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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打开。z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表情阴沉。
  跟在他后面出门的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正直而立之年,身材高大,体格结实,一头棕发,留着时髦的胡子。他朝四个人虚伪地欠了欠身,目光在段非拙身上额外停留了几秒。
  这位年轻人就是您在报告中提起的那个新人?卡特问。
  z回过头。当他注意到段非拙时,阴沉的神色稍微开朗了一些,仿佛一丝阳光穿透了乌云。
  没错。
  卡特打量着段非拙警夜人已经很久没录用过新人了。我记得你们的标准一直很严格。这位先生肯定有某些过人之处吧。
  您说对了。z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
  卡特笑了笑,不置可否。
  您还去不去地牢了?z催促。
  这就去。卡特朝段非拙行了个注目礼,转身跟上z。
  当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黑暗中后,走廊上的四个人才松了口气。
  所以我们现在要听那个小白脸?r双臂环抱,粗声粗气地问。
  恐怕是的。q女士叹气。
  艾奇逊小姐最先走进办公室,返回她的工位上,好像她是从那儿长出来的一样。
  段非拙却站在走廊上没动。他凝视着走廊尽头的黑暗。那儿隐藏着一道门,只有警夜人才能打开。它通往地牢,里面关押着被警夜人逮捕的秘术师们,以及和秘术师案件有关的嫌犯。
  他记得裴里拉庄园事件过后,他曾来过一次苏格兰场。就在那天他得知了露丝的死讯。但也同样是在那天,z给他看了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鸦片馆薄荷叶门前,梅丽莎小姐搀扶着庄园管家郝特。
  另外一张则是在一家餐厅中,梅丽莎小姐正和一名男子面对面共饮。
  那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秘书官科林卡特。
  他既是女王的秘书,也是科技进步委员会的要员之一。
  那个致力于开发以太结晶、推广空行艇技术的组织,一直被z怀疑是裴里拉庄园事件的幕后黑手。他们的目的就是巧取豪夺庄园的地皮,好控制住地下的以太结晶矿。
  而卡特现在拿到了女王的谕令,可以对警夜人指手画脚。
  秘书官科林卡特段非拙轻声念着他的名字。
  你到底藏着什么阴谋?
  第四十三章 以太病
  好了,我们不要光站在这儿了。为什么不开始工作呢?q女士和蔼和亲地拍拍手,仿佛催促小孙子们快去写作业的奶奶。
  段非拙一点儿也不想开始工作话说回来,世界上绝大部分人的想法应该都和他一样,艾奇逊小姐那样的工作狂属于人类中的凤毛麟角,应该被供在人类博物馆中受万众景仰。
  他走进办公室,在他上次坐过的那张办公桌z对面那张后坐下。艾奇逊小姐起身向他走来,手里拿着一堆文件。
  既然你是文员,那么就帮忙整理档案吧。她将那厚得像字典一样的档案往桌角一放。段非拙感觉到桌子都随之一颤。你会用打字机吗?
  不太会。段非拙老实地说。
  我来教你。你先打几张练习一下。
  艾奇逊小姐说着将桌上那台打字机移到段非拙面前,开始亲身示范如何使用。这时代的打字机使用起来极为麻烦,打完一行字还必须手动将字车推回起始位置。不过好在键盘的键位分布是现代最常见的qerty式,用惯了电脑的段非拙可以轻松地适应。
  只要克服了那些不便之处,操作打字机倒没有多少麻烦。看到段非拙从起初的笨手笨脚,很快就进化成了可以快速盲打的高手,艾奇逊小姐的讶异之情溢于言表。
  你以前上过打字学校?她不确定地问。
  这时代打字员是一种受人尊敬的职业,甚至有专门培养打字员的学校。
  呃,没有。段非拙说。
  他必须找个理由解释自己为何如此熟悉打字机。
  我过世的叔叔就是个打字员。他说,他留下了一台打字机,我虽然不大会用,不过有时候会自己敲一敲,玩一玩。
  艾奇逊小姐肃然起敬那你还真是个无师自通的天才。
  段非拙被她夸得都有些羞愧了。
  你就把这些手写档案打出来,然后按照标签整理一下吧。艾奇逊小姐拍了拍那小山似的文件,可能要花上很长时间,不过都是些旧档案,也不着急。你有问题的话可以随时来问我。
  说完她就走回了自己的工位上。
  不知是不是段非拙的错觉,他觉得艾奇逊小姐的打字速度似乎变快了一些,有可能是被段非拙激起了好胜心,也有可能是害怕行业内卷把自己卷没了吧。
  段非拙拿出最上面的一份档案,给打字机换上一张新纸,开始吭哧吭哧地工作。
  q女士和r先生也埋首案牍。r先生还走到挂在墙上的那块黑板前,在上面又写下了几个新名字。
  段非拙刚打了两张纸,就听见有什么东西咚咚咚地敲打着窗户。
  他望向窗外,一只乌鸦停在窗口,不断用鸟喙啄玻璃。
  不必说,肯定是色诺芬了。段非拙起身推开窗户,乌鸦蹿进办公室,变成黑发黄眸的男人。
  你迟到了!q女士谴责地望着色诺芬。
  我们是警探,我们需要弹性的工作时间。色诺芬语重心长。这家伙的工作观念倒十分超前,居然还知道弹性工作时间。
  他转向段非拙,好像刚刚才注意到这儿多了一个人。
  哎呀,你终于来上班啦?他欣喜地说,艾奇逊小姐的负担终于可以减轻一点儿了,是不是?
  艾奇逊小姐没搭理他,继续埋头打字。
  您为什么要变成乌鸦来上班?段非拙问。
  因为这样快啊。还能避免堵车。
  色诺芬晃悠到他自己的座位前,一屁股坐下,双脚翘到办公桌上,一副老子今天就是要光明正大摸鱼的态度。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砰的一声推开。z站在门口,向着外面走廊说那您慢走,秘书官阁下。
  他语气冷漠,巴不得秘书官卡特滚得越快越好。
  我希望你们能尽快做出成果。卡特用官腔说,不要让女王陛下失望。
  z哼了一声,走进办公室,反手甩上门。
  卡特怎么来了?色诺芬懒洋洋地问。
  z一言不发,铁青着脸。
  q女士代替他回答了色诺芬的问题他要求用秘术控制开膛手杰克,让他去寻找阿伯丁的那个可疑的遗体修复师邓肯麦克莱恩。
  卡特终于疯啦?色诺芬一点儿也不对秘书官阁下的要求感到奇怪。好像卡特发疯是件迟早会发生的事似的。
  z坐在办公桌前,恼火地取出雪茄盒,抖出一支雪茄那我们就得被一个疯子领导了。
  他?领导我们?
  他拿来了女王的谕令,我们必须对他言听计从。z咬牙切齿,真想把他的脑袋直接拧下来,那样我们的麻烦会减少一半。
  他刚想点燃雪茄,却立刻意识到段非拙就坐在他对面,于是悻悻地放下了火柴。
  第一天上班就目击了异常案件调查科的黑暗面,会不会很失望?他扬起嘴角。
  段非拙觉得这道题可真是送命题,回答是也不行,回答不是也不行。
  他只好岔开话题那位秘书官卡特阁下,不就是你曾给我看过的那张照片上的男人吗?
  没错。z说。
  他竟然如此镇定,段非拙可真是大吃一惊。
  他有可能就是裴里拉庄园事件的幕后黑手啊!他喊道。
  的确如此。但我们没有证据。z轻描淡写。
  让那么一个可疑的家伙来使唤我们?段非拙很是不满。
  等等,我们?他从什么时候起潜移默化地把自己当作警夜人的一员了?
  色诺芬按住段非拙的肩膀,一用力,把他推回椅子上。
  我们知道他很可疑,但他不知道我们知道了。色诺芬像是在说绕口令,正是个监视他的好机会,不是吗?
  z点点头只要他是条狐狸,迟早会露出尾巴。我们不妨先服从他的指令,让他放松警惕。
  段非拙做出心领神会的样子。
  好家伙。他想。你们这是要在卡特秘书官面前玩无间道呢?无间道是什么警夜人的传统吗?这样一看,潜伏在警夜人内部的自己,似乎顿时融入了集体呢!
  z转向q女士。要对开膛手杰克施展精神控制幻术,还得劳烦您。
  太危险了,我们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q女士满脸担忧。
  秘书官阁下是这么吩咐的。z怏怏不乐,r,你去保护q女士。
  r草草地敬了个礼。
  段非拙瞪大眼睛q女士难道也是
  也是秘术师。和我一样。色诺芬自豪地说,她擅长降灵术和幻术。
  这家伙虽然动不动把奥秘哲学可不兴学呀挂在嘴边,但段非拙看得出他还是很为自己的秘术师身份而骄傲。
  q女士和r先生离开办公室,去了地牢。段非拙还从没见过警夜人地牢的风貌,他衷心祈祷自己一辈子都不要见到。
  成为警夜人的第一天就这么在不停地打字、打字和打字中度过了。这时代的打字机敲起来太费力了,段非拙的手指都快敲断了。他从不知道打字居然是件这么累的活儿。
  q女士和r先生去准备秘术后就再也没回来。段非拙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他们到底打算施展何种秘术。光是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下午六点,他们全员准时下班(除了艾奇逊小姐)。色诺芬变成乌鸦,扑扇着翅膀飞走了。段非拙有些嫉妒他这随时随地阿尼马格斯的能力。
  于是,又只有他和z肩并肩穿过阴暗的长廊,来到苏格兰场大门口。
  上班的第一天还适应吗?z用老领导似的口吻问道。
  就是打字而已,没别的。段非拙活动着酸痛的肩膀。
  如果你一天到晚只是打字,你该感到庆幸。这种无事发生的日子对异常案件调查科来说很罕见。
  那常见的情况是什么?段非拙问。
  坐在办公室里,为出外勤的同事提心吊胆。如果他们回来,就帮他们写报告。如果他们回不来,就帮他们写讣告。
  z语气平淡,仿佛这种现象司空见惯。段非拙却听得心惊肉跳。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z问。
  段非拙有点儿想回答需要。能和z多待一会儿,谈一谈无关工作的事,他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但是他想了想,最后还是说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天天需要家长接送。
  z笑了。他一笑起来,连伦敦阴霾的天空都登时放亮了。
  那你路上小心。他挥挥手,乘上一辆马车。
  段非拙也搭马车返回法兰切丝广场49号。辛苦了一天,他急需阿尔的料理补充能量。
  可还没进家门,他就听见屋里传来热切的交谈声。
  来客人了?是叶芝先生吗?
  段非拙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庞大的身躯正是许久未见的律师林恩先生。
  哎呀,我正和阿尔说起你呢,孩子!林恩先生乐呵呵地奔向段非拙。
  您怎么来了?段非拙惊讶。上次和林恩先生见面,还是去他家享用山珍海味的那天。那顿饭让他毕生难忘。
  山不来就我,那就只好我去就山啦。林恩先生引经据典,我来找了你好几次,可你都出远门了。你最近可真是繁忙啊!
  真抱歉,最近出了些事。我本想一回伦敦就去拜访您的,但是实在没空
  段非拙将外套递给阿尔,少年却笑意盈然,并不伸手去接。
  我知道,我知道。林恩先生摆摆手,表示他并不在意那些细枝末节,阿尔都告诉我了。你被苏格兰场录用了,是吧?太了不起了!苏格兰场!替伦敦人民除暴安良的伟大组织!你叔叔的在天之灵若是知道这事,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的!
  段非拙相信约瑟夫切斯特若是得知自己的侄子进了苏格兰场,的确会哭,只不过不是感动哭的,而是气哭的。
  他讪讪地笑了只是当个文员而已,而且也不是全职,每周只去工作三天。
  那也很了不起了!那是你踏入社会的第一步!林恩先生眉飞色舞,为了庆祝这件大事,你一定要来我们家吃饭!
  一瞬间,段非拙好像看见云彩上的约瑟夫切斯特伴着一群小天使,正在朝他挥手。
  那就大可不必了吧!他尖叫。
  他现在明白阿尔为何不接过他的外套了。因为他马上就要再一次出门。
  可惜阿尔只知其一未知其二。要是他品尝过林恩夫人的杰作,他可能会连夜偷走段非拙家所有的衣服,让他的主人没法出门,这样就不必受那些杰作的荼毒了。
  我知道我太太的厨艺实在是林恩先生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但是,食物不是最重要的,和谁共进晚餐才最重要,不是吗?
  怎么,林恩家的晚餐已经难吃到客人们宁可去吃别的客人了吗?
  林恩先生将段非拙推出门外,硬是用自己的身躯堵死了他的退路。段非拙只好下楼,面带悲壮的表情走向林恩府邸,好像他并不是要去吃晚餐,而是要去断头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