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太妃动动手指头,她就死的更快了,我看着赔率应该改做一赔六。”
“那你赌她最快什么时候死?半个月,还是三五天?”
大家哄笑起来,有说两天,有说不至于这样快,至少得十天半月,纷杂吵嚷,莫衷一是。
正在热闹之中,“啪”地一声,竟是殿门给人一脚踹开。
有个阴冷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响起:“朕赌她立刻就死。”
第4章
在太华殿中至少聚集了十几个因为轮班而闲着无事的太监们,之前大家掷骰子玩,玩的无聊之后才又想起了鹿仙草的赌约。
正说到兴头上,听到门外有人大喊说“立刻就死”,有许多人因为太过惊愕,甚至忽略了那一声“朕”,都忙定睛看来者是哪一位豪杰。
却见少年皇帝立在门口,一身银白色的绣龙袍晃瞎人的眼睛,赵踞如雪的脸色带着杀气,明锐的眸子里寒光四射。
内侍们惊慌失措,反应过来后急忙跪倒在地。
赵踞身后的雪茶见状,瞅瞅赵踞,急忙碎步跑前,指着地上的太监们疾言厉色地说道:“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实在是好大的胆子,居然在宫内聚众赌博,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众太监魂不附体,毕竟当初赵踞处置紫麟宫内徐太妃旧宫人的狠辣手腕,大家都是知道的,于是此起彼伏的磕头跟求饶声响。
“求皇上饶命,奴婢等再不敢了。”
亦有人慌张地道:“茶公公救命!”
赵踞本来颇为恼恨,见雪茶抢在自己跟前,便多看了他一眼。
雪茶陪笑道:“皇上,奴婢想这些混账不过是在这里闲闹,未必是真的,皇上倒是不必为他们生气伤了龙体,何况演武场那边儿秦将军跟小国舅只怕还等着呢,咱们还是先去吧?”
赵踞盯着雪茶:“你鬼鬼祟祟的,还抢在朕前头,你有事瞒着朕?!”
雪茶吓得一激灵,整个人有点窒息:“皇上……”
赵踞喝道:“说实话!”
雪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兀自嘴硬:“奴婢、奴婢没有。”
脸上跟口吻却都透着气虚。
赵踞不理他,扫视其他太监:“你们谁知道?说出来朕就放了他!”
众太监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小声说道:“皇上,其实、其实雪茶公公也下了注的……”
既然有人出头,其他也有几个跟着道:“是是,公公也下注了。”
雪茶匪夷所思,回头瞪着几个人,气的咬牙。
赵踞上前在他肩头踹了一脚:“混账东西,你居然带头为非作歹。”
雪茶俯身求饶:“皇上饶命!”
正在这会儿,殿门外有人笑道:“哟,这里好热闹,我以为皇上怎么还不去演武场呢?”
门口站着个跟赵踞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只是一身鲜明铠甲,显得英气勃勃。
这人唤作颜如璋,论起辈分,赵踞甚至该叫他一声小舅舅。
原来颜太后之父老来得子,宝爱非常,赵踞以前在宫内不受宠,颜家便经常借故接了赵踞去府内住上数日。
赵踞虽年幼,脾气古怪,对府内其他的人还且罢了,只有颜如璋比赵踞小一岁,性子又甚活泛开朗,两个少年竟玩到了一块儿去。
及至赵踞登基,就也隔三岔五叫颜如璋进宫玩耍。
地上雪茶本正愁眉苦脸,见了颜如璋来到,却如同见了救星一般,忙道:“小国舅救命!”
赵踞作势又要踢他,雪茶已经主动自个儿捂住了嘴。
说话间颜如璋已经走了进来,眉眼带笑问道:“皇上又在玩什么呢?”
赵踞冷道:“这些狗胆包天的奴才,私设赌局胡闹,给朕捉了个正着,你说该怎么罚他们?”
颜如璋拉拉他的衣袖,悄声笑道:“今儿是皇上选秀的大好日子,何必理会这些烦心琐事?何况他们只是闲着玩闹,不会作奸犯科的,实不相瞒,以前我闲着无聊之时也插过一脚……若是皇上要罚,岂不是连我一块儿罚了?”
他说着便又眨眨眼,打躬作揖道:“皇上还是高抬贵手,把我们都放了吧。”
赵踞跟他感情甚好,见他求饶,脸上不由流露几分笑意:“你也弄这些?你的胆子也大了,竟是不学好,改日告诉了太后,瞧她怎么说?”
颜如璋忙又向着他连连作揖求饶。
赵踞哼了声,回头扫一眼地上众人,说道:“方才主动告雪茶的那几个,拉出去各自打三十板子。”
大家正在惊异,赵踞走到方桌前,从其中捡了一块儿较大的银子,扔给那最先出首指认雪茶的太监。
那太监吓得慌忙接过,却不知所措。
赵踞道:“你主动出卖雪茶,很不讲义气,但是你也算是见机的快,对朕也算是忠心,这银子赏你了。”
太监急急磕头谢恩。
赵踞环顾周围:“剩下的统统打二十!银子充公。这次且如此,以后再敢,就别怪朕要了你们的脑袋!”
众太监虽然要受皮肉之苦,幸而没有性命之忧,又听皇帝判决的出人意料,却竟很是巧妙,于是都心悦诚服地伏地谢恩。
赵踞转身往外走去,雪茶也跟着爬起来,经过那领了银子的太监身边之时,忍不住抬脚踢了他一腿:“你这没义气的混蛋,以后跟你算账!”
雪茶捂着帽子飞跑出殿,跟上赵踞和颜如璋,正赵踞告诉了颜如璋这些太监居然在赌鹿仙草的生死。
颜如璋意外之余大笑,见雪茶跟了上来便问道:“茶公公,你是如何赌的?”
雪茶不大好意思:“回小国舅,奴婢赌了三两银子。”
赵踞冷哼了声:“亏你是朕的身边人,居然才赌了三两,寒酸之极。”
雪茶瞠目结舌。
颜如璋又大笑问他赌的是多久。
赵踞说道:“他很没有胆,估计得是半年。”
雪茶忙道:“这个皇上就小看奴婢了。”
赵踞诧异:“哦?”
雪茶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颜如璋问道:“莫非是两个月?”
雪茶摇头。
颜如璋还要再猜,赵踞却并无这个耐心,冷冷地瞥了雪茶一眼。
雪茶忙道:“奴婢猜她活不过下个月初二。”
离三月初二还有六天时间,赵踞跟颜如璋对视一眼,赵踞不由道:“看不出你倒是个狠人,就这么巴不得她死?”
雪茶傲然挺胸道:“当然了,奴婢是最忠心于皇上的,这臭丫头之前居然对皇上动过手,奴婢巴不得她今儿就死。”
颜如璋笑了笑:“我倒是可怜起这位鹿姑姑来了,竟这样招人恨,想必她在宫内的日子也过的并不轻松啊。”
赵踞不言语。
颜如璋知道他不愿提起徐太妃以及她的旧人,当下话锋一转:“皇上今儿选秀,可看到中意的人了?”
赵踞淡淡道:“无非是些庸脂俗粉罢了。”
颜如璋笑道:“要给太后听见了,只怕大失所望,太后可是对今儿寄予厚望呢,从先前就一直念叨,连我都知道有个朱太妃的什么亲戚也要入宫,皇上觉着如何?”
赵踞想起朱冰清那脸上带伤的样子,又想起方才那些太监们议论的话,因对雪茶道:“朱冰清的脸是鹿仙草打伤的?”
雪茶说道:“奴婢一直跟着皇上,也是方才听他们说的。”
赵踞喃喃道:“死过一次,她倒是越发嚣张了。那她在冷宫如何,你总该知道吧。”
雪茶当下眉飞色舞地回答:“那冷宫里缺衣少吃,自然是不好过的,奴婢隔几天就过去瞅瞅,看到她倒霉落魄的样子,心里不知多痛快。皇上不杀她实在是英明之极,留着慢慢折磨岂不更好?”
雪茶高兴地说完,却见赵踞的脸上依旧不阴不晴。
颜如璋微微蹙眉,因看赵踞沉默,就也没有做声。
雪茶咽了口唾沫,忙又道:“奴婢还听人说,她像是疯了,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个铲子,每天在冷宫里刨啊挖的,也不知是挖些什么,活像只野狗……”
正说的尽兴,却给颜如璋一把拉住。
雪茶定睛看时,见少年皇帝负手往前,不知何时脚步竟然变得很快,可是却并不是往演武场的方向。
***
小鹿姑姑把西南角那一块儿地方刨了个遍,身上已经微汗。
当初从浣衣局给救出来,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因为徐太妃喂养得当,整个儿圆滚滚的十分可爱。
后来慢慢长大,到了十二岁,身体就开始慢慢地显山露水了,不再似小孩子般胖滚滚。
又因为遭遇大变,来到冷宫后,整个人越发纤瘦了,一身简陋宫装在身上也显得松松垮垮的,只有脸儿还带一点婴儿肥的影子,却因恰到好处,便显得尤为楚楚可人。
小鹿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把苏子瞻先前送过来的一个纸包打开,原来里头是许多的种子。
有个大胆的废妃走到身旁:“这是什么?”
小鹿道:“这是菜籽。种下去后,只要下一场雨就能发芽。长大了就能吃了。”
这里关着的虽都是不得宠或者争宠失败的女子,但多数出身高贵,当然不认得这种东西,一时好奇地打量,听到说“能吃”,才本能地流露出喜悦的神色。
有人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拈了一些放进嘴里,却又忙不迭吐出来:“你骗人,不好吃。”
小鹿嗤地一笑,也不跟她们多话,蹲在地上小心地将种子撒进地里,又将土埋上。
做完了这些,她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头上也汗腾腾地,索性坐在地头上,抱着膝盖歇息。
另外两个废妃见状,便一左一右地也靠在她身边坐了。
你推我,我挨你,不知为何就嘻嘻哈哈笑起来。
小鹿给她两个夹在中间,左右看看,这会儿身体累极了,心里却难得地空泛宁静起来。
忽然见其中一人手中拿着根斑驳的短笛,仙草便拿了过来,用衣袖擦了擦笛口,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仙草吹的正是那首废后张氏唱过的《虞美人》: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潆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