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绛雪顾不上那么多,亦没有看到盛灵玉的表情,他赶紧快步跑向宫道,装出了对盛灵玉不屑一顾毫不在意的模样。
杨惑注视着他一路跑来,慢悠悠问道:陛下在这里做什么?
杨惑的口气平常,神态也平常,似乎尚未发觉和小皇帝在一起的人是盛灵玉。康绛雪心里七上八下的,斟酌之后蛮横反问道:你还管起朕来了?朕还没问你呢,你在这里干什么?
杨惑回道:臣来上朝。
康绛雪立刻道:哦,朕也是去上朝。
杨惑露出一点点恰到好处的惊讶,笑道:看来陛下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康绛雪最近私底下忙抄家的事,没有空闲上朝,便借着被绑的事情称病,被杨惑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这茬。
小皇帝不得不顺坡下驴,应付道:是啊,好得差不多。
杨惑露出微笑:那便好,臣一直对陛下的身体十分担忧,想去探望却被陛下回绝多次,如今能看到陛下身体安康,臣甚是欣慰,终于能心安了。
光听这话,不知道的人说不定真以为杨惑有多担心他,康绛雪自己都有点佩服杨惑面子上的这些工作。明明这人私下里忙得脚不沾地,最近更有陆巧一直给他添堵,他竟还有心力搞虚假营业,康绛雪真的收到过杨惑好几次想进宫请安的拜帖,光看这时间管理的天赋,小皇帝和杨惑比起来还真是输得一点都不亏。
心里吐槽着,忽见杨惑向远处望去,貌似随意地问道:刚才看到陛下身边还有一个人,原来不是陛下的身边人?
康绛雪心里难免紧张,故作不在意道:一个不长眼的侍卫罢了,得罪了朕,随便罚一罚。怎么,杨世子这么清闲,连这点破事都要过问一句?
杨惑只是微笑:陛下说笑了,臣只是担心陛下,随口一问罢了。
康绛雪被担心两个字酸了一下,到底没忍住顺着杨惑的视线往回看了一眼,只见盛灵玉之前所在的那面墙边此刻空无一人,盛灵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盛灵玉走了,那杨惑应该没有看到他的脸,康绛雪的心落了下来,出神的样子落在杨惑眼中,换来了些许若有所思。
康绛雪出神凝望,脸颊冷不丁被人轻轻摸了一下,小皇帝一个激灵,脱口骂道:你干什么?有毛病啊?!
杨惑却不在意,只道:陛下的脸很红。
心里很清楚脸红的原因,康绛雪面上还是坚持骂道:脸红怎么了?风这么冷,朕这么金尊玉贵怎么可能受得了?!不红才怪呢!再说脸红就脸红,你摸朕干什么?朕的脸是你能碰的吗!大胆!放肆!没有规矩!
杨惑被喷了一顿,毫无异样,他淡淡点头,笑道:难得遇上陛下,不如一起同行,正好臣还有件事要和陛下禀报。
康绛雪被自己的话架了起来,这趟早朝显然已经是非上不可,他从杨惑的侍从里随意叫了个人去叫海棠回宫,没什么兴趣地应道:磨磨唧唧,说就是了。
杨惑道:是陛下的生辰一事,说来早就定下来要大办,如今日子将近,不知可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
生辰是一个简单的词,带来的信息量却巨大,康绛雪心里一惊,定神细算,果真发现再过几日就是小皇帝的十八岁生辰。
康绛雪本人的生日和小皇帝的生辰是同一天,因此记得比较清楚,然而生日在同一天,过生日的方式却天差地别,皇帝的生辰大办特办是肯定的,到时候还会冒出来一箩筐的麻烦事。
这还可以忽略不管,真正令人烦闷的是各路渣攻和长公主太后等人会像中秋大宴那天一样齐聚一堂,那画面
康绛雪光是一想就木了!
一时间,康绛雪心情坏了个彻底,根本没心情和杨惑讨论什么,只想当个什么都不管的甩手掌柜,吩咐杨惑随便办。
就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爱咋整咋整。
反正他都不行!
康绛雪被小皇帝生辰的事情影响了心情,这一日的早朝又一次上得迷迷糊糊,朝臣们在下面说,他就在上面睡,只偶尔睁一会儿眼睛,听了一耳朵什么科举大考目前有人连中两元的事情。
除此之外,康绛雪今天来得还算赶得巧,正好接到了盛灵玉父亲谢成安的辞呈。
自谢成安被盛家扣下之后,这人在面子上的说法一直是称病,直到今日才拿出正式请辞。
这封辞呈是一个很好的象征,康绛雪虽不知道盛家到底如何处置的谢成安,但总归有了些尘埃落定的豁然感。
康绛雪的心情就这样好了又坏,坏了又好,回到正阳殿的时候方好生补了一觉。
醒来以后,康绛雪的心态回到了正常状态,立刻差使平无奇去打听盛灵玉的日程。
虽然他今天早上刚见过盛灵玉但只过了半日,他便又想见他了。
康绛雪并没有着重整理自己的心情,不过他想,这种模模糊糊的期待和喜悦似乎也没有整理的必要。
盛灵玉那么好,有谁会不喜欢盛灵玉?他自然也是喜欢的,远在和盛灵玉相识之前,远在他们两人一个在书中一个在书外时,他就已经早早开始喜欢他。
因为盛灵玉值得,因为他就是最好的。
心里想着这些,康绛雪的生活里突然多了很多期待。往日里他一个人待在皇宫之中,得过且过,怎么样都行,可盛灵玉来了,他的心里便增添了一个新的盼头:
他想每天打卡看看盛灵玉。
不说话也行,只要能看一眼就很好。
抱着这个念头,从这一日开始,康绛雪一个时常半个月都不出一次门的宅男多了个每天出门溜达的习惯。
虽然天气很冷,但康绛雪一定会在上午和下午的固定时段里到正阳殿外的花园里的亭中闲坐,那时盛灵玉所在的巡逻队伍会准时路过,停下来和小皇帝行礼。
行礼的时间很短,可康绛雪还是会去,为了不让盛灵玉觉得自己专程在等他,他总是故意在盛灵玉抬头的时候扬起下巴,看都不看盛灵玉一眼。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康绛雪的脸皮终于有点撑不住了。
他一直自觉脸皮厚,不想事实证明,他的脸皮好像还没厚到刀枪不入的地步。
见不到盛灵玉的时候他总惦记着想见,可真见到了又觉得怪极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每次都有种朗朗乾坤之下行偷偷摸摸之事的刺激感。
第43章
他这也太不好意思了。
做皇帝也是要面子的啊!
康绛雪备受煎熬,反复斟酌之后,终于暂停了对盛灵玉的蹲点活动。
他跟海棠知会了一声,收获了小姑娘发自内心的喜悦,海棠赞同道:真不去了?那正好,陛下身子娇贵,最近天又越来越冷,奴婢其实可怕陛下着凉了,不出门好啊,两全其美了。
康绛雪没有听到想听的话,心里有些不得劲,情不自禁地嘟嘟囔囔:朕身体好着呢,跳江都没着凉,出门吹吹风还能有什么事?
海棠听出了小皇帝的不情愿,不由奇怪道:那陛下到底是想出门还是不想出门?
康绛雪不说话,海棠便露出一脸无奈的神情,叹气道:陛下的心思真的好难懂,男人的心可真复杂。
康绛雪被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臊得脸上挂不住,又好气又好笑,最终只能戳戳海棠的鼻尖道:就你话多,磨你的墨去!
不出门的日子,小皇帝照常留在书房里写书,海棠姑姑对此格外乐意配合,当下便给康绛雪备好了足够挥霍的纸张。
康绛雪已经不是过去的康绛雪了,他如今有了自己的书局,还专门私底下对姑娘家售卖,也算是有读者的人,最近《梦狐传》的热度正在飙升,正是趁热打铁的好时候。
抱着写他个一天一夜的坚强心态,康绛雪一熬就是一整日,果真老老实实在正阳殿待满了一天。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每次搞起黄色就思如泉涌川流不息的康绛雪竟然极为少见地卡文了。
小皇帝举着笔来来回回写了好多遍,最后硬是一千字都没有留下。
《梦狐传》连载到第三卷,继书生和武将之后,康绛雪本打算写个君子类型,可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一旦他在脑中构思君子的形象,盛灵玉的脸就不停地往外冒。
他之前内涵苻红浪的时候下笔何等流畅,偏偏一换成盛灵玉,他整个人都不行了,不仅完全不敢想,还抖着手不停反省以前追着看美人受开车段落的自己。
他当初怎么能yy盛灵玉呢?
他有罪!
康绛雪煎熬许久,稿子没写出来,出神间倒是在纸上写下了盛灵玉三个字,写完之后,小皇帝又忽然想到了什么,重新落笔,写了个玉郎。
自穿越之后,康绛雪根本没有机会唤这个以前最爱在评论区大声宣扬的称呼,因是在摸鱼,便干脆像反复练字一般写了起来。
玉郎、玉郎。
一字一字,无声无息。
康绛雪不清楚自己写的时候都在想什么,但总归是心安多于其他,因为他写了不过几行,便直接趴在纸张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小皇帝晕晕乎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没了感觉,等他再听到平无奇的呼唤,书房里的灯已经将要燃尽,灯火渐熄,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平无奇在书房门口小声道:陛下,陛下,有人来了。
康绛雪浑身疲惫,眼睛睁开又闭上,实在提不起力气理睬,正打算继续睡过去,又听平无奇道:是盛公子,陛下见还是不见?
盛公子康绛雪一个激灵,突然转醒,他急急问道:你说盛灵玉?!盛灵玉来了?!
平无奇在门外小声应道:是。
康绛雪实在没预料到盛灵玉会来找他,一时间难掩惊讶:他来干什么?
平无奇道:盛公子没说。
他是不是出事了?
平无奇道:奴才看着不像。
康绛雪的心这才安定下来,语气舒缓下来问道:可有人看到?
是否有人看到,放在正阳宫里一般专指钱公公,平无奇心领神会,回答:陛下放心,此刻是丑时,无人知晓,再者怕被其他人看到,奴才也没有把人领进来。
没有进殿,那他人在哪里?
平无奇回道:人在陛下眼皮子底下。
康绛雪很清楚这个说法,视线立刻转向书房的窗边,果真趁着最后的灯火在窗上看到了一道修长的人影。
盛灵玉
就在这扇窗外。
书房内此刻完全黑下来,平无奇问道:陛下,可要掌灯?
康绛雪应道:不必。
说完之后,康绛雪一阵安静,他屏退平无奇,在黑暗之中自顾自做了三个深呼吸,这才移步窗边用十分缓慢的速度开了窗。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今夜像是空中无月,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冷风灌进来,凉得厉害,吹得人不自觉缩起肩膀。
康绛雪很冷,却又顾不上那份冷,他对着窗外的黑影定下心神,无比蛮横道:你来干什么?
这话对于一个找上门来的人很是冷淡,甚至听起来还有几分嫌弃,可窗外人却似乎毫不在意,听见小皇帝的声音,盛灵玉径直问道:陛下身体可好?是否身体有恙?
那声音属于盛灵玉,清朗动听,语气里夹着藏不住的关切和担忧。康绛雪被问得莫名其妙,随后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你以为朕病了?
盛灵玉的声音为此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道:陛下今日没有出现,所以微臣
所以他来
就因为这个?
如此深夜来,甚至冒着大不韪的风险,只是因为他今天没有照常现身?
康绛雪一阵无声,一股强烈的感情充斥在他的心脏,让他差点就要发出怪异的响动。他忽然有些庆幸黑暗之中盛灵玉看不见他的脸,幸好如此,他才能勉强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继续装出往常不讲理的语气。
康绛雪强硬道:朕为什么要去?朕难道和你说好了要见面?不去还不行了?
盛灵玉被堵得一怔,却没有生气,反而像是醒悟过来,语气一松道:陛下说的是,只要陛下无恙就好。
康绛雪内心一阵微动,难以抑制有些被珍视的欢喜,但面上还是继续摆出冷漠之态,咄咄逼人道:还有事吗?没事赶紧走吧,你当朕和你一样清闲?
盛灵玉没有出声,康绛雪作势便要关窗。窗子关到一半,盛灵玉忽然伸出手拦在窗口,道:陛下等一等。
康绛雪故意道:干什么?看朕没病,就想给朕冻病?
盛灵玉没有在意小皇帝的尖酸刻薄,只是犹豫一阵,像是想了许久才开口:还有两日就是陛下的生辰,微臣身份低微,陛下生辰那日,想来轻易无法靠近陛下。
康绛雪道:所以?
盛灵玉又不说话了,正当康绛雪有些不耐烦想要开口骂人的时候,小皇帝忽然感觉盛灵玉的手碰到了他的手,向他的手心里塞了个小东西。
盛灵玉的声音带着歉意:粗陋之物,无法和皇宫之中的奇珍异宝相比,希望陛下不要嫌弃,微臣无能,谨以此物贺陛下生辰之喜。
盛灵玉的手很暖,康绛雪只是被他碰到就觉得手心发烫,等握住了那一块类似玉石一样的小物件,更觉得不仅仅是一只手,他的整颗心似乎都要被盛灵玉烫到。
盛灵玉竟然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
即便是在现代,也没有人会为康绛雪做这些。
康绛雪因为喜悦而不自觉勾起唇角,两只手不停地摸那块玉石,隐隐觉得形状像个小动物,小皇帝心里高兴得要死,嘴上还是哼哼唧唧道:就这么个玩意,你也好意思送给朕,朕挂在鞋子上的装饰都比它大,你在哪儿买的?怕不是被人骗了吧。
盛灵玉一时无声,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康绛雪却知道盛灵玉微微侧了下头。
盛灵玉答道:是微臣自己刻的。
亲手刻的,康绛雪越发忍不住开心道:刻的什么?猫儿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