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过的风声中能听到几句轻声细语,唤那位犹如出水芙蕖,气质清丽的少女为三娘子。
也是郁府中唯一嫡出女,郁芷。
待那阵欢声笑语如花如雾飘过后,萧函这边的几个仆婢才起身。
……
郁芷拜见了母亲,郑氏虽端庄,却也多了些温色,“今日琴学得如何了?”
“陆大家还特地夸了三娘子,说三娘子的琴艺有灵性。”郁芷身边的侍女回话道,
郑氏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逐一细细问过了礼仪诗书等课程。
与庶女在家中随便学些粗浅的不同,她的嫡女是拜在大熙有名的大师门下悉心教导,且郁芷兼有郁郑两大世家的血脉,出身气度高华不凡,日后也是做宗妇贵人的。
郁芷只陪郑氏说了一会话,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仆婢们准备热水沐浴,郁芷卸下钗环时,随口问道,“我瞧着,母亲今日心情似乎不大好。”
她的奶嬷嬷斟酌着道,“许是处置了五娘子和六娘子。”
有心讨好在三娘子跟前露面的侍女道,“听说是五娘子与六娘子起了些争执,六娘子的脸还差点毁了呢。”
郁芷淡淡道,“我也记得,她自幼便生得美。”
奶嬷嬷皱了皱眉,“不过是些庶出的事,何必拿到三娘子面前说。”
尤其是那六娘子,胡姬所出,便是再美,以后也是以色侍人的凉薄命。
郁芷对庶出姐妹的事并不上心,便是那句话也只是随口说。
虽是同出一父,但在深入骨髓的嫡庶教育下,郁芷也不可能将那些庶出视为兄弟姐妹一样看待,既不常出现在她面前,她母亲郑氏也是告诉她,她只有郁韶和郁桦两位兄长。
……
对着镜子,遗传自母亲的那双眼睛,仿佛是碧色的,哪怕不笑不语,也如同是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秀。
萧函也穿越了那么多次,这次却是少见的美貌。
可惜这美貌是祸不是福,萧函回想了一下原身在府中的地位,不免感叹道。
这个世界的任务信息她已经看过了,这是个古代架空王朝,名为大熙,开国已有两百多年,还算盛世,郁家也是京城高门之一,官位最高的是郁岸,为正二品尚书,而她所穿越的身份,是郁岸一名无足轻重的庶女,郁柔桑,但庶女也有区别,大熙朝礼教尊卑森严,纳妾分良籍贱籍,而郁柔桑的母亲,只是一名下官送给郁大人的胡姬,因貌美还有舞姿被郁岸喜欢,才生下了郁柔桑。
但也因此,郁柔桑在府中的地位也绝对高不到哪去,仅仅是比寻常下人好些,而这份难得的优待,则是归于她的绮丽容貌。
待到郁柔桑年纪稍长后,她就作为礼物被送到了一位贵人府上当妾室,也无人说什么。
大熙朝的嫡庶之别犹如天堑,郁家主母也不需要宽待庶子庶女来博得名声,她考虑得更多的是,利用庶子女的婚事为郁家还有她的嫡出儿女增添助力。
而郁柔桑就是一件不错的工具,其他庶出的小姐,境遇再差,也是有机会做了正经娘子,但谁让郁柔桑有异族血统呢,任是她那位生父,也漠不关心。
反倒最后,她甚少见面的胡姬母亲,听说那位贵人有虐杀姬妾的习惯,跑出了院子,到郁岸面前跪求,正巧碰上郁岸在宴客,郁岸本就只当她是玩物,又因她失了颜面,于是随手就让人拖出去处置了。
郁柔桑也没能改变得了她的命运,不到一年便香消玉殒了。
带她回到住处的仆婢多是大夫人郑氏的人,郁柔桑住处伺候的只有两个小丫鬟,而且一句话都不用说,就把大夫人安排抄写佛经的笔墨准备好了。
对郁柔桑也不甚亲近,这也多是府中人的态度,
萧函向来是能屈能伸的,按着记忆中原身的笔迹抄写,大熙朝的贵族世家都崇佛,家中都少不了这些佛经。
待抄完一页后,萧函也就习惯了抄写佛经,而且刻意放慢速度,不至于出格。
一边抄写佛经,一边在心中思量着处境。
这个世界没有指明的任务,但穿越的身份就足够让萧函费心了。
今日受罚这事,还是因为一个人,府中的五娘子郁清绵,她也是庶女,但对上郁柔桑,又自恃她母亲好歹是大熙良家女子,总是会高高在上一分。
不喜她的异族血统同时,对着郁柔桑那张比她们好看甚多的脸,又不免生出女子的嫉妒之心。
于是在学琴时,故意作弄郁柔桑,还割断了她的琴弦,差点害郁柔桑伤了脸。
大夫人郑氏知道后,先是过问了郁柔桑的脸,然后就分别处罚了她们,对庶女不守规矩,她是极为恼怒的,郁柔桑也是在这之列。
至于做主什么,连原身都不会奢求。
若是真伤了脸,且不说郁清绵会不会受罚,郁柔桑那点因为容貌得到府中主子的看重也荡然无存,在府中的地位只会更差。
这份美貌是郁柔桑的幸运,也是她的悲哀。
在用过晚饭后,两个丫鬟又再次督促她抄写佛经,一直写到夜里,萧函借着两人打哈欠时,点了她们的穴道,让她们在椅子上昏睡。
郑氏没有说抄多少遍,只是想给她个教训罢了,而比起亲近她,这两个丫鬟更愿意讨好大夫人一些,不过也不奇怪,在郁府真正称得上是主子的,也就郁岸,郑氏和她的三个嫡出儿女。
第二日,萧函就听说了五娘子郁清绵的处罚,除了禁足半个月抄写佛经之外,还失去了学琴的机会。
郑氏这一顿处置下来,倒叫庶女们都安分不少。
庶女出身本就卑微,再没有这些才艺增光添彩,就更难寻到好人家了。
作为郁府主母,郑氏并不注重什么庶出子女的教养,有这份时间培养,还不如花在她自己的子女上,而庶出这身份在大熙朝是天然的障碍,曾有庶子为官,才德品行出众,但单是想提拔,就被群臣以并非嫡出为由压了下去,至死也不过是个四品官。
郑氏自然没心思培养庶出,发掘利用他们的价值,除非是郁柔桑这样有明显价值的,还会留意一下。
萧函一边暗自练起了心法武功,一边也愿意在自己尚且弱势时,装作乖巧和顺。
每天抄写的佛经,丫鬟都会拿去送到大夫人院中。
过了六七日,大夫人郑氏身边的嬷嬷就过来说不用抄写了,还说夫人仁善开恩,让她可以去看看生母。
大熙朝的高门大户向来规矩森严,郁柔桑的母亲又只是个被送来的舞姬,便是亲生母女一月也难得见上两三回。
在郁柔桑的记忆中,对生母也不甚亲近,甚至有些冷淡的。
因为觉得若非生母是这样的出身,她又何至于受到府中上下,还有同为庶女姐妹的轻蔑,郁柔桑对自己这异族血统也是满怀厌恶的。
微碧色的眼眸虽美,却容易被视为异端,大熙朝并非开放包容,对异族的态度各异,强大如赫图草原部落,敬而远之,弱小如百夷南越,常常有掳掠的奴隶贩卖到大熙朝。
而郁柔桑的母亲,蔓莎,连这两种情况都不属于。
她和郁柔桑有着一样的碧色眼眸,而且连发色也是微带金色的,相比起郁柔桑只有一双眼眸,精致秀美的轮廓只留下了淡淡的影子,蔓莎是个十足端丽的异域美人。
然而美则美矣,性子却是怯弱的,连在亲生女儿面前也不敢大声说话,当然她会的中原语言似乎也不多,勉强应付日常,至于她的日常,大多时间就是练舞,乖巧安分地待在屋子里。
但萧函能感受到她的欢喜,碧色的眼眸仿佛也荡漾起了碎金鳞波,极为美丽。
第194章 美人倾城
蔓莎对她的态度颇有些小心翼翼,带些讨好, 在郁柔桑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蔓莎也是如此, 也不知该如何对待去爱自己的女儿。
毕竟郁柔桑一生下来, 就被抱走了, 哪怕是不受重视的庶出,却也不能被养在生母身边的。
蔓莎是郁府姬妾中唯一的胡姬美人,以往也不是没有人给郁尚书送胡姬,她也是因为容貌格外出众, 性子又柔顺才被留了下来。
而关于蔓莎的来历, 郁柔桑小时还未因容貌受到一些重视之前, 常被其他庶出姐妹拿来嘲笑她。
蔓莎是西羽国人, 而早在二十多年前,西羽国就已经亡国了,因为内忧外患,而蔓莎就是亡国遗民中的一员,就如同无根飘萍之人。
幼年时就被人买下,培养成色艺双全的舞姬, 专门送与达官贵人, 蔓莎便来到了郁尚书府。
入夜后, 萧函和蔓莎歇在了一处, 却意外发现蔓莎左臂上方有个类似金色莲花的图案, “这是什么?”
蔓莎摇了摇头,说她有记忆以来,就有这个东西了, 许是胎记。
萧函却是猜到这不是胎记,而应该是什么图腾,异域部落许多大贵族都会在子孙后代一出生就纹上图腾,也许蔓莎也曾是贵族之女,但连国都亡了,她也流落到大熙,不曾记得故国往事,这个图腾也没什么意义了。
萧函没再说什么,但还是记在了心里。
蔓莎似乎是知道郁柔桑受罚的事,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好,只知道把平日里郁岸赏赐给她的首饰珠宝都给萧函。
萧函看出来,蔓莎很喜欢这种亮闪闪的东西。
虽说有些过分柔弱温顺,但至少不是什么深闺怨妇。真要说起来,她的境遇又比当年同时被训练的舞姬要好些,那些多是在贵人手中辗转,下场凄凉。
大熙朝以诗书礼仪之邦自居,但却对这些贱籍异族奴隶,则是真正的视若物什。
蔓莎稍微幸运一点,她好歹入府后不久就怀孕,生下了郁柔桑,尽管惹郑氏不喜,但也不会任由郁大人酒后一时高兴什么的就随手送与人了。平日郁大人想要宴客,也不会让蔓莎出去献舞。
而原来的郁柔桑还是多了些见识的,也知道她母亲一旦争宠,嫡母郑氏就是打杀磋磨,她的那位生父郁大人也不会管的,但她又何尝不希望自己和生母能过得好一些。
郁柔桑有不甘反抗过,但却最终没能摆脱和蔓莎一样的命运,被当做礼物送出去。
……
郁家庶女平日上的所谓琴棋书画的课程十分粗浅,应付了事,更多的是专门嬷嬷对他们进行的嫡庶教育,让她们不敢对府中的嫡小姐嫡公子有任何想法,还有身为庶出,理应为嫡系牺牲。
萧函瞧着,最后一点更多是对庶子说的,别小看这些言语灌输,许多世家大族不同样对自家子弟如此洗脑,忠君爱国变为忠于家族。
萧函暂时无意改变原有的日常,但也能在她们教导时,随时开小差走神。
这些时日,她思考过未来,无非两种,留下,或是出去。
但似乎这两种都不怎么理想。
9526有些不解。
萧函叹了口气,“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尤其是在古代,更是深入人心。
留在郁府,且不说获取婚嫁自由有多难,正如曾经最高做到四品官的庶子一样,郁家同样容不得她出色。
而离开,她的容貌尤其是眼眸,一看便知是异族人,在大熙朝更是步步艰难,无论做什么,都少不了受到阻碍。难不成让她同时挑战大熙朝的嫡庶礼教和对待异族的苛刻态度。
郁府中的大娘子和二娘子俱已出嫁,三娘子身为嫡出,从来不与她们一处,还有四娘子郁芜颜和五娘子郁清绵,郁清绵虽说学不了琴,但其他课都是来的,看萧函的眼神跟淬了毒的刀子似的。但有郑氏之前的处罚,她也不敢再做其他的,怕惹恼了郑氏,以后不知要嫁到什么人家去。
不见大娘子二娘子一个嫁的是寒门子弟,一个是六品官的续弦。
而她们的生父,郁大人对于庶出子女从来都是连看也不看一眼,更不可能插手婚事。
四娘子和五娘子常在一处说话,交情深厚,但对郁柔桑,她们也是同样的态度。
其他庶女还能心机深沉谋算前程,郁柔桑什么机会都没有,因为她的容貌,也因为她的血统。
隔着院墙传来贵女嬉戏的声音,好似郁芷兄妹在府中宴客。
这与她们是没什么关系的,庶出又怎会在这种场合露面,平日诸多事宜外出交际也与她们无关,郁柔桑长这么大,还未曾踏出过郁府半步。
远远听到欢声笑语,萧函身边的侍女之一木樨心中忍不住叹道,如果她是伺候三娘子的侍女就好了,再不济四娘子五娘子也好,偏偏她伺候的这位是一个胡人贱妾所生的,连她都能瞧不起的番邦舞姬,她虽是个下人,但好歹是世家婢,大熙良籍。
萧函看了她一眼,也没打算用什么手段换一个侍女,换来换去都一样。
而她每晚都会记得点她们睡穴,好方便她修炼心法,早日把武功提升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