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跟谭伶一起,闹得鱼死网破。
可与此同时又有另一个最大的疑惑浮现出来:夏叶不是在禹泰起手中的吗,她怎么会回到京城?
按理说禹泰起不该是那种疏忽大意的人,他当然知道仙草要回京的,假如放纵了夏叶,那么就可能对仙草造成致命的危害。
难道真的是一时没有看住人让夏叶逃了出来?
心底无数个念头掠过,阴云密布,雷声阵阵,且有刀光闪烁,在自己头顶乱舞。
在仙草看着夏叶的时候,夏叶也正盯着她。
缓缓向仙草露出了一个意义莫名的笑,夏叶道:“看见我很意外吗?小鹿姑姑。”
仙草的双腿蠢蠢欲动,几乎要自发地带着她这个人逃出厅内。
蔡勉在旁边,不露声色地打量着两人。
终于仙草惊叫了声:“姐姐!”
她爬起身来,踉跄上前,奋力一把抱住了夏叶,孤注一掷地叫道:“你没事?你是怎么回来的?知不知道我可担心死你了!”
夏叶浑身僵住,然后用力将她推开,脸上露出嫌弃之色。
仙草眼巴巴地看着她。
夏叶深看仙草一眼,回身向着蔡勉屈膝行了个礼,道:“参见太师。”
蔡勉道:“她方才说的你都听见了,你告诉本太师,那是不是真的?”
仙草满脸无辜的期待,手却蓦地攥紧。
夏叶回头看了仙草一眼,终于说道:“回太师,后面的事奴婢不知道,但前面的事她没有说谎,本来奴婢要用毒的,谁知禹泰起精明非常,反而识破了奴婢的行藏,禹泰起武功高强,奴婢不是对手,他本要杀死奴婢的,当时还多亏了小鹿姑姑替奴婢说情,才留了我一条命。”
在听着夏叶说话之时,蔡勉的目光还在不住地逡巡。
仙草却尽量自控,不敢露出任何恐惧或惊愕的表情。
直到听见夏叶说“她没有说谎”,仙草清晰地察觉自己的手指甲在掌心深深地一刺,继而蓦地放松。
蔡勉听了夏叶的回答,微微颔首:“好。”
这样一句,便救了仙草的命。
蔡勉应了声后,一挥手:“你先下去。”
夏叶行礼后重又垂头退下,不再多看仙草一眼。
剩下仙草跟蔡勉面面相觑。
仙草努力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太师这下可放心了吧,奴婢说过了,奴婢全心全意帮着太师做事,毕竟太师位高权重,世间谁不敬畏?且之前太师还给过奴婢银子呢,奴婢感激在心。别人都没有对奴婢这样好过。”
蔡勉似笑非笑道:“你知道就好。”
仙草认真道:“奴婢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清楚呢?”
蔡勉琢磨片刻:“既然有夏叶给你做证,那这次就算了,禹泰起毕竟并非是个好对付的,连周知府都栽在他手中,要你们去杀了他,的确有些为难。”
仙草心有余悸道:“是啊太师,那个人真真可怕,幸而他没有对奴婢起疑,不然我跟夏叶姐姐都要死在他手里了。”
蔡勉眼中透出恨意,却又定神看向仙草:“既然如此,你回来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本太师另外有一件差事要你去做。”
仙草眨眨眼:“不知何事?太师请吩咐就是。”
蔡勉沉吟道:“你离开皇宫有一段时间,大概不知道,颜家有意送那个什么京城第一美人的颜珮儿进宫,哼,他们家里倒是打了一手好如意算盘,有个当太后的,还想再弄个当皇后的。”
仙草微微一震。
蔡勉继续道:“不过皇上年纪渐渐大了,也越来越喜欢自作主张,倒是得有个可靠的枕边人看着他才好。”
蔡勉这话,多半是想弄个能跟颜珮儿一较高下的皇后人选。
仙草试探问:“太师的意思是……”
蔡勉忖度地看着她:“过两天你就知道了,好了,你来了也有段时间了,就先回宫去吧。”
仙草没想到蔡勉这么快放了自己,她本要谢恩然后快手快脚地离开这龙潭虎穴,可转念一想,却又讪讪道:“太师,奴婢还有个不情之请。”
蔡勉疑惑道:“什么?”
“虽然不好开口,但……”仙草有些不太好意思:“奴婢这次出去一趟,之前太师赏赐的银子都花光了。不知道太师能不能再……”
蔡勉意外之余,面上露出鄙薄的笑:“银子事小,你尽心给本太师办事,以后自然不愁金山银山,只是你要打起十万分精神办差使,别再似之前了!若还办的不好,小心这银子成了你的买命钱。”
旁边侍立的管事上前,又递了两张银票给她。
“奴婢当然会谨遵太师教诲,”仙草捧在手中,眉开眼笑:“多谢太师。”
蔡勉见她在这时候居然还不忘贪财要钱,反倒越发放心了几分,便不再为难,一挥手示意她去了。
***
仙草退出了厅内,来到门口,见谭伶正望夫石一样立在旁边,呆若木鸡状。
仙草忙上前挽住他的手,笑道:“公公,太师问完了话,咱们可以回去了。”
谭伶如在梦中,闻言忙回神,两人拔腿往太师府外而行。
毫不停留地出了府门,仙草要上马车,但浑身上下却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才一抬腿,整个人就顺着车边往下滑去。
谭伶及时地在后面扶了她一把,将她送上马车,自己才纵身跳进里间。
仙草进了车厢,整个人瘫软倒下,只顾呼气。
谭伶看着她脸色雪白的样子:“太师……没有为难姑姑吗?”
仙草苦笑道:“公公,方才差一点点,咱们两个就出不来了。”
谭伶想问蔡勉跟她到底说了什么,却又有点儿不敢深问:“好歹姑姑的福分大。”
仙草缓缓地吁了口气,一眼看见旁边放着的没喝完的甘草饮,忙又捧起来喝了半罐子,甜甜的香饮入了腹内,缓解了积攒的惊慌,颇为治愈。
谭伶不言语,仙草也不说话,她抱着罐子发了会儿呆,想的却是在太师府内夏叶的那番话。
夏叶为什么要替自己圆谎。为什么不揭露是自己跟禹泰起设计了她?
难道夏叶跟蔡勉合谋……在设计什么圈套?
仙草用力一摇头: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导致了夏叶的转变?
实话说,当时仙草看见夏叶的一刹那,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但是在飞快地猜测过所有可能之后,仙草决定孤注一掷。
她不相信禹泰起会是那样粗心大意的人。
就算看守不小心放走了夏叶,禹泰起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至少绝对不会让夏叶如此平平安安地回到京城。
除非他一心想要仙草死。
那么反过来推:如果夏叶安然地回到京城,那或许意味着,她对仙草没有威胁。
虽然这种想法太过大胆而惊世骇俗了。
但是偏偏就真的给她赌对了。
仙草发了半晌呆,打了个饱嗝,目光左右逡巡,慢慢定神。
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抬手入袖子里掏了掏,摸出那两张银票,不出所料又是二百两。
有权有势有钱可真好啊。
假如这一百两银子落在平民百姓手中,至少也够了几年的花销了,怪不得那么多人愿意当太师门下走狗。
仙草打量了银票一会儿,把其中一张银票拿了往前递了出去。
“公公,这个给你。”
谭伶正暗中打量她的神色,猜测方才在太师府发生何事,见状怔住:“姑姑这是何意?”
“见者有份,这是方才太师赏赐的。”仙草道。
“可、无功不受禄。”谭先生苦笑。
仙草笑道:“劳烦公公跟我受了这场惊恐,这一路上也还多蒙你照顾,又是你请我吃烤鸭,这点算是我的心意,你拿着,以后咱们之间兴许还会有交情呢。”
谭伶很是意外。
他的官职不低,可薪俸有限,虽然不算赤贫,但毕竟不是那种恶形恶相的贪腐之辈,这一百两银子对他而言也算是颇为难得了。
只是想不到,这小宫女居然有本事从蔡勉手中讨银子,而且如此正大光明的,且又难得的豪爽大方,令人舒服。
一刹那,看着对方可喜的脸庞,谭伶心中竟掠过个奇怪的念头:“怪不得皇上不知为何,非得让她回宫,甚至宁肯冒着得罪禹将军的危险。”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谭伶心中转念,终于双手接过:“多谢小鹿姑姑。”
仙草笑道:“咱们这也可以叫做‘苟富贵,勿相忘’了。”
谭伶实在忍不住,加上缓解了最大的危机,不由也出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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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来至宫门前,却从马车之后又有几匹马儿不紧不慢地赶了上来。
谭先生才跳下车,回头一看来人,忙撩起袍子跪地行礼:“参见高公公。”
高五下马,抬手道:“不必多礼,起身吧。”
谭先生站起身来,疑惑道:“公公是从哪里来,难道也有外差?”
高五自然是奉皇帝命令前去太师府查看端倪的,见到谭伶跟仙草出府,他却不露痕迹地一路跟随,直到现在。
高五并不多言,只吩咐道:“你随我进宫面圣吧。”
此刻仙草也从车内跳下地来,一眼看见高五那张阴沉的脸,不由笑道:“高公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日见到你这张脸,真真恍如隔世了。”
高五淡冷地瞥她一眼:“姑姑这一路上几生几死的,差一点就真的隔世了。”
这话说的恶毒,仙草却毫不在意,仍是笑道:“看着我没死,公公是不是有些失望啊。”
高五正色道:“不是。”
仙草道:“原来公公还对我有一点情分。我心甚慰。”
高五奇怪地看着她:“我不是‘有些’失望,我是‘极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