何跟老师解释。
陈希梦就没有母亲这么着急过,陈希梦说道,“娘,你别急,哪有请个假还要被开除的,倒是这个辅导员,跑家里来,她也太尽责了吧……”
“甭废话,赶紧穿好衣服,快,快一点!”王素娥的紧张直接影响了肚子里的小家伙,小家伙也动了动,可是王素娥这会儿可顾不上胎动。
“是不是要贿赂一下?这咋贿赂的啊?我不懂啊……”王素娥一边嘀咕,一边快步走开,急得像个无头苍蝇一样。
陈志培给“老师”泡了一杯今年的新茶,说道,“村里没啥好东西,老师别见外,将就喝一喝,关于我们家小希,是真的生病了。”
许司若双手接过陈志培递上的茶,然后轻叹了一口气,显得很为难,“我只是一个老师,就算我相信了,学校也不一定会相信。”
陈志培解释道,“我们家小希一向品学兼优,不会撒谎,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
许司若这老师当上了瘾,分分钟入戏,说道,“不是我要为难陈希梦同学,但是陈希梦同学的做法确实不妥,给学校里的学生树了不好的榜样,不管是对学生还是学校,都不好。”
“……”陈希梦走到客厅门口,见到正胡说八道的某人,陈希梦表示再没力气都想扑上去咬人,这家伙的胆子也太肥了吧,竟然连她爸妈都敢忽悠?!
“小希,你们老师来看你了。”陈志培招呼陈希梦进屋,面上虽然客套地说老师来看她,实则就是在暗示陈希梦快一点跟老师解释。
许司若见到陈希梦,也不怕谎言揭穿,一点都不心虚,反而笑了笑,看着一脸黑线的陈希梦朝自己走来。
瞧这小家伙的架势,就像准备进攻的猫一样,看着温顺可人,实则利爪蠢蠢欲动,就等着合适的时机扑向敌人。
然而许司若找死又不是第一回了,敢开口就不怕收尸,当初还念高中的时候,就欺负人家小姑娘,把自行车给焊结实了,也不怕人家的家人跑去找他算账。
才从床上爬下来的陈希梦,穿着宽松的睡衣,还拖着夏天的拖鞋,在这个潮湿的低温雨天,热胀冷缩,那双脚似乎也冻得缩了一寸,而母亲王素娥虽然给陈希梦套了一件像样的外套,可是整个人看上去依然懒懒散散的,那一头长发也没来得及扎起。
对许司若来说,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居家休闲的陈希梦,功夫不负有心人,等了这么久,小家伙似乎已经长得差不多了,可以收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