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容完随即又想起主角刚才仓皇的眼神,惨白的脸色,心里却又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他后知后觉地能够理解主角的心情。
主角没有安全感。
主角害怕做错事情之后,他会毫不犹豫站在路苏俊那一边。
主角害怕再次被遗弃,所以索性先逃得远远的。
被从笼子里救出来的野兽大抵如此,早就对折磨与遗弃习以为常,并麻木了,但却也承受不住被善待后再次推远。而至于主角想要杀掉路苏俊这件事情——
容完也非常奇异地并没办法对主角产生责怪之心。那七百多万字的厄运并非发生在他身上,鞭伤、酷刑、遗弃、唾沫也并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他既然不能亲身感受主角到底遭受过什么,便也没办法评判主角现在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的行为。
……所以快点找回来啊!
主角肯定很害怕。
容完心里有点难过,想,他刚才应该控制自己的惊骇,说出些什么的。
可接下来他徒劳地在附近寻找许久,还是没找到主角身影,也不知道这暴雨汹涌,主角到底会逃到哪里去。
主角毕竟无家可归。天下之大,也没有地方能够容纳他。
还能去哪里呢?
容完又让系统调出附近街道的摄像头,仔细排查一番。但正如系统一直所说的那样,主角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每当系统试图从他身上得到信息的时候,都会被某种漩涡一样的力量阻止掉。所以系统也没有办法找到主角。
就这么在外面转了一会儿,容完已经浑身湿透。他瞥了眼自己身上匆匆披着的外套,以及外套底下的衬衫睡衣,觉得一切都糟糕透了。
他只能再度返回路苏俊房间里,先将地上所有主角制造出来的痕迹都清除干净之后,再仔仔细细地给路苏俊包扎了一遍,并在这个过程中,让系统注意着,确保自己没有留下任何能够查出自己身份的东西。给主角收拾完现场之后,他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简直狼狈为奸——
最后,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容完问:“你能帮我清除掉路苏俊的今晚的记忆吗?”
系统:“可以倒是可以,但目前还是第一个世界,系统功能太弱,不一定能全部清空,顶多能让他记忆出现紊乱。”
容完:“试试吧。”
他伸出手掌去靠近路苏俊,系统顿了顿,忽然有些奇怪地说:“咦,路少校今晚的记忆已经完全消失了……”
卧槽!
容完震惊了,问:“主角?”
系统迟疑地点点头:“嗯。”
容完记得,原文第一卷 中有个设定是,精神力足够强大的话,是能够改变或者扭曲他人的记忆的。他只知道主角的精神力恢复了,却不知道当主角精神力恢复之后,会达到多么恐怖的程度。
这一刻,容完终于切实地意识到,所谓主角,原本就是某个世界的主宰。只可惜这是本虐主文,所以无论主角怎么挣扎,作者的手,或者说命运都会将他压在五指山下,让他被迫匍匐动弹不得。而现在,他给主角带来了精神力,无异于将那五指山的封印解开了。
主角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慢慢扭转了。
**
容完半夜回到渚靖府中,让系统换了个搜索方式——系统既然对主角出现过的地方全都探测不到,那么就侵入京都所有街道的摄像头,看看哪些地方是它没办法打开的,逆行倒施地推测主角可能出现在哪里。只是这样调查也需要耗费很多时间,再加上容完也实在是精神有些达到极限了,便匆匆洗了个澡之后,睡过去了。
第二日清晨,原本还思索着如何解释路苏俊家里发生的刺客事件,却没想到出了个大动静。
渚云被请去皇室喝茶了!
楼下的下人对他道:“将军,您大哥天还没亮的时候来过一趟,脸色似乎很难看,但您还没醒,渚大哥便让我们不要叫醒你,并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容完点点头,让下人先退下。
随即通过系统看了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昨夜路苏俊差点被刺杀死掉,皇室经过调查,认为目前最可能的嫌疑人是渚靖的哥哥,渚云。因为赐婚文件下来之后,渚云就公然在皇室里辱骂过皇帝,说他给自己宝贝弟弟安排的什么狗屁婚姻,简直玷污了自己宝贝弟弟——!
路家是半个皇室的人,和其他人又没有什么利害关系。
所以皇室思来想去,还是把最有嫌疑可能的渚云叫过去喝茶。
当然渚云在京都位高权重,也并非真的怀疑他干出了这档子事,但请过去调查调查还是有必要的。再加上,渚云非常不满这桩婚事,私底下偷偷去教训路苏俊一顿,也是非常有可能……
通过镜头。容完就看见天蒙蒙亮的时候,渚云一脸冷峻森然地在客厅里坐了不到一刻钟,应该是想来找他商讨,但见弟弟在睡懒觉,便舍不得扰人清梦。
这会儿渚云正在皇室监察室里,正拧眉冷笑,他是将军的哥哥,气场不比将军弱,反而浑身充斥着杀伐果断的气息,说出‘要那刺客真是我派过去的,路少校还能见到今天的太阳么’这样的话来,也叫对面的官员不敢反驳。
容完:“……”
容完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还正愁怎么解释路苏俊家里半夜遇刺的事情呢,结果渚云就莫名奇妙地给他背了这个锅——不过也是,谁能想到真正的凶手居然是渚靖将军府中的一个奴隶呢?皇室对自己的手段很自信,哪里想得到主角可以在被剥夺精神力源的情况下,重新生长出精神力呢?
而路苏俊,在凌晨就被送进了医院。
渚云这边容完并不担心,皇室绝不会拿他怎么样。
他下午还派下属加急信件递到容完手上来,上书凌厉凤舞几个字:“大哥无碍,宝贝弟弟别担心。”
容完看着信件一阵无语,他才不担心咧。不过他还真是要感谢渚云这个便宜哥哥。因为渚云不禁背了锅,而且经过这么一闹腾,皇室那边在渚云的胁迫之下,还同意将婚期继续延后一个月。
所以,现在容完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
除了外面的手忙脚乱之外,容完最担心的就是主角了。他不知道主角究竟去了哪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一筛选系统调出来的监控录像,也查不到结果。倘若主角想躲起来的话,现在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他,整个帝国没有人可以找到他。也就是说,除非他自己出现,否则容完可能真的将他弄丢了。
容完有种掐死自己的冲动,早知如此,管路苏俊死活干什么?
他好不容易让主角从原先那种沉重阴郁、眼眸里只有窒息的漆黑的状态,变成偶尔会抬一抬嘴角,偶尔眼眸会亮一下的正常人。可是好像一朝回到解放前,主角又从蚌壳缩回去了,又或者更甚,他将主角的蚌壳敲碎了,现在的主角无处可躲。
他还很担心主角手上的伤口,怕在大雨里一直淋着,伤口会发炎。
到了第二日半夜,外面还是暴雨倾盆,天色阴沉沉的无比漆黑。容完躺在床上睡不着,于是披件衣服坐起来,发了会儿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鬼使神差地想要走到窗边去看一看。
于是他下床走过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府邸下面花园墙根处隐隐有个影子,看不太清楚。容完顿时呼吸窒了一秒,匆匆叫系统把那边弄亮,这才看清来——
他看见的是一个抱膝坐在那里的身影,仿佛被全世界遗弃了。主角蜷缩在那里,穿着的还是那天的衣服,浑身湿透,朝着他房间看着,目光软塌塌的,带着某种渴求与祈盼。
容完心脏猛然被一只手攥紧,他从未见过主角流露出这样的目光,仿佛想通了,宁愿被杀掉,宁愿像条癞皮狗一样回来,也不想要离开。
第一次被抛弃的时候,会愤怒。
第二次被背叛的时候,会绝望。
第三次……
今昭发现他竟宁愿重新戴上镣铐,重新堕入地狱,重新变成武器,倘若那是将军的武器的话。
被将军杀了也无所谓,他不该逃跑。
他意识到是他先前太过贪心,要得太多。
将军不过看了他一眼,对他温柔一点,对他好一点,他竟然开始索要无度,开始想要独自占有将军起来。
他知道错了。
……所以,不要把他扔掉。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回请收看八点档:将军如何以身喂狼让小娇妻破涕为笑(误)
今昭:弱小,无助,还可怜.jpg
容完:我看作者就是在为难我鸭鸭.微笑.jpg
路苏俊:血都快流光了啊喂有没有人理一下啊!
第18章 实验品毁容小可怜
渚靖府中本就守备森严,再加上近来京都接二连三出事情,前两天渚云又从他那边调了些人过来守着这边。其中有些侍卫是从渚云那边过来的,并没见过今昭,只见那里蹲了个人,于是骇然失色,匆匆拿着手电筒过去察看。
手电筒的光照在那个人脸上,那个人也没什么反应,看起来可怖极了。
楼底下突然多了几个碍事的守卫,寒风夹杂着雨水从窗户外面刮进来,容完骤然清醒过来,匆匆下楼:“把那些守卫派遣开。”
几个守卫心里悬着,正欲小心翼翼靠近,府中就匆忙跑出来了个下人,对他们耳语几句,说将军让他们滚开。
他们虽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违抗命令,于是像是没有到过这里一般,匆匆绕道而行。
那里很快被清空。
容完只觉得呼吸急促,生怕等他下去,主角又跑了。走到玄关处,差点伞都忘了拿。还是两个下人匆匆过来给他撑开——
被他一把抢过,接着推门出去。下人们不知道将军这么晚出去做什么,但都不敢轻易靠近,于是识相地各自回屋。
雨下得很大,容完撑着伞快步走过去,发现主角身上又有些血迹斑斑了,不知道是先前的伤口又迸裂开了,还是又发生了什么。但好在,主角这回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想要逃走的意思。
周围漆黑暗淡无光,而他抱膝蜷在那里,目光惶然地盯着自己,身上散发着心灰意冷的感觉。宛如绝望受伤的幼兽,还在流着血,却又跑回了夹住自己的腿的陷阱里,哪怕会在这里被毙掉,也贪恋这里的一点点温暖。
容完心中闷痛,但又怕惊到他,于是慢慢走到他面前,将一半的伞遮在他头顶。
“跟我回去。”容完道。
主角反而下意识地往墙根退了退,抬起头看着他,挂着水珠的睫毛抖了抖。
——那眼神。
容完只觉得那眼神是死灰色的,一点鲜活之气都没有,就像是认命了一样。他见过绝望阴郁的主角,也见过挣扎悲愤的主角,还是头一回见到认命的主角。
所以他嘴里忽然开始发苦,想伸出手将主角拉起来,好歹先进屋去,免得身上的伤口都浸了水,要发炎。可在他还没有所动作之前,蹲在地上的人就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扯住了他的衣摆。
那手指一点点并拢,把他的衣服死死抓住,血水顺着掌心淌下来。刚开始还发着颤,随后却像是坚定了什么似的,抓得越来越紧。
手的主人眼眶红着,注视着他,不安地打量着他的神情,在确定他脸上并无想象之中的厌恶之后,才得以呼吸,睫毛艰难地眨了一下,水珠砸在地上。
“将军,我……我愿意接受惩罚。”那声音带着一种生涩的干哑。
——他以为我要惩罚他?
容完顿时僵住,他忽然缓过来为什么主角要跑了,主角以为他要杀了他——?容完视线朝下,只见主角在他面前的姿势,竟然又是单膝下跪的姿势。他早告诉过主角,不必和奴隶一般对他行礼,但主角却又……主角不敢再看他,垂下头,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在漆黑中,容完注意到他那两只手并拢成扭曲的形状。他好不容易从镣铐中逃脱出来,可此时他的意思是,愿意重新被容完戴上镣铐。
接下来主角几乎是一字一顿,竭力清晰,可却打着颤的声音断断续续落入他耳中。
“但我还有用,可以做一些您不方便做的事情……”
似乎是完全不抱希望的,准备赴死的,主角用乞求的沙哑音调说着。
“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所以,请你……”
今昭仓促地说着,他认定自己的声音粗噶难听,只盼早点说完这些话,不至于让将军厌恶他的声音。可他又渴求这些清晰地传达到将军的耳朵里,因为他孤注一掷,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不该逃走的,他应该留在那里像这样乞求,直到将军心软,将他留下来的。他只是太害怕,并非害怕丧命,而害怕将军的眼神。当他逃走之后,许久没见到有人追过来,他心里又很难过。他总是高估了自己,就如同小时候以为父母出去,真的是给自己找食物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