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这才噤口。
高五领了那老太监下去,赵踞回头看着方太妃道:“太妃听明白了?哪里有冤枉你的么?”
方太妃垂眸不语。
赵踞说道:“当时徐悯瞒天过海,你必然不知紫麟宫发生何事,但后来你必然是窥知了什么,便泄露给了太后,才导致太后一怒之下赐死了徐悯。可后来在避暑行宫里,你又对太后说了什么?”
事到如今,方太妃也无可隐瞒了。
“我跟太后说,这鹿仙草举止古怪,倒好像是徐悯借尸还魂。”太妃吁了口气,将身子往椅子里靠了靠。
此刻方太妃万念俱灰,自己实在低估了面前这位对手。
赵踞一点头:“还有呢?”
方太妃摇头苦笑道:“太后当然不信,但我也没有想太后会全信,毕竟有一点怀疑的种子就够了。”
“你是怎么给太后下的毒?”
方太妃沉默,片刻后才说道:“我曾给太后的殿内熏香中加了一点迷迭引,可以让人精神恍惚,懈怠精神,我趁着接近太后的时候,把一点黑鸩点在了太后耳垂之后。可是我先前所说并非虚言,我其实并没有想要谋害太后,毕竟谨宁已经给颜家订了亲,且谋害太后风险甚大,可是胡漫春她因又给太后责打,实在无法忍受,才逼着我……”
赵踞黯然。
方太妃闭上双眼,说完后站起身来,她望着皇帝道:“皇上,我可以把所有都坦白相告,我只有一个请求。”
“怎么?”
“请皇上不要为难谨宁。”
赵踞冷笑道:“现在你才想起谨宁?你犯的这些罪,足够诛九族的了。”
方太妃落下泪来:“谨宁她什么也不知道,是无辜的,又是皇上的妹妹,皇上你网开一面,别为难她,一切罪责我自己领了就是。”
皇帝目光涌动,半晌方道:“好,朕答应你。”
方太妃起身,缓缓跪地,向着皇帝磕了个头:“多谢皇上,我死也瞑目了。”
皇帝转身欲走,却又问道:“你先前说,你跟太后说徐悯借尸还魂,是当真的,还是故意惊吓太后?”
方太妃道:“世间哪里有借尸还魂这种事,我不过是看鹿仙草举止反常,故而异想天开,自然也是想引太后即刻召德妃前来才故意这么说的。”
皇帝笑了笑,转身往门口走去。
将出门之时皇帝回头,他最后看一眼方太妃:“你可知,太后临去的时候跟朕说,让朕好生待她。”
太妃不解何意。
赵踞又是一笑,负手出门去了。
太妃看着皇帝那意味深长的笑容,正在惘然之时,外间高五带了两名太监进内,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个托盘,里头赫然放着一盏酒杯。
方太妃的瞳仁收缩:“皇上……”
高五将那酒杯端过来,叹道:“皇上毕竟仁慈,太妃终于也可以尝尝这鸩酒的滋味了。”
向来寡言的高公公顿了顿,突然又低下头,在方太妃耳畔低语了一句。
方太妃猛然一颤:“你说什么?”
高五笑道:“不然太妃以为,像皇上这般精细英明,怎么会对那鹿仙草宠爱有加呢?”他看着方太妃错乱失神的表情,对那两名太监使了个眼色,“伺候方太妃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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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赵踞离开方太妃宫中,一路起驾往回。
虽然料理了方太妃,但皇帝的心中却丝毫轻松之感都没有。
经过延寿宫的时候,突然叫停了肩舆。
皇帝迈步往前,向着宫门口叫道:“平安。”
那边毫无动静,雪茶忙道:“皇上叫平安?奴婢给您抱来。”
皇帝一摆手,自己迈步走到宫门口,果然见平安耷拉着脑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赵踞俯身:“不要等了,母后不会回来了。”
平安抬头看看他,两只乌溜溜的眼睛湿漉漉的。
赵踞探手将平安抱起来,突然觉着这狗儿轻了许多,看样子雪茶说的不错,若不是因为有毛儿撑着,只怕真剩一把骨头了。
赵踞抚了抚平安,狗儿趴在他怀中动也不动,皇帝抬头看了看延寿宫的匾额,终于抱着狗儿转身离开了。
第175章
随着西南邺王兵败的消息传到夏州,西朝的进攻也随着放缓了。
禹泰起自然是临阵经验丰富,有他坐镇,就算千军万马阵列跟前,也自稳若泰山。
其实目前最让禹将军觉着不安的,不是城外的战事,而是仙草的身体。
从当初将她从避暑行宫里救了出来,一路已经刻意放慢行程,总算有惊无险地到了夏州。
又因为才换了地方,未免有些水土不服,起初几乎无法进食,请了许多地方上有名望的大夫,才算勉强度过最危险的时候,慢慢调养过来。
禹泰起之所以同意让仙草见谭伶,一是因为谭伶所说的机密非同小可,二也是想看看谭伶有没有法子可以让仙草恢复的好些。
谁知见过谭伶之后,却反而比先前更加消沉了似的,竟让禹泰起有些后悔让谭伶跟她见面了。
私下里,禹泰起询问仙草的意思,毕竟他也知道皇帝想让她回宫。
仙草只是摇头,并不想就此多言。
仙草原先的确是不想留在宫中,谁知阴差阳错地中毒失忆,竟然给皇帝骗的上了贼床,这倒罢了,居然还有了身孕。
当初因为那小太监一句“徐慈”,引得她心神动荡,昔日的种种闪现心头。
醒来的时候,面对的却是令人啼笑皆非的难堪情形。
简直如同一场大梦,醒来后物是人非,简直叫人毫无头绪,更加无法收拾。
机敏如她,几乎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场面。
她知道自己对皇帝下不了狠心,本来以为无法面对就索性干脆离开就是了,谁知到了如今这种走也走不成的地步。
因为腹中的孩子,仙草曾经也想过将错就错,留在宫中。
但是很快她发现这条路不通,因为她毕竟已不是那个失忆的鹿仙草了。
明明记得自己曾经是徐悯,碍于曾经的身份跟以往的事,所以在面对赵踞的亲近之时,竟是不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从而也露了破绽。
禹泰起的出现让仙草看到了新的契机。
原本她对禹将军避之不及,是因为觉着禹泰起对自己有男女之情,却是做梦也想不到,小鹿,竟是禹泰起的妹子。
突然间有了这偌大的靠山,才让仙草又看到柳暗花明的机会。
虽然这对禹泰起而言有些不公平,但是没有法子,仙草又一次把他当作了“跳板”。
她在等待一个可以离开皇帝的机会。
可是却想不到,这机会以一种十分难堪甚至让她难以接受的方式出现了。
在行宫的小佛堂之中给皇帝质问,仙草原本以为百毒不侵的心突然一阵剧痛。
正如赵踞所想,本来以仙草的机敏,她是能够察觉赵踞话中有话的,比如当时他不是说“你”,而口口声声的“徐悯”,不过是说给外头的胡漫春听的罢了。
但是仙草却没有留意到。
她看着皇帝冷峻的眉眼,当了真。
而让仙草不安的,正是因为这份“当真”。
假如她对皇帝无心,自然就不会当局者迷,她会很轻易地看出皇帝在做戏,同时也会很轻松地配合他一块儿演。
但事实是……
她居然“当真”了。
仙草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肚子里的小家伙仿佛也感觉到了她不开心,时不时地会动弹几下,仿佛在无声地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仙草抚着日渐隆起的肚子,心中悲欣交集。
这个宝宝似乎很活泼,却不知将来会是像谁的脾气?
像是小鹿?还是皇帝?
简直令人无法想象。
***
西南大捷的消息是在腊月初传到夏州的。
仙草的月份已经大了,越发行动不便,但是听了这消息,却仍是觉着略略开怀。
谭伶将皇帝设计声东击西,潞王假意投诚等尽数向仙草说罢,道:“娘娘您瞧,皇上是不是极为英明神武?”
仙草笑了笑:“是啊。真是越发能干了。”
谭伶道:“娘娘这话若是当着皇上的面儿说,不知道皇上得多高兴呢。”
仙草垂了眼皮:“谭伶,如今我不在宫内,你也别叫我娘娘了。”
谭伶微窘:“可是……”
仙草却又温声说道:“反正我也不想回宫了,你说什么也是白搭。何况我在这里难道不好吗?若是这会儿在宫内,指不定多操心呢。”
这倒是,连谭伶都不能否认。
尤其是怀有身孕后,在宫内更加要步步留心,哪里比得上在这节度使府内般平安自在。
更加上因为仙草身子不适,禹泰起屡屡叮嘱叫谭伶不许勉强,所以近来谭伶都不敢再在仙草面前提赵踞以及回宫等等了。
但同时谭伶又深知,仙草肚子里怀的是龙胎,世上哪里有皇族血脉外流的道理?
只恨自己驽钝,一时还找不到破局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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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仙草因在屋内困的久了,十分烦闷,便让谭伶小慧等扶着自己出门透气。
夏州腊月的气候很是厉害,几乎滴水成冰,临出门的时候,彩儿跟小慧齐齐动手,拿了厚厚地银鼠皮,白狐裘把仙草裹的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