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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是不知道,江金盛从半山腰上滚下来,流了好多好多血。太惨了,真的太惨了!”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昨天晚上做了一夜的噩梦。
  身为村里的会计,他哪里有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时候。
  敲了敲烟杆上的烟灰,副支书警告道:“王会计,江金盛从山上摔下来跟我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以为,我们就算不在抽签上做手脚他江金盛就不去开荒了?他们家这么多张嘴,可都向着他呢!”
  见王会计的表情有所松动,他继续给对方打强心剂。
  “这人的寿命都是注定的,阎王要他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都是他江金盛命不好,这可怪不得我们!”
  王会计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老哥,我听您的。”
  “这就对了,你要记住,我们从来没有动过什么手脚。红砂村所有包产到户的抽签都是公开进行的,接受群众的监督。”
  村委会办公室,胡小兰一边擦眼泪,一边回应道:“嗯,我知道了。瑞清,你要好好照顾爸。家里你放心,有我呢!”
  挂了电话,胡小兰对上支书关切的眼神,一贯的大嗓门今天格外低沉。
  “支书,我爸的腿保住了!”
  上了年纪的老支书今年干完就要退休了,他摸了摸花白的头发,面露喜色。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江家大媳妇,你放心。你们家的事情我管定了。材料我都写好了,我要把你们家的真实情况反映给公社。我们要相信组织,这些困难都会解决的。”
  他并不知道有人在抽签上做了手脚,这份材料并不是检举谁,而是陈述了江家的实际情况,希望上面能够同意把村里的鱼塘承包给江家。实在不行,背后的山林划出一块给江家养家禽牲口也不错。
  第17章
  陆少阳给江家大哥和二哥在医院附近的招待所开了一间房,并且给他们各自准备了一身干净的换洗衣裳。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两人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之后又被体温烤干,这会儿表面已经浮现一层白色的结晶。脸上黑乎乎的留下几道污渍,双眼熬得通红。
  尤其是江家二哥,打着一双赤脚,从江家跑到了省城医院。右后脚跟不知道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了一条长口子,然而他一点都没察觉到。
  “大哥、二哥,你们听我说。洗了澡之后,你们就在旅馆休息,下午六点再来换我和江夏。你们要是病倒了,谁来照顾爸?江夏一个人在医院,我也不放心,我就先回医院了。”
  陆少阳放下手里的衣服,坚毅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不耐烦。
  江家两位哥哥感激地送他到房间门口,江瑞福紧张地搓了搓手,“少阳,如果夏夏之前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请你能够原谅她。夏夏她,真的很好!”
  江瑞福虽然不知道妹妹和妹夫已经达成了离婚协议,但是她们夫妻感情不对劲这事儿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嗯,我知道。”陆少阳点了点头。
  从旅馆出来,陆少阳找到路边的公用电话亭。按照记忆里的电话号码拨过去,很快对方传来应答。
  “喂,麻烦你帮我找一下徐志。”
  “好的,请稍等。”
  电话里依稀传来喊人的声音,“徐连长,你的电话。”
  “喂,我就是徐志,请问你是?”
  “铁柱,听出来我是谁了没?”
  “排长!”
  这两个字一出,陆少阳感觉电话那头的徐志立刻站直了身体,一副随时待命的模样。他笑了笑,想起这个一米八的大高个退伍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
  “我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你……”陆少阳是侦察兵出身,从江家大哥和二哥的口中,他直觉岳父滚落山崖这事儿和江家抽签有猫腻。
  对方不把人命当回事,欺压老实的江家人。这事儿,他管定了!
  听了陆少阳的话,徐志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排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病房门口,买了午饭回来的陆少阳静静地站在门口。
  他看着江夏仔仔细细地给江父擦拭手上和右脚上的污渍,泥土混合着干涸的血液,清理起来需要足够的耐心。她一脸认真,面上没有丝毫嫌弃。
  一个小时之前,江夏看着陆少阳安排两个哥哥去洗澡休息,心中对他的感激又多了一分。
  守在江父病床前,江夏轻轻地握住江父的手。
  “你要快点好起来,没有迈步过去的坎,对吗?”
  发现江父身上有很多污渍,江夏倒来热水一一给他清洗干净。她很感激自己能够有这次穿越的机会,江家人给予她的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温暖。
  转身准备倒掉盆子里的脏水,江夏看到站在门口的陆少阳。
  将吃食放在柜子上,陆少阳接过江夏手中的水盆,“快去吃饭,待会儿该凉了。”说完,他转身就走,他宽阔的肩背没由来的让人安心。
  似乎知道家里人的期盼,江父下午六点醒了过来。
  他现在身体十分虚弱,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挨个将孩子们看了一遍。死里逃生后,江父眼底少了些固执,多了些欣慰。尤其是当他看到陆少阳,情绪稍微有些激动。
  “爸,你放心,家里的事情我会帮着处理。部队这次给我补了十五天婚假。”
  陆少阳握住江父的手,两个男人眼神交汇的时候达成某种共识。
  天黑之前,江家两位哥哥让江夏和陆少阳赶紧回家,医院里有他们照料着。
  江夏走的时候,偷偷地给大哥塞了一个红布口袋,“大哥,这钱你先拿着用。别有心理负担,我现在能够赚钱。这些钱我会还给我婆婆的。”
  江家大哥攥紧了手中的口袋,心中很不是滋味。都是穷给闹的,但凡是有一点出路,爸爸也不会滚落山崖。
  “我知道了,你先跟少阳回去。陆家人,都是好人!”他有很多话想要对妹妹说,却只能看着她,然后把话咽回肚子里。
  好不容易赶上回家的末班车,江夏闻着车里的味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怎么了?”发现身边的江夏不对劲,陆少阳转过头来。
  此时客车已经开到了半路上,窗户外天色已然擦黑。由于是末班车,客车不仅人多还颠簸,各种聊天的声音十分嘈杂。
  “你说什么?”江夏苍白着脸,没听清楚陆少阳的话。
  陆少阳只得凑过去,“你是不是晕车?”
  一股清凉的薄荷味迎面而来,江夏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陆少阳的靠近让她有些紧张,转而忘记了身体的难受。
  “嗯,车里的味道太难闻了。”江夏眨了眨眼睛,视线落在陆少阳有些粗糙的脸上。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男人身上的磁场跟女人完全不同。
  突然,自己面前出现了一把糖果。
  “这些是我回家的时候给阿阮和海铭买的,酸酸甜甜的,吃了应该会好些。”陆少阳说着,递到江夏手边。
  剥开透明的糖纸,江夏的舌尖尝到了一股酸味。上颚和舌头轻轻一抿,淡淡地甜味在口腔中扩散开来。
  江夏原本不喜欢吃糖果,可是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成功压制了即将造反的胃。
  “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陆少阳看江夏的脸色缓了过来,“闭上眼睛睡一觉,我们很快就到站了。”
  对上陆少阳平静无波的眼神,江夏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谁知道不出五分钟,她就沉沉地靠着窗户睡了过去。
  从昨天下午开始到现在,江夏一直没有合眼,这会儿身心俱疲,快速睡着在陆少阳意料之中。
  看着江夏头一点点地碰在玻璃上,陆少阳扶着她的肩膀,帮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做完这些,他轻轻地握了握拳头。刚才江夏从自己手中拿走糖果的时候,指尖轻轻地擦过掌心。
  那种感觉,有些痒,又有一些说不出来的留念,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有些不正常。
  眼神放低,陆少阳的视线落在江夏白嫩的脸庞上,他发现自己有些弄不懂江夏这个人。江家人和自己家里人都这么喜欢她,到底是为什么呢?
  客车到站,江夏还没有醒过来。
  等所有的人都下车,陆少阳轻轻地动了动肩膀。
  “到了吗?”江夏从睡梦中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陆少阳的肩膀上。
  她有些不太清醒,眼神迷蒙地看着陆少阳。
  这一刻,陆少阳心跳快了半拍。坐在他隔壁的江夏睡眼朦胧,声音有些娇软,她眼底没有防备,单纯得让人想要给她最好的保护。
  “嗯,到了,我们走吧。”
  陆少阳率先下车,他大步走在前面,身后的江夏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等陆少阳和江夏回到陆家,阿阮和海铭已经睡着了。
  陈淑芬和陆友德得知亲家手术顺利,压在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夏夏,妈给你准备了洗澡水。你看你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陈淑芬拉着江夏的手,这两天可把她家夏夏给累坏了,瞧这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妈,我和少阳在外面吃过晚饭了。谢谢您对我这么好!”江夏抱着陈淑芬的胳膊,将头贴在她的肩头。
  看着她们婆媳走进厨房,陆友德朝儿子招了招手。
  “少阳,你过来,爸爸有事情跟你说。”
  堂屋之中,他们父子俩人面对面在八仙桌上坐下。
  陆友德打量了一番儿子,“你的任务完成了?这次准备回来待几天?”
  “嗯,完成了。部队给了我十五天的假。”陆少阳十八岁到部队,至今已经七年有余。平时休假的机会屈指可数。
  八仙桌旁,他的坐姿十分标准,腰背笔直,双手自然地放在桌上。陆友德看着儿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江家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帮着处理一下。他们都是脚踏实地的农民,没道理被人这么欺负。”想到亲家的惨状,陆友德有些气愤。
  他看中江夏,自然也有心跟维系跟江家人的关系。
  “爸,你放心,我明天就去一趟红砂村。”陆少阳点了点头,没想到他才走十来天,就连爸爸对江夏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陆少阳看在眼里,目光闪了闪。
  夜里,陈淑芬和陆友德房间,陈淑芬翻来覆去睡不着。
  “老陆,老陆!”
  “你说,我没睡呢。”
  陈淑芬坐起身来,“你也睡不着?”
  “你一直不停地翻身,我能睡着才怪。”陆友德同样坐起来,把媳妇揽入怀里。
  靠在丈夫身上,陈淑芬有些担忧,“我刚刚看到少阳抱了一床被子去海铭房里睡觉。老陆,你说他不会真的打算跟夏夏离婚吧?”
  她原本还想趁着儿子不在这段时间,好好地让夏夏感受一下这个家庭的氛围。
  两个孩子完全不是拖累,而且她也看出来了,夏夏很喜欢阿阮和海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