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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伦佐露出了微妙的笑意。
  “如果可以的话,也请拜托您,再为佛罗伦萨做一个长期的,书面的规划。”海蒂斟酌着语气,说出了她实际想表达的内容:“或者我来做,您进行最终的审核改动,可以吗?”
  “等你恢复之后。”他站起了身,帮她把空空的玻璃杯放回了床头,随手把橘子汁斟满。
  在离开的时候,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也许你可以考虑一下,如同佛罗伦萨所有的市民一样,称呼我为洛伦佐。”
  洛伦佐在离开之后,就许久都不再出现。
  而达芬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开始给她送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代表好运的玉石或者兔子脚,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四叶草,又或者是他亲手写的钢琴曲——
  也不知道是他对钢琴不太熟悉,又或者是写作的时候走神想着别的事情,那曲子也写的一般般,有几处听着颇为蹩脚。
  但不管怎么说,海蒂在看到他的时候,心情总会放松许多。
  她开始拜托他帮忙撰写相关的规划,教他怎样列出表格式的内容。
  达芬奇非常配合的担任着这个临时速记员,花体字写的颇为漂亮。
  他看向她的时候,有时候眼神带着几分愧疚。
  如果不是他想让她看看自己亲自设计的新花车,也许海蒂就不会遇到后面的那些事情。
  海蒂有时候看着他低头记录的样子,偶尔也会走神。
  倒不是沉沦于他的样貌或者是骨节分明的手指——虽然这两样确实都很赏心悦目。
  她在想的是,某些神秘而又无法捉摸的必然性。
  她能够来到这个时代,确实从一开始就活在各种危机里。
  如果自己是个倒霉蛋,可能就因为喝了杯变质的酒,又或者是碰到什么细菌,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一命呜呼了。
  但更重要的是,她现在的生活,确实是带着几分必然性。
  ——想要平安的活下去,想要有长期的安全避难所,就势必要求助于英明又洞察的领主,以影响整个历史进程,阻止意法战争的发生。
  ——想要实现那些历史性的改变,就必然要贡献出自己在现代的各种知识,以及各方面的创新想法。
  更重要的是,不断地借助达芬奇的存在,来达成双赢的局面。
  她了解很多领域的创意设计或者现代知识,但真正要把它们全部从概念转化为实物,从体力到脑力都不一定能满足所有的要求。
  可达芬奇,他就是这个时代里最合适的合作者。
  他精通机械,善于制造,而且拥有乐观又开放的心态,愿意倾听她的许多想法。
  如果没有遇到这样精明的领主,以及这样一位强力而优秀的合作者,也许自己可能会在屡屡碰壁之后,选择直接跳进阿尔诺河里。
  毕竟这个处在蒙昧与开明之间的时代,夹杂了太多的血腥。
  “海蒂?在想什么?”达芬奇整理了一下纸卷,见她还没有继续叙述,开口问了一句。
  海蒂忽然回过神来,下意识道:“血……”
  “什么?”达芬奇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你在害怕吗?”
  “不是——血,血和草木灰!”
  海蒂直接坐直了些,看着他加重语气道:“血和草木灰混在一起焙烧,然后加入氯化铁——”
  她这些天里做着反复的梦境闪回,各种词句和古旧的记忆都在反复。
  普鲁士蓝的成分是亚铁氰化铁,而□□可以由碳酸钾和碳氮反应完成——她在毕业之前还完成过相关的实验。
  “你是说——”达芬奇还没有回过神来,头一次让对话中的跳跃者变成了她。
  “不能用人血,所以用牛血,也就是牛血和草木灰进行混合之后焙烧,然后再用氯化铁溶液进行反应……”
  她见对方还懵着,直接支起身子过去写化学反应过程,把一纵即逝的记忆全部梳理下来。
  药剂店有现成的盐酸,把铁屑倒入其中就可以得到氯化亚铁。
  虽然离氯化铁还差点意思,但也足够和前者反应提出部分的亚铁氰化铁,也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和求索的东西。
  如果这个实验真的成功……那群青石将彻底的失去画家的宠爱。
  她在倾身的时候,黑发流泻而下,胸口前的锁骨也若隐若现,脖颈修长如天鹅。
  可达芬奇完全没有看她一秒,而是立刻拿着那纸稿站了起来。
  “你等等——”
  他甩下来这么一句,然后就跑了出去,看样子是去买牛血去了。
  波提切利正画着草稿,就看见达芬奇抱着一摞干草在院子里烧灰,然后又蹲在桶边把草木灰和牛血充分混合,如同工匠一般忙得灰头土脸的。
  波提切利拎着画笔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发觉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然后咳了一声。
  达芬奇抬起头来看向他:“什么事?”
  “你……现在在做什么?”
  “还没有确定,做完了告诉你。”
  “但是……我记得你今天下午在上楼之前,跟我说你要去陪陪海蒂小姐来着?”波提切利试图给他一点启示:“而且她似乎最近还没有下床,似乎还会做噩梦吧?”
  达芬奇拌好了牛血,开始思考焙烧的办法,半晌才看向他道:“我已经看过她了啊?”
  “你是说?”
  “礼物和安慰的话都说过了,应该就可以了吧。”达芬奇举起了两手带着腥味的糊糊:“那个已经不是重点了。”
  第35章
  普鲁士蓝真的诞生了。
  达芬奇把这管颜料带过来的时候,海蒂正在翻着自佛罗伦萨学院借来的新书。
  她一抬眼没有看见一手脏污的那个画家,而是他手中的那管颜料。
  这是经过筛选和过滤之后的,纯净的没有任何杂质的普鲁士蓝。
  它是这样的深沉和华丽,让人能想起不可窥测的深海,以及被称为蓝色妖姬的茶香玫瑰。
  任何语言形容这样的颜色,似乎都有些苍白和无力。
  “你做出来了——”她感觉自己恢复了好些精神,此刻甚至想要从床上跳起来拥抱他:“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达芬奇笑了起来,把那管颜料递到海蒂的面前。
  “快点好起来吧。”他注视着她道:“我还在等你催稿——新订单的那幅画至少拖了有两个星期了。”
  海蒂哑然失笑,长长的应了一声。
  她终于恢复元气,开始在庭院外散步的时候,佛罗伦萨已经进入了春天。
  阳光如同温暖的拥抱,找到人身上也暖洋洋的。
  路边的柑橘开始开花结果,闻起来有种青涩的香味。
  达芬奇由于去年接了新的订单的缘故,如今需要一边帮领主完成各种研究,一边把之前的那幅油画搞定。
  他和海蒂一起撰写了一份《佛罗伦萨发展预想》,并且还备注了相关的表格和评估——这些现代化的思想方式当然都是海蒂教给他的。
  第一步,就是全面发展经济。
  科技也好,军事也罢,这些东西本身都需要有雄厚的经济实力来支持。
  佛罗伦萨如今除了艺术行业发达之外,手工制品以及纺织品也卖的颇为紧俏,只是缺乏合理的管理而已。
  趁着领主还在审批和研读那份报告,海蒂把她储存的所有青霉都取了出来,准备做动物实验。
  她一共提取了大概三克左右的青霉素,纯度无法确认,而且数量也非常有限。
  在仅有的条件下,想要大量的发酵这种物质,需要有足够庞大的容器。
  当初盛放牛肉汤的容器从小碟子换到深口碗,再一路换到最大体积的陶罐,需要不断地搅拌和提取——
  经过观察,海蒂发现菌丝会在生长到一定地步以后开始衰败。
  必须在合适的时间内把它们收集起来,要么提取成溶液,要么研磨成粉末。
  现在的分量,也许能治疗不大不小的发炎伤口,但真的想要广为推行,是绝对不可能的。
  当初达芬奇送她的那两只兔子已经生了两窝小家伙了,现在健康的依旧活蹦乱跳。
  海蒂不忍心伤害他们,于是又去买了一只鸡,先剪除了它部分羽毛让皮肤裸露在外面,然后用刀划伤了它的腿部。
  她一个人自然不太方便控制住这么能叫唤的动物,达芬奇便在院子里帮她按住这只鸡,一边动作利落地拿绳子捆住它的嘴,一边好奇地观察着她在做什么。
  “嗨,海蒂,要不要再去喝一杯葡萄酒?”波提切利出现在旁边,暗示性地挑了挑眉:“回头就说是天使又来过就好。”
  海蒂这边还在忙着写实验日志,达芬奇便干脆利落的回绝了过去。
  “她最近很忙,而且那桶酒应该明年再取出来。”
  波提切利举着空酒瓶颇为无辜:“我又没有和你说话。”
  “可以——但要再等几天,天热之后酒的味道会更好。”海蒂终于处理完那只鸡的伤口,心里开始祈祷它不要因为破伤风而死掉。
  为了保证它被菌落感染,她甚至在伤口边缘用手套抹了些先前收集的金色葡萄球菌粉末。
  中世纪早已出现了注射器,但使用方式似乎有点可怕……
  除了粗暴的吸血之外,还有医师试图用这种粗长的针管吸出老病人眼睛里的白内障。
  ——对这种天才到不能再天才的想法,海蒂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评价。
  果然在六七天以后,那只可怜的公鸡在笼子里已经奄奄一息了。
  虽然一直有稳定地供给谷物和清水,但它腿侧的伤口显然开始溃烂发炎,而且隐约有出脓的情况。
  达芬奇见她对这只公鸡这么上心,一度提出切除患处看看能不能好的建议。
  等到那发炎情况从轻微到严重的时候,海蒂把先前提取到的青霉素稀释之后在它的另一侧做了简单的皮试——
  没有任何问题,不会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