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又在心头隐秘地响起,可皇帝居然不敢将她喊出口。
甚至在同她缠绵缱绻、情动已极的时候,也只能在心中叫着这个名字。
怀中的人轻轻地扭动了几下,像是因为过于喜欢而有些小小地不安。
然后,皇帝听见她弱弱低低的声音,说道:“我也……只喜欢你,最喜欢……”
皇帝的身心突然微微战栗,他没有看面前人的脸,只是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他知道这是徐悯,是徐悯在跟自己说话。
她喜欢自己……只喜欢自己。
虽然明知道如今的她并非昔日的她,可这仍是让皇帝情难自禁。
欣喜若狂也不足以形容皇帝此刻的心情:“最喜欢谁?”他忍不住颤声问。
“最喜欢,”仙草略微停了停,然后继续说道:“……赵踞。”
坠入情迷之中的皇帝并没有像是平日般的警醒。
所以他一时竟没有仔细体会,“赵踞”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昔日小鹿曾凶过他打过他。
但是小鹿从来没有直呼过他的名字。
曾直呼他姓名的,只有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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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妃典礼定在了四月中旬。
同时皇帝一直在等的事情也有了回音。
夏州方面传来消息,禹泰起带兵从城外平安返回。
那时候朝廷所派的安抚使经过星夜兼程,已经到了夏州。正好跟禹泰起做了交接跟详细的询问。
原来禹将军带兵在外巡查的时候,无意中遇到雪崩阻路。
为了寻路返回,又误入了关外异族的地盘,经过长时间的对峙跟谈判,终于跟对方的部族约定谈和,对方派了向导引路,禹泰起才带兵重新绕过大雪山返回。
此行虽然耗时过久,但也算收获巨大,毕竟军队抵达了先前未曾涉及的关外地方,为以后的行军作战布局或者疆域开拓自有莫大好处。
朝廷的安抚使仔细地将禹泰起的行军图以及所描绘的全新域外路线图仔细看过,并无差漏。
又询问了禹泰起的部属众人,也没有任何出入。
三月中的时候,安抚使奉皇帝命令,请禹泰起再度同行入朝。
对于禹泰起的此行,夏州的上下将领一致持反对态度。
但禹泰起却欣然同意,他力排众议,轻装简从随着朝廷钦差启程回京。
几乎与此同时,朝廷往蜀中去的使者也抵达的邺王的王府,询问有关禹泰起跟邺王私下相交之事。
邺王因身染疾病,给人扶着出来相见安抚使,对于之前御史所弹劾的一概否认。
安抚使见邺王面黄肌瘦病弱之态,当即也传达了皇帝的抚恤之意,言明皇帝其实并无任何怀疑邺王之心,只不过为了堵住朝廷之中的悠悠众口,才特意派他们走这一遭而已。
安抚使在蜀中耽搁的这些日子里,朝廷又飞马传来了宫中的紧急诏谕,原来正是因为皇帝要举行封妃典礼,所以请远在蜀中已经数十年不曾回过京城的邺王回京,也算是皇族之人天伦团聚。
朝廷的钦差跟安抚使们将皇帝诏谕传达给邺王,但邺王却以体弱病重不能支撑、且祖宗遗训外封的藩王不能随意回京为借口拒绝了。
四月九日,京城的北门,黄沙铺道,闲人避让。
宫内司礼监派出的太监们肃然立在城门口眺首迎接。
这是京城之外的一品大员回京才有的排场,而太监们迎接的,正是随着朝廷钦差返回京城的夏州王禹泰起。
早在禹泰起还在路上的时候,坊间就有传闻,说是皇帝这一次召禹将军回京,是因为禹泰起功高卓著,皇帝是想加封他为“夏州王”。
如果此事是真,禹泰起可算是本朝第一位异姓王了,其显贵荣耀无人能及。
当然此事有人欢喜有人忧,老百姓们对此事自然喜闻乐见,忙着跳脚的,是朝中的那些文官们,尤其是御史跟言官,每天几乎要跳到泰和殿顶上去。
跟禹泰起回京的盛/大排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西南蜀中方面,派去邺王府的安抚使们冷冷清清,空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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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泰起入京后暂时在贤良祠安置,次日进宫觐见皇帝。
而第二日,恰是新进采女进宫的日子。
后宫的妃嫔们等这一天不亚于等待封妃大典,早早地便出来看热闹,想瞧一瞧新进的秀女都是什么资质,有没有什么格外出色的。
仙草因近来妊娠的厉害,人都饿瘦了许多,精神不振,自然也不愿外出。
最近她也没有再住在乾清宫,毕竟要封妃了,又加上太后提议,皇帝本想将她安置在靠乾清宫最近的采薇宫,不料有次仙草无意中经过宝琳宫,竟莫名喜欢上那里,便一定要去。
皇帝本来怕她触景生情,可却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只得勉强答应。
他暗中吩咐谭伶仔细看着,若有不妥立刻把人带走,不料住了一段时候,并不见什么异样,皇帝的心才渐渐放下。
外头渐渐地春光明媚,仙草却趴在窗前的桌子上,方才她求了谭伶半天,谭公公才勉强许她喝了半碗的冰莲百合,稍微解了些暑热。
正在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蝉唱,突然听到有人轻声唤道:“小鹿姑姑。”
仙草半睁双眼,却见窗外探出一道人影,看着像是哪个小太监。
这会儿谭伶才刚出去,仙草问道:“做什么?”
那小太监满面警惕,低低说道:“有人叫我带句话给小鹿姑姑。”
仙草打了个哈欠:“有人?什么话?”
“她问姑姑,是不是忘了徐大爷了。”
仙草一愣:“徐……徐大爷是谁?”
那太监盯着她,狐疑道:“徐慈。”他说了这个简单的名字,突然像是发现有人靠近的狐狸,转身消失的不见踪影。
仙草呆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窗口:“徐慈?”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根细如牛毛的针似的,起初扎在人身上也并不觉着疼,但是久而久之,却觉出了异样的疼痛。
仙草喃喃道:“徐慈?徐慈……”
谭伶在入内的时候,恰好听见了这两个字。
他的脸色一变,闪身到了仙草身旁。
仙草双眼恍惚,心底突然闪过一张极为温和清隽的脸,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将那张脸看仔细,突然有一个极大的浪头拍来,把那张脸拍的粉碎。
她难受的抬手摁住胸口,竟把方才才喝下去的冰莲百合尽数都吐了出来。
谭伶急了:“太医,快来!”
殿外驻值的两名太医听见声响即刻飞奔入内,却见仙草脸色发白,双眸半阖。
太医将手指搭在仙草脉上,却惊得差点把手甩开。
原来她的手腕竟然如冰般寒冷。
***
秀女进宫的时候,皇帝正从延寿宫出来往前去,銮驾经过宫道。
远远地望见那偌大的黄罗伞盖当风飘摇,众秀女立刻垂首低眉,屏息静气地跪地参见皇帝。
皇帝也不以为意,淡淡地扫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又目视前方。
銮舆稳稳地正将经过的时候,皇帝却突然像是感觉到什么异样。
出于本能,他蓦地回头。
人在高高的銮驾上,皇帝看到在众采女之中的一道身影。
只是看见了一个半垂着头的侧影,很秀气的远山眉,亭亭垂落的长睫,以及微微挑起的眼角……
四月的暖风中,皇帝突然觉着身心都冰寒彻骨。
还没来得及深思,皇帝已经喝道:“停。”
抬舆轻轻地落地,皇帝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那少女,良久才说道:“你,叫什么?”
少女起初似不知皇帝是在跟自己说话,竟默默地没有答应。
雪茶在旁道:“皇上问你话呢,还不回答?”
少女这才反应过来,一时错愕般抬起头来。
近在咫尺,看的更加清晰了。
这是一张眉目如画的脸,眉若远山,双眸明亮,乌黑的鸦鬓,肤色白皙如无瑕美玉。
皇帝的目光像是黏在了对方的脸上,却没有出声。
雪茶本来不以为意,猛然间看见这张脸,心中打了个提突:总觉着……这幅眉眼儿似乎有些眼熟。
又因见皇帝这般格外留意,雪茶不免也多看了几眼。
然后雪茶几乎大惊失色。
他毕竟不如皇帝一般城府深沉,整个人踉跄倒退了一步,好像白日见鬼,差点儿失声叫出。
此时,面对皇帝的凝视,少女的脸上略微浮现淡淡地晕红,她有些不安般低头轻声回答:“回皇上话,民女姓胡,名唤漫春。”
皇帝听了这把声音,摁在抬舆上的手微微收紧,直到听见这个名字,才又慢慢地将目光从对方脸上转开。
“起。”淡淡一声吩咐,御驾重又往前而行。
雪茶愣愣地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少女,好不容易咽了口唾沫,又起身追着御驾而去。
陪着皇帝走了半晌,雪茶回头看向秀女队伍,那些人已经重又往内去了。
雪茶愣愣地抬头看向皇帝:“皇上、方才那个……”
皇帝置若罔闻,脸色沉静。
但雪茶却看出皇帝的心中只怕不如面上这样平静。
毕竟,那名叫做胡漫春的女子,虽然年纪有些轻,但是细细看去,容貌竟跟那人有五六分相似。
可不管是皇帝还是雪茶,都明知道那个人如今在……
今日是禹泰起进宫,皇帝本该在乾清宫接见,可此时突然有些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