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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时恒对着他行了个晚辈礼,口中却丝毫不留德:“晚辈知晓伯父心意,只是不知道,沈大少与您是否是一条心呢?”
  “沈家自然是您当家,您的品德小子自然是相信的,否则当初我伯伯也不会放心的将女儿交给您这个至交好友的儿子。”
  至交好友四个字,他念的极重,眼看着沈父脸色又变了变,当做没看到的接着道:“只是说句不好听的,您方才说,有您在一日,我方家小姐便在一日,可若是您不在了呢?到时,我方家大小姐人老珠黄,再被你们沈家扫地出门吗!”
  沈父脸青一阵白一阵,“我可担保,我儿……”
  “父亲容禀!”
  地上跪着的沈云倾猛地大声道:“我与方家小姐,实在是两个世界的人,今日,即便是恒哥儿与方伯母怪我,我也要与方黎澄离婚!”
  他声音大,又是在屋中,里屋的血腥气还未散,白着脸的方黎澄已经睁开了眼,正在小丫头的伺候下喝着参汤。
  听到这话,她喝汤的动作一顿,一旁伺候的小丫头早就落了满脸的泪,见她脸白的像是下一刻就要倒下去,连忙抽泣着小声道:“少夫人莫怕,恒哥儿会为少夫人撑腰的。”
  “有恒哥儿在,少爷肯定不会赶您出去的。”
  方黎澄额间的发都被打湿,此刻听了小丫头的话,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来,眼中满是麻木。
  “他是铁了心了,今日别说是恒哥儿,就算是父亲还在,怕是也拦不住他。”
  说着,眼神竟恍惚下来。
  当初穿着鲜红嫁衣,坐上花轿,在一众敲锣打鼓与贺喜声中嫁给沈云倾时,即使心中忐忑,她也还是有些欢喜的。
  从此,便要有了丈夫,还会有孩儿,她必定会照顾好丈夫,好好教导孩儿。
  方黎澄和现在这个年代大部分的女孩一样,心里都没什么爱情之类的念想,只知道夫妻之间,应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在沈云倾掀开盖头时,他眼中一瞬间的惊艳让她的心底安定了下来。
  当晚,她以为自己已经踏出了第一步。
  可在第二日,等到知晓她自小不被允许识字,只会刺绣女红后,沈云倾便变了神色。
  不跟她商量一声,就这么去了国外,五年里,只回来几次。
  她也想学啊,她是不会,可她愿意学啊。
  可沈云倾从来没问过她愿不愿意,也从来不会去管不被允许识字是不是她的错,公公婆婆都是传统的性子,他们并不赞同方黎澄识字,方黎澄只能悄悄的学,托了识字的丫头,每天躲在屋中学着认字,写字。
  等到沈云倾再回来,她期待的将自己写的字给他看,希望能够挽回一些夫妻感情,可在看完后,他眼中的嫌弃却更加重了。
  他道,这字毫无风骨,歪歪扭扭,看着就让人浑身不舒服。
  她难道不想字写得好看吗?
  他丢下她,一走就是这么长时间,留下她一个刚刚成婚的人伺候公婆,公婆不喜女子识字,不愿意为她找女先生,她虽然是这沈家的少奶奶,却是做不了主的。
  好不容易学了识字,又被这样对待,从那之后,方黎澄的一颗心便如同泡在了冰水里,再暖不起来了。
  被丈夫嫌弃的妻子下场会如何,她看过很多,好在如今纳妾是不能过明路的,就算是那人变心,也只能养在外面。
  她只要做好一个妻子和沈家未来主母的本分就好,得知怀孕时,方黎澄是欣喜的,母亲的本能让她对这个孩子诸多期待,即使孩子父亲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没有一点要回来探望的意思,方黎澄也告诉自己不要在意。
  没关系,只要孩子好好地就行。
  可没想到,在她刚刚九死一生生下孩儿,这个娶了她又总是对着她满脸嫌弃的男人,竟然回来说,他们离婚。
  方黎澄只觉得可笑极了。
  封建包办婚姻?
  从未喜欢过她?
  他当初既然不喜她,当初就别让她接着坐沈家少奶奶的位置。
  冷落了她五年,却又在她生了孩子还未喘过一口气来时说离婚?
  金城中不是没有大户人家小姐再嫁的,只是那些都是家中有父兄长辈撑腰,方家现在今非昔比,若是方黎澄还未生下孩儿后离婚,那时方家还好好的,她年轻漂亮,也许还能找到如意郎君,现在都生下了孩儿,身体因为怀孕浮肿,岁数也已经二十岁算是大的,再加上方家如今这个模样,没有人会愿意娶她的。
  方黎澄并不想再嫁,但她知道不嫁人日子会过的多么艰难,现在这个年岁,一个没有丈夫的女子,是连门都不好出的。
  一出个什么事,她们这样家里没有男丁撑腰的,必定是要被那些恶徒第一个找上门来。
  家中虽然有恒哥儿在,可他愿意养着自己这个姐姐一时,愿意养着他一辈子吗?
  即使他愿意,他未来的妻子会愿意吗?
  方黎澄在从昏迷中醒来短短一段时间,就已经思考了许多,她不知道沈云倾为什么不在第一次看不上她时提出分开,又为什么要在拖了五年后选择离婚。
  但她知道,自己在沈家待不下去了。
  婆婆是疼她,可她更加疼儿子。
  公公……
  想到自从父亲去世方家渐渐衰败后公公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淡,方黎澄面上露出苦涩来,没再接着想下去。
  离开沈家是肯定的,只是可怜了她的孩儿,刚刚出生就没了娘。
  她撑着身子勉强坐起来,白着脸道:“去收拾我的东西吧。”
  下丫头听懂了,脸上立刻露出了绝望来,哀求的望着她:“少奶奶,不至于这样的,有恒哥儿在,老爷肯定会拦住少爷的。”
  “就算是真的拦住了,他一心想要与我离婚,迟早会让他找到机会的。”
  方黎澄苦笑着摇头,轻声道:“好姑娘,快去吧,与其一会慌里慌张的被人赶着走,倒不如我识相点自己走,总比到时候脸丢在地上被人踩,丢了我方家的脸要好。”
  小丫头泪眼朦胧,抽泣着应下,起身去收拾方黎澄的东西。
  方黎澄勉强撑着身子已经是很累了,见她听话去了,白着脸缓缓躺下,望着房中两个丫头打开柜子开始收拾。
  仔细看去,柜子里的衣裳也就那么十几件罢了。
  婆婆爱给她漂亮料子,她却不能做衣裳,公公为人古板,最不喜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因此得了料子,也只是压在箱底放着。
  屋子里的家具倒是当初嫁过来时的嫁妆,只是也不好收拾,仔细看来,她在沈家待了五年,临走临走,竟然也只有几身衣裳了。
  方黎澄是凭着一口气在撑着,刚刚生产过的女子本来就虚弱,尤其是她还被沈云倾刺激了一下,现在身上顿顿的疼,却还是能够感觉到下身正在流着血。
  之前乱糟糟的,有小丫头发现了报出去,整个沈家也没见有人说一声请个大夫来。
  无论是那古板的公公,慈爱的婆婆,还是没什么感情的丈夫。
  方黎澄扯了扯嘴角,闭上了眼。
  外面的林时恒正逮着沈云倾说过的话挨个的问。
  “你说你在姐姐一嫁过来就不喜她?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提离婚,哦,对,当时还没有离婚这个说法,休弃呢,休弃总有了吧,一纸休书,对沈大少你一个才子来说,不是很容易吗!”
  沈云倾被他的咄咄逼人激的眉间也染上了怒意:“那时还是旧时代,若是我休弃了方黎澄,要她怎么做人?”
  “呵。”
  林时恒毫不客气的冷笑几声:“呵呵呵呵,真是好笑极了,照你的说法,你现在就不是在休弃她了?”
  “自然。”
  沈云倾绷着脸,“旧社会,只有男人休弃女人,没有女人休弃男人,现在离婚,却是男女都可以提出来,夫妻和平分手,没有什么休弃不休弃的,只是不合适罢了。”
  “好啊,和平分手,现在我方家不愿意让你们和平分手,你答应吗?”
  沈云倾一时无言,他当然是不会答应的。
  林时恒又是冷笑几声,甩开袖子,放大了音量。
  “你既然一开始就不喜我姐姐,要么就别娶她,要么就在发现不喜后趁早放了她,现在拘着我姐姐在你们沈家为你伺候父母五年,又为了生了孩儿,倒是说要和平分手了??”
  “哪里来的和,又哪里来的平?!”
  “你这等人,嘴上说的冠冕堂皇,说要响应新社会不能被旧社会习俗蒙蔽,可你现在所作所为,和你所说的旧社会那些休弃妻子的男人有什么不同,只是将休弃换成了离婚,你就能堂堂正正的赶走五年来从无错处还未你生下孩子的妻子,不过是道貌岸然,批了一层人皮的禽兽罢了!”
  沈父听的额前青筋直跳,再让林时恒这么说下去,若是传出去,沈云倾的名声怕是要毁的一丝不剩了。
  “贤侄,你莫要说的太过分,我已然说明,黎澄会一直是我们沈家的儿媳妇。”
  “爹!!”
  面色通红的沈云倾急急叫了声,却遭了沈父一声呵斥:“逆子!你给我闭嘴!!”
  “沈伯父好意,我们方家心领,沈大少为什么要离婚,我也已经知晓了。”
  林时恒没打算听沈父的,只是微微侧身,垂眼望向沈云倾:“沈大少在国外,可没少带着红颜知己参加聚会啊。”
  “那位自小饱读诗书的才女,是叫做,任茯苓对吧?”
  一直还在坚持着傲骨的沈云倾立刻变了脸色:“你莫要胡说,我提出离婚,与茯苓没有任何关系!”
  “茯苓?叫的这么亲切?”
  林时恒嗤笑一声:“好啊,我相信沈大少,只要你向我们方家保证,在与方家大小姐离婚之后,你再娶的女人绝对不能是任茯苓,我便代表方家,依了你。”
  沈云倾脸青青白白,口又张张合合,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旁看着的沈父沈母哪里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闹离婚了,沈父脸色铁青,沈母气的差点一口气没有喘过来,捂着心脏处颤抖着手指向儿子。
  “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黎澄嫁进我方家五年,孝顺公婆照顾家里,就算是你五年间只回来一次也从未有过怨怼,你、你竟然为了外面的小妖精,要与黎澄离婚!”
  “娘!茯苓不是你说的那样,她是个很有才情的才女,性情也很温柔,她……”
  “闭嘴!!!”
  沈母拿了桌上的茶杯就丢在了地上,浑身都在颤抖:“勾引有妇之夫,这不是小妖精是什么?!我告诉你,你休想让那个贱人进门,坏我沈家门风!!”
  沈父也被气的不轻,倒不是气儿子在外面有了女儿,而是气他竟然为了外面的女人要休弃家里原配,就算是他对方黎澄如今的家世不太满,觉得不能帮助儿子,可一个外室,怎么能做沈家媳妇。
  眼看着沈云倾还张口要辩驳,他直接一脚上去将儿子踹翻在地。
  “败坏家风,我今天非要将你打死不可!”
  眼看着沈父上手要打,林时恒伸出棍子直接拦住了他要打在沈云倾身上的手。
  “沈伯父要管教儿子,是您的家务事,我方家不便看着,既然沈大少要离婚的原因已经找着了,今日,我们便来讨个说法。”
  他站的稳稳地,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满是冷的,对着身后人道:“给我砸!”
  方家人在路上就被嘱咐过,听了这话立刻上前,将花瓶瓷器全都砸在地上,墙上挂着的画也都撕下来丢了出去。
  沈父沈母都被这突然的变故给惊吓到了,“贤侄,你这是做什么!”
  “好叫沈家伯父知道,将我们好好的小姐娶回去又这样糟践,我方家就算是现在不如从前,也绝不会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
  林时恒以棍为拐,斜斜撑着身子,十五岁的年纪,看着却跟个积威许久的当家人一般,散漫话语中透露出了威胁。
  “今日,沈家若是不让我们方家为大小姐出口气,大可将我们赶杀出去,只是从此之后,有你们沈家,便没有我们方家,有我们方家,就没有你们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