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突然听太后提起此事,赵踞本能地便以为是颜如璋见无法说服自己,就来求助于太后了。
皇帝心中暗愠,同时有些乱了阵脚。
面对太后的追问,赵踞只得说道:“这个,朕倒要再想一想,这禹卿虽然曾求过鹿仙草,但已经给朕驳回了,因为朕觉着鹿仙草……着实的不配,她的性情差,容貌也是一般,朕还怕她在禹卿身边儿反而坏事呢。”
太后听了笑道:“皇帝担忧的自然极是。但是你也太多心了,那位禹将军已将而立之年,自然是个极见多识广有手段的人了,难道还怕那么一个小丫头吗?既然他主动开口讨要,可见是他的心头好,皇帝何不就做个顺水人情?如今皇帝不好开口,那就让本宫做主,把鹿仙草赐给他就是了。”
“太后!”赵踞竟忍不住脱口叫了声。
太后一怔:“怎么了?”
赵踞喉头一动,急中生智:“这个,朕其实,已经安排了一个才貌双全的宫中女官,却比鹿仙草强上百倍的。”
太后皱皱眉,却又和颜悦色地笑道:“那何妨再多一个,毕竟以禹将军的身份,就算赐给他十个宫女也是使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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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踞离开延寿宫后,生平第一次有些头重脚轻。
本是要回乾清宫的,走到半路,突然茫然不知所往。
雪茶早命人传了銮舆来,皇帝登上銮舆,任由宫人抬着自己往前而行。
宫道两侧有宫女太监经过,见了皇驾,都忙闪避跪地。
赵踞目光垂落,突然扫见其中一人,从他的方向看来竟像极了自己憎恨那人。
“鹿……”皇帝几乎脱口而出,幸而及时忍住。
銮驾回到了乾清宫,才落地,里头颜如璋便迎了出来:“皇上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也要去延寿宫了。”
话音未落,赵踞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揪住了颜如璋的衣领,竟然生生地将他顶着进殿,摁在了殿门口。
颜如璋道:“怎么了,发生何事?”
赵踞居高临下,拧眉咬牙道:“朕说了会考量,你为何要抢着跟太后说?”
颜如璋满面疑惑:“说什么?”
赵踞道:“你撺掇太后把鹿仙草赐给禹泰起!”
颜如璋眨了眨眼;“哦?”
雪茶见势不妙,早缩着脖子往外退去。
第66章
乾清宫殿前,雪茶给掀翻在地上,一左一右两个太监手中拎着廷杖,劈里啪啦,打的十分欢快。
板子拍在肉上,疼的雪茶浑身发颤,忍不住大声惨叫:“皇上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殿内,颜如璋咳嗽了声:“皇上,不如适可而止吧,再打只怕真要出人命了。”
赵踞一言不发。
颜如璋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又问道:“皇上这样动怒,是因为雪茶自作主张呢,还是因为心里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赵踞抬头,目光闪烁。
颜如璋想到他先前以为是自己跟太后撺掇的时候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笑道:“此刻皇上心中想的是什么,那就是什么了。”
“你!”赵踞一拍桌子。
“其实这主意的确是我提出来的,就算雪茶公公不跟太后说,我迟早也是要说的,”颜如璋叹了口气,说道:“皇上总不会也要把我推出去一块儿打吧?”
赵踞拧眉,低头不语。
颜如璋道:“其实我也是不懂,为什么皇上对小鹿姑姑那样不同?”
“有什么不同的。”皇帝眉头锁的更紧。
“说不上来,”颜如璋琢磨着,“起初看着像是仇敌般,可是渐渐地就不是那个意思,先前太后把她关入慎刑司,听说是因为、咳,因为她勾引皇上……我心想小鹿姑姑应该干不出这种事,那么……到底是怎么样呢?”
赵踞顿时想起在梅花林中那寒冰带雪的一吻,刹那间唇齿鼻息之中仿佛有梅花的清冷香气沁绕,隐隐地还有些许清甜。
回忆起来,居然忍不住地怦然心动。
这种荡漾微甜的感觉,甚至足以把她那些恨人之极的话自动忽略了……
但是面对颜如璋,皇帝却绝对不能将当日的真实情形告诉,难道要说:不是她勾引,而是自己主动?
假装不耐烦般的,赵踞道:“什么怎么样,她怎么就干不出这种事了?”
颜如璋诧异:“这么说,难道真的是小鹿姑姑主动勾引皇上?还……亲了皇上?”
赵踞隐隐地有些恼羞成怒:“你好好地总打听这些做什么?不是已经说是个误会了么?”
颜如璋用可疑的眼神望着他。
正好这会儿外头太监来报:“皇上,雪茶公公晕过去了。”
赵踞闻言,才又哼了声:“这狗奴才也是罪有应得。”
颜如璋道:“既然晕了,皇上就饶了他吧,打了这么久,想必雪茶已经知道错了。”
赵踞敛眉道:“朕最恨吃里扒外的人,打他一顿是轻的。”
颜如璋却眨了眨眼:“皇上有没有想过,雪茶为什么要冒险这样做?”
赵踞原先猜透是雪茶搞鬼后,气怒非常,哪里还会仔细想原因。
听颜如璋问,赵踞便道:“他之前就跟那个丫头鬼鬼祟祟的,两个人想必暗中有些勾连。”
“勾连……”颜如璋忍笑,“雪茶是个太监啊,皇上,何必就说的如此。”
赵踞牙痒:“太监怎么了,你没有看他们两个鬼祟的样子,得闲就粘在一起,他明着伺候朕,我看暗中都成了鹿仙草的耳目了,之前已经教训过他,只是死性不改,如今更变本加厉。”
颜如璋叹道:“叫我说,雪茶只怕也是为了皇上您好。”
“为了朕?”赵踞只觉匪夷所思。
颜如璋道:“雪茶伺候御前,皇上您的喜怒哀乐他自然最是了解,别说是雪茶了,就算是我,看着皇上因为小鹿姑姑而起的种种反常也是惊心的,何况是雪茶?”
赵踞十分不服气:“朕哪里反常了?”
颜如璋看着他,并不言语。
赵踞磨了磨牙,冷道:“朕自然是心里有数的。”
颜如璋叹道:“是吗?皇上之前的确是进退有致从容不迫的,我跟您提的派一个人做禹将军的心腹,若是这人是后宫任何一个其他的,我想皇上绝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颜如璋笑了笑:“其实除了雪茶,我,我想,禹将军应该是最先发现的吧,所以那时候他才故意跟皇上讨要小鹿姑姑。”
那一双好看的凤眸慢慢睁大。
赵踞人在局中,懵懂不觉,此刻听了颜如璋的话,突然惊心:“你说什么?”
颜如璋叹道:“皇上,你这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他说完又叹了声,“我看禹将军也非池中物,他敢这样试探皇上,可见其人心机跟见识都非同一般。皇上若是压不住他,将来,只怕他就会成为第二个蔡勉。”
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赵踞,颜如璋又道:“孰轻孰重,皇上自然早就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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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茶公公做为皇帝的头号红人,向来无往不利,这次突然给给打的极惨,却没有人知道其中原因。
仙草听说这消息后,因为从罗红药的话里察觉了雪茶暗中所做的……自然也猜到了这一场痛打多半是因为“东窗事发”,给赵踞发现了。
这天黄昏时分,天又开始落雪,加上因为冷,宫道上空空荡荡,并不见人影。
仙草提着个红木食盒,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偷偷摸摸地沿着墙根往前。
她早打听雪茶给皇帝打了一顿后,便在东五所的长柏宫内住着养伤,皇帝还革除了他乾清宫首领太监一职,不可谓不凄惨。
仙草其实早就想来探望雪茶,只是因为知道自己在皇帝的眼中是个尴尬敏感的存在,生恐接触雪茶的话反而给他带来灾祸,因此只选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避着人悄悄地过来探看。
进了长柏宫,夜色更深了些,却见整个院内空无一人,眼前的几间房内却都亮着灯。
仙草低着头悄悄地上了台阶到屋檐底下,却听到其中一间房内人声吵嚷,夹杂着“五六七……开大”之类的声响,想必是太监们闲着在赌博。
仙草又悄悄地沿着窗边儿往左手边去,直到了最靠墙的一间房前才站住。
这间房内却没有亮灯,仿佛没有人在似的,仙草有些犹豫之中,里头传出一声细微的咳嗽。
听了这声,仙草猛然一震,忙用力将门推开。
门发出吱呀的响动,里头的人听见了,就低嗽着说:“是谁来了,口渴了,倒一杯热水来。”
仙草忙把食盒放在桌上,去摸了摸桌上的茶壶,冰凉一片。
又看看地上的火炉,里头的炭早不知什么时候熄了,毫无温度。
仙草心绪复杂,那边雪茶道:“快倒一杯来……怎么了,我如今连你们都指使不动了吗?”
仙草听他的声音很是微弱,鼻子不禁就算了,脱口说道:“这水是冷的,我给你弄点热的去。”
“你……”那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雪茶爬起身来,“是小鹿崽子?”
仙草听了这称呼,苦笑道:“是我啊,公公。”
这屋内没有点灯,仙草只模模糊糊看到有个人影在前方,想必雪茶也正盯着自己。
半晌,雪茶说道:“你又来做什么?”
仙草说:“我……当然是来看看雪茶公公的。”
“哼,”雪茶道,“你是来看我倒霉的样儿的?你如今高兴了?”
仙草低头道:“我高兴不起来。”
雪茶道:“那是为什么?”
仙草道:“要是有个人为了我而遭难,我还幸灾乐祸,那我还算是个人吗?”
黑暗中雪茶微微一抖,然后他默默地说道:“倒也不用这样说,我也不全是为了你,我当时就告诉你了,我是怕你祸害我们主子。”
仙草笑了笑:“不管是为了什么,我承了公公这个情了。”
雪茶不言语。
仙草也不做声,只转身出门。
正有个小太监猫着腰窜出来要去出恭,一眼看到她,以为是哪个宫里来的宫女儿,正诧异,仙草招手道:“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