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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所以会昏迷,一方面是怒急攻心,一方面则是因为对长子迟迟未归而长期焦虑导致。
  现在的时间点是他昨天得了算命先生的算命结果,回了家就一意孤行的要将长媳赶走,一家人集体劝说,他一怒之下晕倒,二儿子连夜去县里请来了大夫,明明说没什么大事,原主却迟迟未醒,顿时让全家人都慌了神。
  如果长子没在这个时候过来,长媳就会如原主所愿被赶出门。
  他手撑着塌,微微眯眼,耳朵动了动。
  有马蹄踏来的声音,看来,他们已经到了。
  下一刻,外面传来了马蹄嘶鸣声。
  正在外面劈柴的三儿子满脸兴奋的冲进了屋,“爹!!是大哥回来了爹,大哥骑着马和许多兵大人一起回来了!”
  全家都知道一家之主是多么疼爱这个长子,因为从记忆中就一直都是这样,倒也没有什么嫉妒的情绪,只是高兴大哥回来了一直在担心的爹爹也就不用发愁,不会想着赶走大嫂了。
  林时恒看了一眼傻乐的儿子,他的相貌还不错,准确的说林家这三个亲生子相貌都挺好,毕竟原主长相一直在线,他后娶的妻子倒只是相貌清秀,但显然三个儿子长相都随了爹,性子倒是和亲娘一样,敦厚温善,基本上属于闷头干活负面情绪统统没有的那种类型。
  像是现在,他就是纯粹的为平安回来的大哥高兴,完全没想过大哥有多么看不上他们这些弟弟。
  林时恒收回视线,脸上露出了喜意来,“快,快扶我起来,我要好好见见我儿。”
  三儿子高高兴兴的帮他穿好外衣,扶着他下了床,兴奋走到门口,此刻为首的墨沉柯正下了马,皱着眉嫌弃的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林家的院子还是挺大的,虽然屋子破了点,家里的人却都是勤快的,收拾的也算是妥妥帖帖,不光是劈开一部分地方种了菜,还养了鸡和鸭,虽然数量不多但等到它们长大了那也是一笔进项。
  这些在农家人眼中看起来代表了钱的鸡鸭落在墨沉柯眼里却让他十分嫌恶,尤其是看到地上的那几块鸡屎的时候,更加让他不肯踏进去一步。
  就在他不耐烦等待时候,屋里一个被高大汉子搀扶着一瘸一拐虚弱走过来的中年男人望着他满眼激动的红了眼,冲着他大喊一声:
  “我的儿啊!!!!”
  “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七年爹爹要担心坏了,生怕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回了家也不进屋,快些进来,老三家的,赶紧杀鸡去,给我家光耀好好补补身体……”
  墨沉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着面前这个被他叫爹叫了二十多年的男人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大串话。
  他不耐烦的皱眉,躲开了林时恒凑过来的手。
  “不必了,我今天过来是为了说一件事。”
  在林时恒不可置信越来越白的脸色下,他将自己并不是亲生,现在已经找到了亲生父亲的消息告诉了他。
  “光耀……你,你不是我的孩子?”
  听到动静出来的林家人眼睁睁看着林时恒脸上那受到重大打击的神色和说话都带着颤音的样子,心中也满是震撼。
  没人会比他们更加清楚爹多么疼大哥,结果现在,大哥竟然不是爹的亲生子?
  墨沉柯对着林时恒这副模样却没像是他的三个儿子一样心疼,而是皱着眉,不耐烦的道:“别叫我林光耀,我现在已经改回了父姓。”
  林光耀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又土又拿不出手,每次和人介绍的时候,他都是介绍自己取得表字,从不肯说真实姓名。
  不过现在好了,他已经找到了亲生父亲,也认了回去,他的父亲是三王爷,还很可能会是未来的皇帝,他将会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和这些连吃一块肉都要高兴许久的低贱贫民再没有关系。
  这话一出来,被儿子搀扶着的林时恒连站都站不稳了。
  “我,你……光耀,你当真不是我亲生的?”
  “当真。”
  听到这句话时,他那双年轻时迷倒无数女子的桃花眼瞬间黯然一片,可即使都一副被打击的摇摇欲坠的模样,林时恒却还是带着满眼的神伤,喃喃道:“没事,没事……你找回亲生父亲,是好事……爹还是会像是以前一样疼你的。”
  墨沉柯冷笑一声,他还想疼自己?
  用什么疼?
  用满是补丁的衣服,还是一个月都难吃上肉?
  从五岁时知晓自己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甚至可能是个大人物时,他就一直期盼着找到亲生父亲然后脱离这个穷困的家。
  现在,总算是如愿了。
  不愿意再和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多费口舌,墨沉柯直接了当的表示自己既然已经认回了亲生父亲,那么自然是要和没有血缘的林家断绝关系。
  “当然,好歹父子一场,我也不会让你吃亏,来人,将银子抬上来。”
  两个箱子被抬了上来,墨沉柯走上前,打开了箱子,露出了里面白花花银两。
  “这一千两,足够你们吃上一辈子了。”
  在这个二十两就足够一个小康家庭过上富足生活的年代,一千两对林家来说简直就是暴富,三王爷自从起兵之后就一直在征战,打下来城池里面的银两自然归了他这个新主人,因此手上倒是不缺钱。
  这次知道儿子要回去跟养父断绝关系,十分大方的从私库里拨了三千两,算是感谢林家人的养育之情。
  他生来就是王爷,一直不缺吃穿衣食无忧,自然不觉得这三千两有什么,墨沉柯却是一直在林家长大,知道对他们来说一两银子就算是多的,因此来的路上扣下了两千两,只拨出一千两,反正对林家来说,一千两已经够多了。
  只是让墨沉柯没想到的是,林时恒的眼却始终没去看那白花花的银两,而是红着眼执着的盯着他:“我不要银子,我只要我的儿子。”
  “这么多年的父子之情,你真的就这么不要了吗!”
  墨沉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发展,按理说林时恒知道了他的身世之后应该会很愤怒才对,按照他的计划,等到林时恒愤怒或者是忍不住怒骂的时候,他再宣布断绝父子关系,到时候看上去也有理一些。
  没想到,就算是知道了白白帮着人养儿子二十多年,林时恒却还是不想放弃他这个儿子。
  是因为看见他过来的阵仗太大,所以这一千两不能再满足了?
  他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索性翻身上马,直接了当道:“既然已经认了亲生父亲,就没有再做你儿子的道理。”
  “你不做我儿子,那你娘子呢?你女儿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墨沉柯脸色就难看了下来,当初要是早知道他是三王爷的儿子,哪里会听林家人的话娶一个农妇。
  调查出这个农妇还给自己生了个女儿后,心中的悔意就越发明显,现在父王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希望他能够娶了大将军那个十分会打仗的女儿,大将军只有这么一个独女,若是他能够与之联姻,手底下的兵马都将变成他的。
  想想看吧,千娇万宠的将军之女,怎么可能嫁与人做妾。
  所以,之前娶的妻子必须被处理。
  还有那个从未谋面的女儿。
  墨沉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一眼院中人,精准将视线定在了牵着一个六七岁女孩的妇人身上。
  虽然七年未见,他还是认出了这就是当初那个只匆匆圆房的妻子。
  这次,只能对不起她了。
  “当初娶妻本就不是我所愿,既然没有去衙门办理户籍,她就不算是我的妻子。”
  在牵着女儿白着脸看过来的妻子眼前,他从怀中拿出了一纸休书,轻飘飘的扔在了地上。
  “从此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好!!好!!”
  只要是不眼瞎的人都能看出来林时恒已经被气炸了,一旁还处在震惊中的三儿子连忙扶住了他,十分担心刚刚醒来的亲爹再被气晕过去。
  “大哥,你别这样,你要和林家断绝关系是因为没有血缘,可大嫂什么错都没有犯啊,你休了她,她以后可怎么活,爹昨天昏迷,今天才醒过来,你不要气他了,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墨沉柯坐在马上,看向那个拉着目前的手红着眼看过来的女孩,血脉亲缘让他想要仔细看看自己的女儿,可一想到大将军之女,他咬牙,让自己狠下心来,拉住缰绳控制马转身。
  就在要离开此处时,身后传来林时恒带着颤音的声音。
  “既然你抛妻弃女,与我林家断绝关系,我也不会再留你,但你记住,我林家的林光耀已经死了,日后就算是你再怎么后悔,我也绝不会再承认你这个儿子!”
  后悔?
  他的亲生父亲是王爷,他自己现在也领着兵,地位崇高,即将还会迎娶大将军之女,怎么会后悔?
  墨沉柯连转头回话的意思都没有,带着人骑着快马离开。
  “爹……”
  看着因为马蹄踏过而扬起的灰尘,林家院子里陷入了沉默,林母担忧的看看丈夫,张张嘴想要劝说却不知道该怎么劝,其他的儿子儿媳也是一样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养了别人的儿子二十多年什么的,就算是老实忠厚的他们都受不了啊。
  比起林家人还处在震惊与担心林时恒中,林大嫂却是白着脸满眼的绝望。
  在公公以为丈夫是亲生子的时候都要赶她回娘家了,现在知晓了丈夫不是他的孩子,哪里还会允许她在林家待下去。
  还有她的女儿,本来若是之前她自己被赶出林家,虽然女儿日子可能没有之前过得好,但林家人性子都好,就算是公公迁怒于女儿,她的叔叔婶婶们也会照顾她。
  可现在,丈夫给了一纸休书,并且还说出了他并不是林家血脉的事,她的女儿根本不是林家的孙女,现在这种情况,即使以前公公再怎么疼她的丈夫,都绝对不会再留下她们母女二人。
  一个人被休回家虽然会遭受鄙夷和娘家人的漠视,但要是想活的话好歹还可以勉强活下去。
  可若是带着女儿回去,莫说是娘家人愿不愿意让她进门,就光是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和让没粮没钱,就足够让她们娘俩活不下去了。
  林大嫂近乎绝望的想起来,方才她的丈夫给了林家一千两,却从未提起过一句也要给她一些粮食。
  他明明知道的,这种情况林家根本不会留下她,她的娘家也不会收留一个被休回家还带着孩子的外嫁女。
  这种情况,没有银两粮食傍身,只得了一纸休书的她带着女儿,根本活不下去。
  这就是他的目的吗?
  放弃她们不算,还要逼死她们。
  她只恨方才自己过于震惊,没有在那个狠心男人走的时候冲上去跪下求他带走女儿,可若他本来就是故意的,那就算是她求了也不会留下的。
  原本以为昨天险些被赶出家门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可今天,她彻底推翻了这个想法。
  被本应该相携一生的丈夫算计着去死是什么滋味,她满眼的泪水,却顾不上再去深思,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拼命地磕着头。
  “爹,娘,求求你们不要赶我走,求求你们,大娘还小,赶出去肯定死路一条的,我会下地做农活,会照顾好家里,平常我也会做绣活拿去县里卖,求求爹娘不要赶走我们……”
  “大娘,快点,给爷爷磕头。”
  她说着,拉着旁边已经哭起来的女儿一起跪下给林时恒磕头。
  三个兄弟都有些手足无措,林二嫂已经慌了,连忙和两个弟妹一起上前去扶她起来,林大嫂却知道这是女儿最后的活命机会,一个劲的在地上磕头,任凭怎么拉扯都不起身。
  眼睁睁看着她那很快青紫通红还流了血的额头,一旁始终未发一言的林母小心翼翼对着丈夫开了口:“他爹,微娘干的活真的很多,她娘家待她一向不好,这现在正是酷夏,外面又乱糟糟的分不清好人坏人,不如我们把她留下吧,也算得上是一个壮劳力。”
  她是逃荒来的,比林时恒大了两岁,一开始是跟着爹娘弟妹一块走,后来走着走着,弟弟妹妹先饿死了,接着就是爹跟别人抢吃的的时候被人打断了腿,发了高热,当晚人就去了,最后是娘,饿的实在受不了,跳进河里自尽。
  这场逃荒生涯足足持续了六年,让她最怕的就是挨饿,当初饿的是只要给一口饭什么都愿意干,因此在丈夫缺一个操持家务的妻子问她时,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嫁给丈夫之后,她不爱说话,人却很勤快,将家里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还将不是自己亲生子的继子当成亲生儿子一般看待,对着丈夫更是他说东就绝对不往西,因为即使已经安定了这么多年,对于她来说,还是当初那个只要能够吃饱饭就很满足的逃荒百姓。
  她总是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默默的做事就好,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磕头磕的惨烈的林大嫂,还是不忍了。
  林母一开口,三个儿子也连忙跟着劝:“是啊爹,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大嫂带着个孩子根本活不下去的。”
  “我们先安定下来,好歹大嫂这七年一直都在好好孝顺你和娘,万一她离开我们家在外面出了什么事,这辈子我们都会良心不安的。”
  “爹,你就帮帮大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