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以往的经验,五十多名重伤者至少要数天时间的流水治疗才能真正转危为安。
“当然。”娜娜瓦朝她一笑道,“放心吧,只要有我在,他们就都能活下来。”
望着对方信心满满的笑容,护士感到心头的担忧陡然消散了许多。
她深吸口气,跟着派恩小姐走进了帐篷内。
……
娜娜瓦戴上特制的橡胶虫手套后,站到了第一床病人面前。
成年日的进化让她的能力获得了新的特性,使得原本单纯的召唤形能力可以附着在物体上,并会持续对周围的伤势进行治疗。
比起之前直接灌输魔力来医治,新能力的效果明显不如前者,至少无法令伤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同样的,它对魔力的消耗要小得多,而且不需要本人持续施展能力——这也是附魔形能力的最大优点。
只要被魔化的物体一直存在,病人的伤口就会慢慢愈合,这令娜娜瓦有了同时治疗复数个病人的可能。更重要的是,它从根本上免除了以前魔力不足时,需要长时间轮换治疗、并反复破坏病患伤口所带来的痛楚。高阶觉醒后,她曾在沉池湾后方营地做过实验,一块附着了她魔力的纱布,能持续生效数天到一周不等,这已足够让重伤者脱离险情。
唯一的问题是,魔力耗尽后,物体也不会自行消失,而是会留存在患者体内。同时想要令魔力发挥出最大效果,魔化物必须尽可能靠近受创最严重的部位。因此娜娜瓦参照梦境世界的医疗教材,将缝合线与纱布当成了一内一外的首选。
她拿起手术刀,娴熟地切开伤员染满鲜血的腹部,找到被骨矛洞穿的肠子断口,快速缝合在一起。
用羊肠制成的细线能被人体自然吸收,即使愈合后也不必取出,基本可以视作完美的医疗材料。
当然,对于骨折等硬伤,缝合线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不过这类伤势暂时也不会危及到性命,大可交给医师和护士们去处理。
无冬城的医疗院制度发展至今,已从最开始的救急处理,发展出了一批可以独立实施简易救治的医护人员。
“排出血水后缝合刀口,下一个。”
“是!”
“伤口设置引流条,监控他的伤情变化。”
“交给我吧。”
“这条腿先锯断,以后再想办法。”
“明白!”
“……”
就在娜娜瓦·派恩的一道道指令中,医护人员纷纷投入到了紧张而有序的救治之中。医疗营地顿时成了另一个沸沸扬扬的新战场。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唯一的补偿
卡芭菈醒来时,手臂上已被缠上了厚实的纱布。疼痛感仍隐隐传来,只不过比起最初被红雾喷到时可以说微不足道了。
这让她不禁有些意外。
手臂上的伤口并不致命,理论上不会第一时间得到治疗,放到最后或是干脆等待自愈也不奇怪。毕竟小天使的能力特点和其重要性是任何一个入伍新人都会被反复告知的内容,她不觉得沙民会被特殊对待——如果是倾向坏的那一方面,反而还有那么点可能。
可如果不是能力所致,伤口又怎么会恢复得如此之快?
难不成……
她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丝不安。
或许得快点离开这里,回到军营去才行。
“法菈是吧?”一名护士注意到了她的举动,走过来看了眼挂在床头的名牌,“你现在的感觉如何?”
“并没有什么大碍,随时可以归队。”她翻身下床,装出不甘的模样,“我的好几个伙伴死在了魔鬼的手上,我想让它们立刻付出代价!”
“请节哀。”护士点点头,“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去一趟营地大帐,娜娜瓦·派恩小姐想要见你一面。”
卡芭菈微微一惊,“她……要见我?可我的伤差不多已经——”
“我也不清楚原因,不过这是她特意交代的。”对方笑道,“其他士兵想见见还见不到呢。跟我来吧。”
卡芭菈望着护士毫不设防的背影,犹豫片刻后还是跟了上去。
穿过层层关卡,在一座帐篷中,她见到了那名传说中的天使。
单就外貌来看,对方确实符合第一军中口耳相传的形象,既娇小又可爱,皮肤白里透红,一双眸子似乎还未完全摆脱稚气,压根就是贵族世家里出来的大小姐,用不经风雨来形容再合适不过。卡芭菈心里不由多了一份侥幸,也许事情并未糟糕到她预想的地步。
“那个……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可惜对方第一句话就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我很好奇,你明明是女巫,为什么却要隐藏自己的身份,跟普通人一样加入第一军?”
“我……我不太明白……”卡芭菈硬着头皮回道,裘达果然还是向上面报告了这一点么……
“你的伤势。”娜娜瓦指了指她的手臂,“虽然破口很多,但大多是锋锐利器造成的,魔鬼的爪子做不到这一点,我想应该是匕首或刺刀类的武器。另外我在清理创口时发现了红雾腐蚀过的痕迹——它会侵入皮肤下层的肌肉,甚至直达骨骼,唯有女巫才会受此伤害。哪怕你故意破坏过伤口,这一点也无法作伪。”
卡芭菈闭上了嘴。
对方并不是从裘达那里听来的消息,而且条理也说得一清二楚,可谓连狡辩的余地都没给她留下。先前还以为对方天真单纯,或许可以用言语或装迷糊来蒙哄过关,现在看不过是个可笑的打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道,“你见过被红雾腐蚀的女巫?”
娜娜瓦撇撇嘴,“我自己啊。”
卡芭菈怔住。
“都说红雾会对女巫造成极为严重的伤害,但具体的救治方法谁也不清楚,我只好亲自试验一番了。”小姑娘一脸坦然道,“万一真有姐妹被红雾所伤,我却束手无策,不就得后悔一辈子了吗。”她顿了顿,“还好只要不是吸入大量红雾,或是被喷中头部这种要害部位,短时间内都能抢救回来。所以你记住了,下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最保险的做法是立刻切断手臂。”
卡芭菈趟目结舌,她到现在都无法忘记被红雾侵蚀时的痛苦有多么强烈,一般体验过一后就绝不会想试第二次,而听对方的语气,竟像是重复了好几次似的。偏偏说到这点时,娜娜瓦的表情都没有太多变化,完全无法和她略显稚嫩的外表联系在一起。
贵族世家里出来的温室花朵?
别开玩笑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虽然曾贵为神女,但在谈判中仿佛从来都没有占过上风,无论对面的是碧水女王,还是一名北国小姑娘。
“……我的名字叫卡芭菈,来自砂岩氏族,法菈只是假名。”卡芭菈至此放弃了所有挣扎,将自己的过去一一道出。到了这一步,第一军已没可能再让她待下去,而因为她曾经效力于大酋长的死敌、灰堡三王女嘉西亚的缘故,被押回无冬城接受审判也不意外。
罗兰·温布顿固然坚持善待女巫,但不代表他会善待敌人的属下。
“我很好奇,在狼心的那场战斗中,你是怎么骗过教会纯洁者的?”娜娜瓦问道。
“指使术除了能命令他人,也可以用来命令自己——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话,它甚至能做到一些超出自身极限的事情,死亡也是其中之一。”卡芭菈缓缓道,“收到指令后,呼吸和心跳都会暂时停止,而当时纯洁者和审判军还在追杀狼王,并没有把太多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原来如此,你脸上的那道伤疤就是当时留下的吧?”派恩小姐沉吟了会,“我有些不太明白,你说自己加入第一军,是为了残存的族人,那为什么还要隐姓埋名,连活着的消息都没有告诉氏族?”
“我能说什么?带着大家去争取永久的绿洲,最后却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卡芭菈露出一股难以言语的苦涩,“他们将信任与希望托付于我,而我却把他们变成了毫无理性的怪物。上千名青壮族人死在异国,砂岩氏族也差点被吞并,我还有什么脸回到部族中?”
“第一军在沙民中征召人手让我意识到,自己唯一能做出的补偿就是加入军队,然后用获得的功勋去换取可供族人生活的绿地。沙民的审查不像你们那样严格,我编造了一个身份,并在围剿怒涛和削骨氏族时获得了布莱恩的信任。”她低下头道,“至于你们要如何处置我都行,不过……请不要迁怒到砂岩氏族头上——族里剩下的都是孩子和妇孺,她们并没有为嘉西亚·温布顿效力过。”
“我明白了。”娜娜瓦点点头,“你回去吧。”
“什……么?”卡芭菈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我找你来其实是想问你,脸上的伤疤要不要祛除掉。”小姑娘摊开双手,“但现在看来,你的答案是否。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接什么好。
没错,她在谈判中从来没有占过上风,以前在和碧水女王交涉时也常被说得哑口无言,就如现在一样……
但两者的感受却是如此的截然不同。
“对了,星花剧团今晚有一场演出,就在西隘营地中。”娜娜瓦笑道,“如果你现在归队的话,说不定还能看个结尾噢。”
卡芭菈咬咬嘴唇,以沙民之礼向她躬身致意后,转身离开了大帐。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士气赞歌
“这样做可以吗?”娜娜瓦回过头。
温蒂从垂帘后走出,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你都做出了决定,现在才问我不会太晚了吗?”
“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啊。”她嘟嘴道,“我又不像安娜姐那般聪明,做什么都信心十足。”
“能像她那样的,本来就没多少人吧。”温蒂柔声道,“所以选你觉得不会后悔的答案就行了。”
望着小姑娘若有所思的模样,她不禁生出了些许感慨。
记得第一次见到娜娜瓦时,对方还是天真单纯的丫头,看到鸟儿会上去叽叽喳喳说上两句,看到血会晕倒,别说为他人思考,就连自己的问题都闹不明白。
短短四年多的时间,她已经学会了站在别人的角度去看问题,并有了自己的主观判断,成长速度快得惊人。
事实上不只是她,闪电、洛嘉、莉莉,甚至是谜月,相较以前都有了明显的改变。
不管她们的选择是否正确,但至少她们敢于做出选择。
这大概就是年青一辈的特性吧……
温蒂微微露出苦笑。
而自己……却不再有这样的勇气了。
……
卡芭菈一路向着戏剧演出地走去——她不需要路标的指引,夜幕下的灯火与鼎沸人声便是最好的路标。
她的步伐越来越快,渐渐从步行变成了奔跑,不知为什么,她感觉到身体都仿佛轻盈了许多,过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回到第一军队伍中。
她调动起魔力,给自己下达了一个小小的指令。
——在人群中找到裘达。
当然,这么做是为了尽快找到班组所在。
毕竟她确定的生还者,也就只有他了。
身体如灵猫般快速穿过人群,眼睛不断捕捉着周围的景象,并与脑海中的记忆对应起来,一刻钟后,卡芭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几乎是同时,对方也注意到了她。
“裘——”
“太好了,你没事!”没等她反应过来,裘达已经一把抱住了她。
卡芭菈顿时一僵。
如果换作平时,她早就一个闪身避开不说,还会顺带一巴掌抽过去,但望着比自己还要激动得多的裘达,她举起的手最终也没能拍下。
不过只维持了数息不到,裘达便反应过来,他惊慌失错的松开手,结结巴巴道,“抱、抱歉……我忘了你是……那个,我只是太高兴了,并没有别、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