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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蒂放轻了脚步,缓缓靠近了门口。
  亮光果然来自于那个耳房,而且还有个熟悉的身影在伏案工作着。
  德乔刚好端着煮好的沸水过来,正想问候一声,便瞧见领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们回到了房中,海蒂又点亮了灯烛:“那边是谁?”
  “是列奥纳多先生。”德乔帮她收拾着已经应答完毕的信函和文件,不紧不慢道:“这些天城内还在清算与热那亚人有关的事情,那位先生担心有刺客潜伏过来伤害您,于是每晚都守在这里。”
  “不是有四位侍卫吗?”
  “他调整了他们的排列方式和岗位位置,而且还安排了轮值制度。”德乔更正道:“所以,一共有八位侍卫,在轮番看护您的安全。”
  “列奥每晚都守在这里吗?”
  “每晚如此。”
  海蒂怔了几秒,示意她先退下。
  她这几天都工作到深夜,然后去联通的另一个房间里洗漱休憩,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事情。
  这么多年里,她早已经习惯了独自承担和应付许多事务,完全放弃想象依靠其他人的庇佑来逃避一切事情。
  哪怕是住在看似处处周全的杜卡莱王宫里,她的枕头下也常备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可是列奥纳多……
  他真的一直都在。
  无论她要去哪里,米兰,佛罗伦萨,还是热那亚,他全都会毫不犹豫的陪伴左右,一如那句誓言一般。
  “——我会做你永远的幕僚。”
  那双琥珀般的眸子,含着十年如一日的热忱与专注。
  仔细一算,她也与他认识八年了。
  这八年的时间不过弹指,暴动、刺杀、狂欢、战争——
  太多的事情发生又湮灭,可他永远在这里。
  不离不弃,犹如虔诚的信徒。
  海蒂深呼吸了一口气,起身走了过去。
  男人正在低头看书,一手还在摘录着笔记。
  他听到脚步声时下意识地回头,瞧见海蒂靠在门边在望着他。
  橙红的烛光把她的眼眸映作深蓝,连神情都复杂而又温柔。
  “我只是——坐在这里看一会儿书,”列奥纳多站了起来,压低声音道:“外面都很安全,我检查过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却不曾开口回答一句话。
  前世那一段又一段急促而狼狈的婚姻在她的眼前闪过,所有的爱与恨都如同泡影。
  “你怎么不说话了……在生我的气吗。”他站在了她的面前,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海蒂,也许我该说明白的……”
  海蒂立在他的面前,感觉自己连鼻尖都有些发酸。
  她一路走来,背负了太多的恐惧与狼狈。
  前世的无数恶意与嘲讽如同阴影一般,在梦里都会重复上演。
  苍老的面容,被议论的作品,还有每一个口是心非的旧爱……
  是不是,这一切都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至少,列奥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对吗?
  他是这样的纯粹,哪怕这些年见证过这样多的丑恶与血腥,也仍旧保留着对这个世界的一份天真。
  他不是那些中伤过臆测过侮辱过她的任何人,而且至始至终都陪伴在她的左右,掌心如眼眸一般温暖到让人想要流泪。
  哪怕将来她又回到白发苍苍的那副模样,列奥恐怕也不会有半分退却。
  信任对她而言,是比爱更加珍贵的东西。
  “你怎么快要哭出来了……”列奥纳多叹息了一口气,抬手抚过了她的眼侧。
  他们此刻是如此的近,他甚至能看见她那眸子里努力忍住的泪意。
  下一秒,他垂首吻住了她。
  这个吻迟到了八年。
  如果可以的话,列奥纳多甚至想刚刚回到第一次遇到她的那个时候,甚至在她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就找到她。
  与她相遇的每一天都是如此的快乐,他的所有才华和抱负都不再是被吹散的风声,而内心中最隐秘的感情也会被包容与温暖。
  一想到她,哪怕疲倦到眼睛都睁不开了,都舍不得沉沉睡去。
  这个吻温暖而缓慢,连触碰和离开的动作都轻柔到小心翼翼。
  达芬奇几乎是本能地这样做着,而且在真正亲吻到她的那一秒,他已经开始思考该为她设计怎样的婚服,又或者是回哪座城市举行盛大的庆典了。
  海蒂……他的海蒂……他的领主大人……
  他无比希望时间和生命都停留在亲吻她的这一刻,也完全不想再离开她。
  “对不起,”他意识到她落了一行眼泪,有些慌乱的想要帮她擦拭:“是我冒犯你了吗……”
  冰凉的泪珠滚落到他的手心,如同又一个轻巧的吻。
  “没有。”她哑声道。
  列奥纳多不知道在亲吻之后应该做些什么,又怕惹她不开心。
  他想把她搂在怀里,想握紧她的手,又或者再次道歉,以及亲吻她蔷薇一般柔软的唇。
  “……我爱你。”他干巴巴道。
  海蒂抬起了眸子,忽然笑了起来。
  “我知道。”她伸手抱紧了他,把脸埋在了他的怀里,将最后一点负担和疲惫也交付了出去。
  “列奥……”她喃喃道:“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她对感情带有天生的回避与抗拒,却终究还是沦陷在了他的怀抱里。
  每次闻到无花果的浅淡香气时,都让她能完全地放松下来,如同重新回到了最安全的地方。
  列奥纳多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轻声叹息了一声。
  “我可以……再吻你一次吗?”他轻声道。
  海蒂抬手捧住了他的下巴,又踮起脚尖印上了一个吻。
  他们同时交换着呼吸与温度,连指尖与脸颊的碰触也如同细腻的缠绵。
  在抱紧她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内心都轻盈的可以张开翅膀飞出去。
  什么时候求婚?战争结束之后吗?她会接受自己吗?或者再等待一段时间?
  还可以再吻一次吗?
  没有等他再次开口,她便叹息着圈紧了他的脖颈,又给了他一个长吻。
  东风在长夜里穿拂而过,让烛火都摇曳如金红的鱼尾。
  第64章
  人们都变得紧张起来。
  拉斯佩齐亚的原住民种族颇为混杂,来自热那亚的人也不在少数。
  更重要的是,热那亚共和国已经派遣军队过来攻城了。
  这件事情来的颇为仓促,以至于能让人隐约猜到早早有人预料到会被攻占,提早了时刻直接去了北方求援。
  城墙还没有完全修好,但好在周边早已设置了哨卡与防御阵型,这些日子用火炮和巨弩已经轰走了好几批人。
  如果对方是用轻骑兵快步赶来,那么他们直接开城门地对地对抗,虽然没有太多骑兵,但一排又一排的火枪手也足够让这群人被轰击的人仰马翻。
  马这种动物不管奔跑速度有多快,始终都是畏惧强光和爆炸声音的生物。
  当混乱爆发的时候,有些马匹不管马刺的尖锐疼痛,几乎是拧着头都要往回跑。
  而大炮的轰鸣声雄浑如雷霆,显然也能让震荡声在山谷间反复游荡。
  也正因如此,绝大部分的骑兵都败下阵来,试图依赖长弓手和投石车来完成攻城。
  那原本就被轰的破破烂烂的城墙免不了又掉些砖石碎片,但它的存在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影响力。
  只要望远镜能监测四方的情况,城内的弹/药足够,他们可以在这里耗上一年。
  士兵们在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下,还真有些难以入眠。
  眼下,他们城内其实人手充足又不缺粮水,但内外的危险因素都实在太多了——
  城外会有间断而不稳定的攻城,城内要提防那些看似毫无威胁的普通市民。
  在一两个士兵被袭击暗杀之后,军营当中都开始有各种谣言和恐慌。
  有人议论说这些都是被炸死的幽灵在夜间复仇,有人说有异族的杀手组织已经渗透到了这个小城市里,谁的床头出现一个罗马数字的刻痕,就是臭名昭著的死亡倒计时。
  ——轮休的士兵不能立刻入睡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海蒂思忖了许久,再三地吩咐军官速查严整这些谣言和恐慌。
  她清楚城内会有这种流血和恐慌,但也不至于靠暗杀部队就能挽救一场战争——这更可能是来自敌方的烟雾弹。
  城外的攻势不断稳定,连站岗的哨兵们都表示没什么好担心的,那些攻城者的箭矢飞到空中还能被吹得拐弯。
  ……这些谣言极有可能是城内传来的。
  海蒂一面嘱咐手下尽快核查事情的具体下落,一面做了个颇为出人意料的选择。
  被征用的热那亚籍城民一人被扔了好几本书,每天到了睡前时间就各自被盯着进军营读书。
  这决策一出,好些人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