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士仪嬉笑道:“我不记得了!”
王夫人继续说:“到了五六岁上,你便开始懂事一些了,你二姐性子弱,你时时维护她,让我很欣慰。我虽没有儿子,但是到这个年纪,你与你二姐都能陪着我,我已经知足了。”
陆士仪道:“姐夫明年任满也可以回京,到时候我们三姐妹都承欢您膝下。”
王夫人摸摸廷璇的小脸,道:“你爹写信给了郭昭,让他先不要回京,京中形势太乱,在外地反而好些。”
陆士仪觉得遗憾,不过日后总有机会能见面,不必太过伤感,用过午膳,她打算带着廷璇回去休息。王夫人道:“你将廷璇留在我这里,我来看她。”
陆士仪便带着绿梅回了屋,虎儿匆忙忙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夫人,这是门房送过来的,说是有人送给你的。”
陆士仪打开盒子,里面有两锭金子,还有一封信,打开瞧了瞧,笑道:“原来是她呀,看来她是发达了。”
绿梅好奇地问:“是谁啊?”
“潘丑儿,当初我赠她一百五十贯钱,她这是还我钱了。”
陆士仪有好一段日子没有听到潘丑儿的消息了,许惠告诉她,潘丑儿好像被一个达官贵人给保养,已经不再出席各种宴会唱歌陪酒助兴了。陆士仪与她并无深交,不过知道她过得不错,心里也替她高兴。
……
陆观与彭安面见皇上,恳请皇上协助辽人抗金,陆观道:“皇上,自大梁与辽结为兄弟之好,多年来没有大动干戈,如果轻易毁约用兵,一则国库空虚,二则金人狼子野心,决计不会与大梁相安。”
皇帝听不进去,反问道:“陆公,朕记得当年梁、辽之战,你曾不主张与辽人讲和,如今正是收复燕云之地,一雪前耻的时候,为何你反倒犹疑不定,难道说是你年纪大了,反而变得畏手畏脚起来。”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的情形对大梁有力,而且没有女真族这个强大的敌人,陆观道:“大梁富庶,金人与辽人无异,一旦辽破,金人必将南下攻打我大梁。”
彭安道:“陆公说的是,辽国内乱不断,国力衰弱,不会对大梁造成大的威胁,但金人就不同了,其首领雄心壮志,虎视眈眈,甚至有一统中原之心啊。”
两人苦口婆心地劝了又劝,皇帝犹豫了,但仍然没有给出明确答复。
然而前去辽国的使者杜延龄从辽国回来后,在皇帝面前鼓吹连金灭辽之计。皇帝将陆观与彭安提出的问题抛出来问他。
杜延龄不慌不忙地说:“皇上,臣从北地回来,燕云之地的百姓都希望归顺我大梁,大梁与金结盟,可趁机收复燕云之地,燕云之地富庶,可充沛大梁国库,有钱有兵,难道还怕对付不了金人吗?再说臣听闻金人首领完颜氏为人重诺,若不是辽帝杀了完颜氏之父,完颜氏也不会为父报仇,攻打辽国。大梁与金人建立兄弟之国,日后必然是相安无事。”
皇帝被他的一席话说动了心,但他素来信重陆观,陆观持反对意见,皇帝心里犹疑不定。
杜延龄继续说:“皇上,若是收复了燕云之地,您就建立了不亚于高祖、太宗建国的丰功伟绩啊。”
就是这一句话彻底打动了皇帝,皇帝在任期间,曾想建立不世功业,但他性子软,意志不坚定,注定只是一个平庸的皇帝,没有什么功绩可言,如今听了杜延龄的话怎么能不心动?最重要的是皇帝年纪大了,这两年身子愈发不好,失去这个机会,很难再有下一个建立功业的机会了。最终虚荣心占了上风,皇帝终于点头。
朝中有人赞同,也有部分大臣反对。皇太弟齐王深知皇帝的心思,在朝堂上极力支持与金人结盟,于是皇帝派使者前往金国与金人结盟。陆观等人扼腕叹息,但事情已定,无法在更改。
陆观愁眉不展,陆士仪把廷璇抱到他面前,陆观看到这可爱的小人儿,心里才开怀些。
宋淮放衙回来,没有看见女儿,问道:“廷璇哪里去了?”
“她在爹娘哪里,爹心情不好,见到廷璇面上才有些笑意。”陆士仪给他倒了一杯茶,“有时候我觉得你们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太极殿那位万事不操心,美滋滋地想着好事,爹爹却气得吃不下饭,何必呢?”
宋淮说:“岳父大人忧国忧民,让人敬佩。”
朝堂上的事情说起来让人不快,两人都不想再提,以往廷璇在,陆士仪觉得女儿新鲜有趣,太过关住女儿,对宋淮不免有些疏忽。宋淮突然揽住她的腰,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今日廷璇不在,好好陪陪我吧。”
两人携手去院子里赏月,今天不是十五,月亮不圆,缺了一角,陆士仪笑道:“廷璇笑起来的时候,两眼弯弯,倒像这轮弯月。”
宋淮道:“今日不是满月,到底不美。”
“月明星稀,今日的月亮虽然不圆,但你看这满天繁星也很美啊。”陆士仪仰头望着夜幕。
宋淮只觉得星光之下,她整个人似乎熠熠生辉,他心里一动,将陆士仪抱起来,“娘子,如此良宵我们还是不要辜负了!”
陆士仪惊叫一声,伸手揽住他的脖子,“你要做什么?”
宋淮笑道:“做让我们都快乐的事情。”
陆士仪左右环顾,“你胆子真够大的,让人看到可不好。”
“你看哪里有人,绿梅她们早就避出去了!”
进了屋子,陆士仪抛去羞涩,亲了亲宋淮的脸颊,然后得意地望着他。
宋淮将她放在床上,拉下帘子,两人笑闹起来。绿梅等人在外间都听到了他们的笑闹声。
虎儿感叹:“大人与夫人感情可真好。”
绿梅逗她玩,道:“小丫头春心动了,是不是想找个女婿了?”
虎儿吓得直摇头,“没有,没有,我是替夫人开心,再说,主人关系和睦,我们做婢女的也更自在些。”
……
在东京城,消遣的地方更多了,四月的天,气候温暖湿润,鲜花怒放,宋淮闲暇时,常带着陆士仪去冶游。某日,约了赵策与周婉夫妇,一同去相国寺烧香拜佛。
周婉一见陆士仪就牵了她的手,笑道:“仪儿,我与夫君正写了帖子,打算约你过府赏花,没想到就收到你的邀请。”
“那可真是太巧了。”陆士仪道。她仔细打量周婉,周婉面色红润,穿戴华丽,气色十分好,看了这段日子应该过得不错。
两人有些日子没见面了,亲昵地拉着手说话。宋淮打趣道:“内子与嫂子在一起,便没我们什么事了。”
赵策大笑道:“非也,我们还得尽侍卫之责,护两位夫人出行。”
周婉嗔怪地看了赵策一眼,“那就多谢您二位了,还请你们去主持谈论佛经吧,我们自己待一会儿。”
赵策答应下来,“好,等我们见过住持大师,之后去醉仙楼用膳。”
宋淮则对陆士仪说:“别走太远,累了就到禅房休息。”
两人走后,周婉拉着陆士仪去大雄宝殿,两人拜过佛祖后,找了一处安静的禅房叙话。
周婉道:“士仪,王伯母有无认识医术高明的大夫,我想看看大夫,调理身子,自那年小产后,总不见有孕。”
“我得回去问问我娘,之后再跟你说,赵策跟你提过孩子的事情了吗?其实你们才成年一年都不到,不用这么急的。”陆士仪说。
周婉摇摇头,“他不急,是我有些心急,当时没有好好调理身子,我很担心。原本我想问问我母亲,但她自那事后,一直不太跟我说话,我只能问你母亲了。”
赵策之前的姬妾生有一子,周婉为着自身的地位着想,也要尽早生一个孩子。赵策对她很好,但仍然免不了会有烦忧。
陆士仪劝道:“想开些,心情放松,说不定孩子就来了。”
周婉道:“夫君敬重稳婆,宣国公府上倒没人敢怎么样,我是担心宫里的事情。皇上身子越发不好了,有些事情渐渐交给齐王,可齐王同夫君关系不睦,因此我才会担心。”
其实还有一件事件她担心陆士仪没有说出来,萧贵妃在宫中一手遮天,其妹萧美仙又是未来的皇后,周婉进宫时常能见到萧家姐妹,萧美仙知道周婉同陆士仪关系好,便迁怒与周婉,时常在宫里给她难堪。
陆士仪道:“家家都有各自的烦忧,如今你没有婆母的烦恼,却要烦心宫里的这些事情,我却觉得不要紧,只要夫妻同心,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71章
周婉笑道:“你说得对, 最重要是夫妻齐心。以前林思贤虽然对我好, 但什么都听他母亲的,总是让我忍让, 不管舅母作为是不是对的, 但赵策不同,他敬重我,维护我,我是再嫁之身,偶尔有人会拿这个讥讽我, 但他都尽力维护我。”
“否极泰来, 这正好说明你们是有缘分的, 周姐姐,说不定你还有更大的福气呢。”
两人说笑时, 宋淮与赵策一同走过来, 赵策神色焦急,道:“宫里刚才传了消息过来,说是皇上今早突然昏厥了, 婉儿, 我得进宫侍疾。”
赵策自小父母双亡,在宫里由帝后抚养过一段日子,听到内侍传来的消息, 心里十分着急,想立刻进宫探视。
周婉忙站起来,对陆士仪说:“士仪, 那我们改日再聚。”她与赵策匆匆告辞离去。
他们走后,陆士仪与宋淮觉得无趣,于是也回了府。刚回府,王夫人那边一个叫做小莲的丫头过来禀告道:“小姐,姑爷,宋家的大夫人过来了,如今正在正院与我们夫人说话,夫人吩咐了让你们过去。”
宋家大夫人,那不就是金氏么,她怎么来东京了,宋淮心里一急,道:“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小莲笑道:“宋大夫人满脸都是笑,应该没有什么事,想来只是来京中探亲罢了,姑爷,您还是快过去吧。”
陆士仪与宋淮换了衣服,直接去了王夫人居住的正院。绿梅拉住小莲,在后头悄悄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小莲捂着嘴窃笑,“那宋大夫人整个就一乡巴佬,一点眼力劲也没有,在咱们家摆主子的架势,后来我们夫人来了后,她立刻就吓得不敢说话了,束手束脚,小家子气十足。”
绿梅啐道:“她就是这样的人,我们家小姐心眼好,当初大人的亲兄弟参加科考,可是在咱们这府上落脚的,她不知道感恩,反倒给我们小姐使绊子,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人。”
两人窃窃私语了一阵子,眼见陆士仪、宋淮走远了,这才急忙忙跟上去。
到了正院,早有人掀开帘子,将他们迎进去。陆士仪与宋淮进了大厅,金氏站起来,惊喜地说:“二弟,你可算来了,我等了好一会儿。”王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颇有威严,金氏在她眼前总觉得不自在,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副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模样。
陆士仪也不搭理金氏,走到王夫人身边,挨着她坐下来。
宋淮问道:“大嫂,为何你独自来京了,怎么不派人说一声?”
金氏讪笑一声,“我是担心你大哥无人照料,故而才来京城,已经禀明了公婆,我不是独自一人来的,正好我娘家一位亲戚过来东京,我便与朱婶一起过来了。”
王夫人不耐烦应酬金氏,于是道:“既然子平回来了,你们便说说话吧。”
陆士仪忙扶着母亲进了内室,王夫人笑道:“金氏此人矫揉造作,为人又粗鄙,不过她的那点小伎俩很容易让人一眼就识破了,比那些城府深的贵妇人们好对付多了。”
陆士仪蹙眉,“话是这么说,可她有时候太过直白,让人面子上不大过得去,贵妇人们虽然城府深,但至少面子上还是笑呵呵,你好我好的,我是不愿意同她相处的。”
金氏依仗长嫂的身份压制陆氏,随口诬陷她与王固有私情,甚至回了庐州后都不安分,鼓动宋母给了个曹桂花过来,陆士仪对她烦透了。不过这次金氏上京自身都难顾,宋渭身边自有娇妾爱子,金氏可有的烦喽。
原来自从金氏听闻宋渭纳妾生子后,心急如焚,心里对宋渭很得牙痒痒,但没有宋爹与宋母的允许,她又不能擅自离开庐州,于是想出一个主意,鼓动宋爹宋母让把宋渭的庶子送回老家,她心想把小妾的孩子把在手中,也不怕小妾翻天。哪知道小妾是个有本事的,两三滴眼泪就哄得宋渭心软,说什么孩子身子弱,不好送回老家。
这下子金氏可真是慌了,相处越久越有感情,宋渭与小妾庶子相处多了,只怕会忘记家中的妻子,金氏回了一趟娘家,娘家人过来在宋爹宋母面上说好话,金氏私下给婆母买金饰,裁新衣裳,婆母终于松了口,让她过来东京。
宋渭并没有告诉金氏住在东京的那一处,因此金氏只能先来陆府找宋淮。陆士仪出来时,金氏正在追问宋渭的住址,宋淮犹疑,在纳妾生子之事上,宋渭做的确实有些对不住金氏,但金氏如果突然气呼呼地打上门,于宋渭面子上不好好,他劝道:“大嫂,你稍安勿躁,我先派人去告诉大哥,让他过来接你怎么样?”
“不用这么麻烦,二弟你还是告诉我地址,或者我直接去也行。”金氏见陆士仪出来,眼睛一亮,“弟妹你告诉我吧。”
陆士仪看了宋淮一眼,张嘴就把地址说了,金氏道:“多谢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宋淮叹了口气,“大嫂,我看我还是送你过去吧。”陆士仪看热闹之心起来,于是说:“大嫂人生地不熟,确实需要护送,绿梅,你让人去准备马车!”
绿梅与朱婶搬行礼上车,宋淮刚想对陆士仪说话,陆士仪立刻就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这只是早晚的事情,你就是拖时间也没有用。”
陆士仪借口金氏行礼多,需要人帮忙收拾,让绿梅跟着去帮忙,金氏很感激她,以为她担心自己吃亏,特地把绿梅给自己做帮手,“弟妹,真是多谢你了,我从老家带了不少菜干了,交给了你的管家,你尝尝鲜啊。”
宋淮没有回来用晚膳,直到天完全黑了,他才回来,精疲力尽的样子,说没有吃过饭,陆士仪让他去用饭,然后把绿梅叫过来问情况。
绿梅想了想,说:“互有胜负吧,不过总体来说是大夫人赢了。”她把在宋渭家的见闻一一道来。
原来金氏到了宋渭住所,宋渭正好不在家,菁娘出来拜见大妇。金氏根本不受菁娘的拜,也不喝她端的茶,道:“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菁娘不肯,委婉道:“夫人,廷英前几日受了风寒,刚刚吃了药睡了,不好吵醒他。”
金氏当下就怒道:“你一个通房丫头,居然敢在大妇面前还嘴,这是什么个规矩。”
菁娘不敢出声,乳娘马婶气不过道:“宋爷当初纳姨娘时,可是专门摆了酒席正了身份,并不是您所说的通房丫头。”
金氏冷笑道:“我这做大妇的没有喝你的茶,你就还算是通房丫头,”
宋淮派人去寻了宋渭,宋渭回家时,正好见金氏正在训斥菁娘,菁娘泪水涟涟地望着宋渭。
宋渭两难了,他自觉愧对金氏,但菁娘年轻貌美,又替她生了儿子,也很得他的心,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办,勉强笑道:“凤娘,你舟车劳顿,现回屋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