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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时恒似是没有察觉到老太太那一脸的震惊,露出个笑来,探身往里面望了望:“您来了,初初呢?”
  “初初……初初就在屋里呢。”
  老太太迟疑了几秒钟才回答,脸上的臭脸色早就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无他,林时恒这模样看着实在是太惨了。
  不是说每天都在屋里干活吗?这样子看上去不像是在屋子里,倒像是去了一趟沙漠一样。
  看那嘴,都干的起皮了,他们工作单位都没水喝的吗?
  “是时恒吧?”
  周初初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站起身迎了过来,看到林时恒这副憔悴又似是很凄惨的模样时,她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诧异来。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没什么,这几天所里有点忙。”
  林时恒说着咳嗽了一声,那因为长久没有好好休息的苍白脸色连一直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的老太太都看着有些心疼。
  这到底是自己看大的孩子,眼睁睁瞧着他糟蹋身体怎么能不心软。
  只是她心里软了,嘴上却半分不肯落下,一边转身倒了杯水递给林时恒,一边开了嘲讽:“也不知道一天天的忙活什么,家里也不管了,你就干脆跟着你那些机器过得了。”
  神情憔悴的男人接过了水,冲着她虚弱笑笑:“谢谢奶奶。”
  老太太努力的臭着一张脸:“还不赶紧进来,再让邻居看了笑话。”
  一边说着,她一边伸出手去将门稍微拉开了一些,话音还未全部落下,就先看到了之前被门挡住的三个人。
  一身军装,气质冷硬,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后面,悄无声息的一点声音也没出,乍然一瞄到,险些没将老太太吓一跳。
  “这、这是?”
  连周初初也露出了疑问又警惕的神色,三名军人身上的肃杀之气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林时恒一个搞研究的能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
  “哦,这是几位人民军同志,好心送我回家的。”
  林时恒给出了一个一听就不是真话的解释来。
  周初初还好,老太太可是吓得不轻,望着这三个军人,脑补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
  等到勉强干笑着将人迎进来,趁着林时恒去厕所出来的时候就把人给扯出了,“我说你,你是不是干什么违法的事了?要不然怎么会有军人来送你?”
  林时恒哭笑不得:“奶奶,您说什么呢,我就是一搞研究的,能干什么违法的事,就算真的违法了,那也应该是公安来送啊。”
  “这倒也是。”
  老太太犹豫的点了点头,可上上下下打量着孙女婿这模样,除了蹲大牢,她实在是想不到其他能让这个一向归归整整的孙女婿变成这副狼狈样子的原因了。
  林时恒坐回了沙发上,三名军人体贴的去了阳台,既能时时刻刻看着客厅的动作,又不会打扰他们亲人说话。
  “初初,我这次回来能待得时间不长,就是告诉你一声,这几个月别去其他地方找轩轩,在家里把自己状态养好一点,过段时间,我带你去见他。”
  原本正在安静坐着的周初初脸上那平淡的身上一瞬间褪去,转化为了激动兴奋,她几乎是想都没想的就起身一把抓住了林时恒的手。
  “你找到轩轩了?他在哪里?他现在好不好?身体健不健康??”
  就连努力臭着脸的老太太都大喜过望,也跟着看了过去,颤抖着声音一叠声的问着:“怎么找着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还没有找到。”
  林时恒的一句话,就像是给两人建立了希望又重新摧毁,周初初那双亮起的眼一瞬间又黯然下来,就连手上的温度都渐渐转化为了冰凉。
  “没有找到……”
  她喃喃的说着,手缓缓从丈夫手中脱离,下一刻,林时恒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有力又轻柔的力道让她茫然的抬起眼与他视线相对。
  这个曾经她爱慕万分又转化为失望最终归于平淡的男人正在认真的与她对视着。
  “初初,你相信我,最迟一个月,孩子一定能找到,这段时间你就在家里,好好补补身体,你也不想等找到孩子,他看到的是一个憔悴的妈妈的吧?”
  周初初怔怔的看着他,明明已经很久没有流眼泪了,此刻泪水还是忍不住的滑落了下来,她先是无声的哭,接着又变成了小声啜泣,再后来,就是控制不住音量的呜咽。
  她捂住嘴,眼泪流了满脸,像是抓住了最后一线希望一般,一双眼中,又是希冀,又是绝望。
  “真的能找到吗?真的可以找到轩轩吗……”
  林时恒的回答铿锵有力:“真的。”
  他还握着她一只手,即使没有动作,也还是带有十足的安抚意义。
  “你相信我,好不好?”
  周初初眼前因为眼泪是模糊的,但她还是点了头。
  她几乎是混乱的在说着话,“我相信你,你把他找回来,你把他找回来,一定要找回来……”
  “轩轩……找回来……”
  周初初很久没有这么哭过了,孩子刚丢的那几年,她几乎总是从噩梦中被惊醒,然后一个人抱着孩子的照片闷闷哭泣。
  等到后来,她的泪水就仿佛流干了,她麻木的寻找着,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一遍遍的打击。
  林时恒站起身,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周初初靠着他的肩膀,哭的不能自已,所有人都说她坚强,可他们从没有想过,她愿不愿意坚强。
  老太太也红了脸,看着靠在孙女婿肩膀上哭泣的孙女,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仿佛又看到了当初在林时恒还没有要工作不要家人的时候,两个小年轻甜蜜又恩爱的在家里腻歪。
  那时候,她的初初多幸福啊。
  周初初哭了很久,她太累了,这一哭,直接把她强撑着的精力彻底发泄了出来,到了最后已经昏昏欲睡,林时恒扶着她进屋,被盖上被子的时候,安静合眼的周初初突然抓住了丈夫的手,一双哭的红肿的眼睁开。
  “你能把他找回来,对吗?”
  林时恒点点头,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肯定到:“我能把轩轩找回来。”
  “好好休息,一个月很快就到了。”
  得到了保证,周初初这才放心下来,松懈了精神,闭上眼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一家人一起吃了个饭,林时恒就又要回去了。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睡过一觉后整个精神都从暮气沉沉变为了满是希冀的妻子。
  她年轻的时候是很漂亮的,皮肤白皙,五官秀丽,笑容间满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天真烂漫,经历了孩子的丢失和无论如何努力都找不回来的痛苦后,她眼角多了一些细纹,神情满是憔悴,眼中疲惫不堪,可即使是这样,她也是很美的,只是这份美,只有在被人精心呵护的时候才能展现出来。
  “奶奶,初初就麻烦您照顾了,等轩轩的结果出来,我们一起去找他。”
  林时恒说完这句话就又走了,他作为主要负责人,有太多工作要做了,能够回家一天,已经算是上面看在他功劳大的份上了。
  自从林时恒走了以后,周初初不再像是之前那样每天一打听到一点人贩子和小孩子的消息就坐车离开,她安静的待在家里,听话的喝汤,吃正常三餐,买了护肤品,每天认真的护肤。
  她想要在和儿子相认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年轻一些,虽然不能变回孩子五岁时的模样,可也许她的孩子还记得妈妈的样子呢。
  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也许会认出她,对她说,我记忆里你就是这个样子,我也一直在想你,周初初就能甜蜜的勾起嘴角。
  一个月的时间一点点过去,到了月末的时候,一直很努力在养着自己身体和面貌的周初初开始焦躁起来,她着每天都在做梦,有时候是孩子被好心人家收养的好梦,有时候是孩子遭遇了危险的噩梦。
  终于,林时恒这一天回到了家,他们等候没多久,一个穿着军装的人登门拜访。
  他给出了那个孩子详细的资料。
  十五岁,哑巴,一个人摆烤串摊子生活,明明是上学的年纪,却要为了生活四处奔波。
  周初初颤抖着手拿起了那份资料,她抚摸着照片上那个黑黑瘦瘦的孩子,乍一看上去,他和父母长的一点都不像,无论是林时恒还是周初初,皮肤都很白,五官也都是偏向南方人的秀丽。
  可周初初知道不是这样的,她的孩子五岁的时候长得很像他们,玉雪可爱,穿着她亲手设计的衣服,被打理的干干净净,像是一个小王子一样。
  而现在,即使照片看上去不像,周初初还是一眼认定了这就是自己的孩子。
  他左边眉毛上方有颗痣,他的眼睛是略微有些泛圆的,小时候这样抬头用着圆圆眼睛看人的时候很可爱,长大了这双眼就显露出了几分倔强来,看上去有些不好招惹。
  周初初一点都不觉得这孩子太凶了,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独自生活,他要是再不凶一点,该怎么保护自己呢?
  仔细看去,他的五官其实和小时候相差不大,只是因为瘦了黑了,再加上身上的衣服和整体气质发生了改变,看上去也就不太一样。
  没关系,这是她的孩子,就算是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她的孩子。
  周初初一边掉着泪,一边又去看其他照片。
  照片有好几张,有一些明显是偷拍的,其中一张,十五岁的孩子,高高瘦瘦,一个人推着烤串摊子,头上戴着一个帽子,帽子下五官看不太清楚,那是一个上坡,他到底年纪小,推得有些吃力,后脚微微发着力,头倔强的低着,像是一头不服输的小牛犊。
  还有一张,明显是监控里调出来的,天色有些暗了,他站在学校门口,等待着学生放学来买自己摊位上的东西,仿佛有些热,正拿着个医院散发的免费小扇子,像是正在扇着风。
  周初初的泪水掉的越发厉害了,轩轩从小就怕热,贪凉,夏天的时候他热的睡不着,她就一下一下给他扇扇子……
  她越看眼泪掉的越厉害,林时恒沉默的站在一边看着周初初珍惜又小心的将所有照片看完了,一双红肿的眼满是希冀的望向了他:“他现在在哪里?我们去找他吧!”
  “他吃了那么多苦,都是我们的错,我们把他接回家,以后他……他就再也不用吃苦了。”
  那名送资料上门的军人神情有些尴尬:“还有一些问题,这孩子不愿意认回来。”
  周初初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不、不愿意吗?”
  她疑心是自己看错了,慌乱的又找了资料来看,见上面的确是说王轩一个人生活,又有些迷茫。
  “他为什么不愿意……”
  “我们找到孩子后,第一时间就派人过去接触,因为怕不方便,还特地找的公安,结果孩子可能是一个人生活惯了,也可能是以前和他一起的伙伴认回父母后日子不太好过,总之他对认回来这件事比较排斥。”
  “这孩子抵触心理强,我们也不太敢采取强制措施,就怕刺激了他他再离开这里,就打算先问一下你们这些家人的意见,看是你们去接他回来还是先缓和一下情绪再说。”
  他说着,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人家林教授为国家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找回自己的孩子,结果原本顺风顺水的,临门一脚给搞砸了。
  周初初有些不敢相信,反应过来后更是心疼。
  林时恒有些意外,但也很快猜测到了为什么,上一次王轩愿意回来是在二十岁,已经是一个成年人有着成年思维时,再加上他得知了母亲为了找自己而死,这才对家人有了期待。
  而这一次,正常十五岁的孩子正是叛逆期的时候,王轩情况又特殊,他从小和一群孩子长大,之后组织解散,那些孩子中多多少少肯定会有认回父母的。
  有时候世道就是这么残酷,如周初初这样十年里从未放弃过寻找孩子的家长终归是少数,更多的家长是在伤心几年后,为了弥补伤痛再生一个,而等到更小的孩子出生,他们的精力自然就会放在了这个小的身上。
  人类大部分都是自私的,为了不让自己伤心,他们会强迫自己将原本注入在丢失孩子身上的情感收回来,不疼爱,自然也就不会心痛了。
  而等到小一点的孩子长成,大的孩子又带着残缺身体被找了回来,不尴不尬的年纪,又没有从小养起来的亲密,更甚者,只能承担一个孩子的家庭,这些东西加在一起,都会让一部分原本以为回到家的被拐卖孩子失望透顶。
  王轩可能是看到了他们的遭遇,才会选择不认父母,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害怕的表现。
  眼看着周初初神情恍惚的抱着照片,他叹息一声,将妻子揽入怀中。
  “我们去找他,温水煮青蛙,慢慢来,就算是他不认我们,我们也能就近照顾他。”
  “初初,这次,我会做一个好爸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