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太太从房中出来路过正厅,只见大太太神色焦急的看着她,拉着她的手不住的劝慰:“弟妹,小叔已同我说给你赔礼道歉,你便别再同他置气。”这番单独回去,于小叔于镇国将军府颜面都不好。
二太太扯了扯嘴角:“大嫂无需过虑,我不过是回娘家陪我爹娘吃顿晚膳,晚膳后我便会回来。”
“弟妹,要不你再等等,我唤小叔陪你一同回去。”
二太太淡笑道:“老爷现在想必忙的很,又何必去打扰他。”
大太太劝不住,唯有看着她们主仆二人离开。
郭妈妈小声道:“太太,老奴瞧着二太太眉眼虞色甚重,怕是与二老爷……”
“多嘴!”大太太低斥道。
出去后,王妈妈耳语道:“太太,似您方才这般举动,若不是老奴事先知晓其中缘由,怕是也会被您骗过去。”
二太太冷笑一声:“你又怎知我不是真的在生气。”
“您……”王妈妈低叹道:“如今您带着怒气回御史府,怕是很容易闹得人尽皆知。”
“那又怎么样,难不成到了事发之日,让我在中间受夹板气,既是三哥一家捅出的篓子,我爹自是会善后,我不找他想法子,还能找谁。”
王妈妈忙道:“您也别太意气用事,万一闹得您和老太爷生分,与您而言总是弊大于利。”
“怕什么?还有我娘呢?我就不信我娘真的偏袒三房。”她才是她娘的亲生儿,庶子怎能比得过亲生女。
王妈妈一想也是,不过心中还是止不住的担忧:“太太,若不然此事咱们先与大少爷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二太太眼睛一横,低斥道:“翊哥日后可是金榜题名之人,不可因这点小事让他分神,必要让他专心致志的读书。”翊哥是她所有的寄托以及将来的依靠,她绝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影响他。
王妈妈躬着身子,低声道:“老奴明白。”
这时马车驶过来,王妈妈扶着二太太踩上马凳,待她上去后方自己爬进去,马车慢悠悠的行驶,二太太低声道:“在苏州时整日整夜盼着回京,盼着回娘家,谁料真的回到娘家,竟出了这样丢人现眼的事。”
王妈妈垂着头,不言不语。
“你说,我爹会不会置我于不顾?”自小他爹就甚是疼爱三哥,其中缘由自是因为三哥的姨娘,如今为了三哥,会不会连她也不顾及了。
“不会的,您可是老太爷唯一的嫡女,他怎会不顾及您的感受,想必此时正在府中为您出谋谋划,解决此事。”
二太太低声道:“但愿吧!”
马车在御史府门口停下,下车后二太太径直走进去,门房只来得及请安,就见姑奶奶飞快离开的身影,王妈妈跟在身后不住的轻喊:“太太,您慢点走。”
沿路见到许多熟悉的身影,不过二太太绷着脸谁也没搭理直奔爹娘的院子,舒娘见到她的身影一愣,忙不迭福身:“姑奶奶,您怎么回来了?”
“我娘呢?”
舒娘踌躇下,眼神闪躲道:“老夫人……老夫人……”
二太太眼睛一肃,怒声道:“何事这般支支吾吾?”莫不是她娘算到她会回来,因此派舒娘在此拦她。
舒娘犹豫半天,低声道:“那您稍等,老奴这就进去禀告。”
二太太迫不及待道:“既然娘在屋里,不用你去禀告,我自己进去。”
“可是……”舒娘话还未说完,就见姑奶奶气冲冲推门进去。
屋内小憩的老夫人,闭着眼睛怒声道:“舒娘,我不是说过谁也不见吗?”
舒娘紧随其后,小声道:“老夫人,是姑奶奶回来了。”
老夫人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之人却是晌午前气愤而走的闺女,坐起身忙不迭问:“你怎么又突然来家了?”
“娘,我爹呢?”
老夫人皱眉:“你到底因何回来?”
二太太眼眶一红,低泣道:“为何?还不是没了法子,回来寻爹爹出个主意?”
闻言,老夫人眼睛一眯,冷声道:“莫不是你回去后,翰文给你脸色瞧了。”
“那倒没有,可是娘……这般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女儿实在受不住,”二太太脸色一顿,哽咽道:“我必须让爹给我个说话,不然今日我必闹得天翻地覆,别人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们逍遥自在。”
老夫人低沉片刻,轻声道:“听娘的话你先回去,之后的事情自有娘替你解决。”
“不!若爹今日不给我个说话,我必不肯善罢甘休。”二太太眼神如剑般看向王妈妈,厉声道:“你去唤我大哥过来。”
“嫣儿,你就听娘的话不成吗?”
二太太簌簌流泪,低泣道:“娘,女儿离家多年,在外一直惦记您与爹爹,好不容易熬到老爷被圣上调回京里,我方能跟着一同回京,日后也能在你们身边尽孝,可是如今呢?”话音一转,二太太脸色骤冷,疾言厉色道:“因着瑾姐,让我在老爷在婆家没了脸面,这口恶气让我如何能咽下。”
老夫人搂着她,不住的轻哄:“娘知道你受了委屈,心里不好受,放心,有娘在,旁人欺负不了你。”
“若这般,适才对峙之时,娘为何没向着女儿说话,反而一意偏袒瑾姐。”
此言一出,老夫人一把推开他,冷冷道:“我以为这些年你能有所长进,没想到……”
二太太哭嚷道:“这时候您还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待此事处理完,娘想什么时候训斥女儿,女儿听着便是。”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道:“你……你这番无理取闹的样子真是像足了你爹。”
提到他爹,二太太转头看向立在门口的王妈妈,大怒道:“我的话你也敢不听了?”
王妈妈身体一抖,忙不迭道:“老奴……老奴这就去。”
见此,老夫人恨声道:“王妈妈服侍你多年,你……你这么跟她说话就不怕寒了她的心。”
二太太低泣道:“女儿这不也是心急吗?”
舒娘端了杯温茶递给姑奶奶,轻声道:“老奴见您神色匆匆的过来,想必心中定是焦急万分,还是先喝点茶润润喉吧!”
老夫人也道:“舒娘说的有理,你先喝口茶定定神。”
二太太喝了半盏茶,方缓缓舒了一口气,低声问:“娘,瑾姐呢?”
“在我诵经念佛的祠堂跪着呢?”
二太太脸色微冷:“当年三哥不过是替您去郊外收租子,谁料竟鬼迷心窍的看上三嫂,如今倒好,生下这么个惹事生非,家翻宅乱的孽子。”
“好竹出歹笋,说的就是你三哥。”
“也不知三哥当年使了什么手段竟让爹同意这门亲事,”想及此,二太太脸上的冷意更重,冷声道:“不愧是商户出身,就是上不得台面。”
谁料老夫人猛地一掌拍向她后背,低斥道:“这话也是你能说出口的?不知隔墙有耳吗?”
二太太低笑道:“娘,这可是您的院子,防守的如同铁壁铜墙一般,怎可能被人传出瞎话。”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当家做主这么多年,如今儿女成群,说话怎还这般没有分寸。”老夫人提及这个,又道:“你家那个庶女六丫头,看着到是个十分机灵的孩子。”
二太太淡笑道:“那孩子却是心地不错,若不是有她在,玫儿指不定又惹出什么乱子。”
老夫人沉吟道:“那你冷眼旁观,她是做表面功夫还是对玫儿尚有几分真心。”
“自是对玫儿真心实意的好。”二太太怕她娘不信,便将六丫头在苏州这两年所行之事以及她对玫儿所做之事说了个大概。
老夫人颔首,叮嘱道:“嫣儿,内宅主母,行事要有张有弛,不能一意娇惯庶出又不能一意打压他们,要让他们打从心里惧怕你,尊敬你。”
“娘,女儿也是这般教育玫儿的。”
老夫人长叹道:“这些年你不在我身边,为娘总是夜不能寐,不是担心你的炮仗脾气就是担忧你拎不清头脑,所做之事糊涂至极,如今听你说了这么多,尚好……”
“娘,您惦记女儿,女儿又何尝不惦记您,若女儿一直在京中,便可时常过府探望您,在您身边尽孝心,可女儿这些年一直随着老爷外任,每三年便挪一个地方,好不容易老爷升至苏州知府,连续继任,女儿方能静下心来好好打理后宅。”
“娘知你这些年过得不易。”
二太太眼眶微红:“娘,不仅老爷担忧他的官位,便是女儿也十分看重,我陪着他从七品县令一步步熬到今时今日,其中心酸谁又能体会,如今被瑾姐一句谬言抹杀所有的辛劳与苦楚,女儿心有不甘啊……”
老夫人嘴唇微张,就见老大火急火燎的跑过来,他见三妹眼眶微红,喘气道:“娘,又出了何事?”
难不成三妹是为爹娘打架一事而来。
二太太没好气的对他翻了个白眼,怒声道:“出了那样的事还不够大?大哥莫不是盼着出更大之事?”
周大老爷焦急的解释:“三妹,你是不知道,爹跟娘……”
老夫人飞快截住他的话,冷哼道:“不该你过问之事休要多言。”
周大老爷苦着脸垂下头,低声道:“儿子明白。”提着的心总算落下,爹与娘打架后,他几番求见,娘皆是避而不见,如今总算看到她,她老人家的身体看起来确实无碍,不过爹那边……
说曹操曹操到,周老太爷拄着拐杖一撅一拐的进来,周大老爷忙带着众人对其行礼问安,二太太神色惊呼道:“爹,咱们分开也不过两个时辰,你怎就用上拐杖了。”
周老太爷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
“我怎么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讽刺道:“不用听你爹废话。”
“爹,您这腿到底怎么了?”到底是亲爹,二太太虽嘴上蛮横,但见他爹如今这般腿脚,心一下子软了,上前两步,担忧道:“爹,您这伤可是我们走后,不小心摔哪了?”
周老太爷哼声道:“问你娘?”
二太太回头,皱眉道:“娘,到底怎么回事?”本是寻他爹要个说话,如今他爹弄成这般,她怎好开口。
老夫人冷冷道:“就是你心中所想,你爹岁数大了,腿脚不灵活摔成这样。”
周老太爷气愤的指着她,却转头看向老大:“你听见没?你娘就是这般睁眼说瞎话。”
周大老爷神色尴尬,一会儿看看他娘,一会儿瞧瞧他爹,内心焦急不已,嘴上却不住的劝道:“爹娘,你们二老一人少说一句。”
二太太眼神疑惑的看向她大哥,忍不住问:“到底出了何事?”当着她的面打哑谜!
周老太爷咬牙切齿道:“当着闺女的面,你倒是不好开口了,如今你把我打伤一事,府中早已传的沸沸扬扬。”
老夫人对闺女挥了挥手,毫不在意道:“上娘这来。”
二太太神色惊恐:“娘,您把我爹给……打了……”咽了咽口水。
“打他也是他活该,夫妻相处之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难道只能他东风肆虐,不能我西风暴躁?”
“可是娘?”
老夫人斜了眼周老太爷,冷哼道:“如今屋中都是自家人,舒娘与王妈妈在外守着,任何人不得入内更不得偷听,再有闲话传出,”话音一顿,嘴角微微上翘:“你们知道我的手段。”
她二人打了个冷颤,福了福身轻手轻脚退出去。
老夫人缓缓走过来,周老太爷脸色一变,颤声道:“老大……快……你娘又要打我?”
周大老爷忙走到他爹跟前,扶着他爹轻声道:“爹,娘不会当着我们的面与您……与您……起争执。”‘打架’二字,他实在说不出口。
老夫人走到堂首,慢慢坐下,神色孤傲的看向老太爷,淡淡道:“明日你上朝探探圣上的口风。”
周老太爷怒声道:“你这是什么口吻?”竟敢趾高气扬的指使他。
“我就这样,不服就战!”
周大老爷一个头两个大,这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