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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清襁褓中孩子的模样,赵瑢呆了呆。
  萧雅珺心头刺痛,哭诉:“王爷,我们被骗了,我们都被骗了,周招娣偷了我们的孩子,康哥儿是她的儿子,小石头才是我们的儿子,她骗了我们!”
  赵瑢呆若木鸡,蓦地咆哮:“周招娣!她怎么敢,这个贱人!”
  萧雅珺泣不成声。
  “哇哇哇。”睡梦中的婴儿被惊醒,扯着喉咙嚎啕大哭。
  “乖,不哭,不哭,娘在这。”萧雅珺手忙脚乱地哄孩子,从前有奶娘有下人,她从来不知道孩子这么难带。
  赵瑢也无甚经验,两个人被折腾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哄睡了孩子。
  赵瑢也从震怒中冷静下来,问萧雅珺怎么一回事情,听罢,赵瑢就像是被人照着脑门打了一拳。他感激周氏夫妻把雅珺带到他身边,还千方百计接来周家姐弟,换来的却是自己的儿子被偷梁换柱。
  “报应,”赵瑢似哭似笑:“这是报应吗?”
  “王爷。”萧雅珺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滚。
  赵瑢猛地抬手怒指天空,歇斯底里地嘶吼:“贼老天,你不公!赵琮犯上作乱,不忠不孝,你却让他南面称帝。”
  想起外面的侍卫,萧雅珺吓得扑过去捂住赵瑢的嘴:“王爷,不要说了,隔墙有耳。”
  “我还怕什么,有本事赵琮杀了我。”赵瑢面容扭曲,阴森可怖。
  “王爷你想想我,想想我们的孩子,”萧雅珺抱住赵瑢,苦苦哀求:“王爷,你替我们想想,没了你,我们怎么办?”
  赵瑢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鹅:“赵琮,你好毒的心思,你怕我自绝,怕不能羞辱我,所以把他们送进来,你好狠毒!”
  “王爷,你别说了,别说了。”萧雅珺惊骇欲绝,恨不得堵上他的嘴。
  赵瑢失魂落魄地推开萧雅珺:“我哪是什么王爷,我现在是庶人,庶人!哈哈哈哈,没造反的成了庶人,造反的成了皇帝。”
  萧雅珺愣住了,王爷没造反!
  造没造反,已经不重要了,事实就是他们成了阶下囚,一家三口被关在这座围墙高耸几步就能走到头的院子里。
  衣食住行都要自食其力,外面送进来的吃食让他们饿不死却也吃不饱。为了吃饱,萧雅珺磕磕绊绊地学会了种菜,还会做一些绣活转交给看守变卖,她绣活还不错,哪怕只拿小头,一个月下来也能添几回菜。
  “娘,爹爹又发脾气了。”四五岁的小男孩含着泪冲到萧雅珺怀里,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萧雅珺心疼地抱住他,赵瑢的脾气越来越坏,动不动就朝他们发火。更放不下天潢贵胄的骄傲干活,整个家的重担压在她肩膀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贫贱夫妻百事哀,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裹在心脏外的丝丝后悔越来越多越来越紧,紧得她夙夜难寐。
  她越来越频繁地想,假如,当年她没有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地和赵瑢离开,现在该是什么模样?
  是不是在祖母的操持下嫁给一个举案齐眉的丈夫,她有十里红妆,足可子孙三代衣食无忧,她的儿子会锦衣玉食地长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遭受来自于父亲的打骂。
  祖母也不会那么早走。祖母是三年前走的,她从墙外守卫的攀谈中得知,她忍不住想起祖母那天说的话,真的是自己让祖母折了寿数吗?
  “娘,你别哭,我不哭了。”小男孩着急地摸着萧雅珺粗糙的脸,又拿袖子胡乱擦自己脸上的眼泪。
  听着儿子稚嫩的声音,萧雅珺心如刀绞,都是她的错,害了自己,更害了儿子。
  萧雅珺擦了擦眼泪,搂着儿子哄:“你乖,娘就给你买糖葫芦。”
  小男孩破涕为笑,一脸向往。
  萧雅珺的眼睛更酸了,在儿子这个年纪,她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为了让她多吃一口,祖母和母亲变着法儿地哄她,可她的儿子,一串糖葫芦就能让他心花怒放。
  下午,萧雅珺拿着锈好的手帕走向大门,大门终年不开,东西都靠门上的小窗口传递。
  “现在推广的那个番薯,据说亩产量有小一千,要是真的,大家都能吃饱饭了。”
  “什么叫要是真的,丰乐公主说是真的就是真的。”
  “丰乐公主可真了不得,一个弱女子居然敢坐船去海外,还带了这么多好东西回来。”
  “可不是吗,自从有了丰乐公主,老百姓的日子好过多了,哪想以前一年辛苦到头,还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话说,丰乐公主年纪也不小了,二十多了吧,怎么还不成亲。”
  “那些凡夫俗子哪里配得上公主,也就咱们陛下。嘿嘿,小道消息,小道消息啊,你们以为陛下为什么不立后,据说就是为了丰乐公主。这话我就告诉你们,你们别出去乱说啊。”
  “干什么,开茶话会呢!”巡逻回来的侍卫队长不满地呵斥两声。
  外面终于安静下来。
  萧雅珺出神地站在门后,过了好半响,端着笑脸上前敲了敲门。
  小窗口打开,萧雅珺双手递上手帕,又好声好气地请他们方便的话带一串糖葫芦回来。
  那人没好气地应了:“知道了,事儿还挺多。”
  萧雅珺笑容不改,躬身道谢,瞥见一张陌生的脸,对方好奇地打量她。
  小窗口被关上,萧雅珺笑容逐渐消失,又听见外头有人问:“这女人就是那个和丰乐公主换了身份……”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听清楚,她走了。不用听她也猜得到下面的话,无外乎嘲讽鄙夷。
  开垦成菜地的院子里,小男孩拿着葫芦瓢在浇水,动作有模有样。赵瑢除了吃喝拉撒睡万事不关心,她操持着一家三口的生计分身乏术,渐渐地儿子就学会了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瑜儿要洗一家人的衣服,冬天的水那么冷,她一个小姑娘却只能用冷水洗。你仔细看过她的手吗,上面都是长冻疮留下的疤痕……她人还没灶头高就要出去割猪草喂猪,还要抓蚯蚓虫子喂鸡鸭,可吃肉的时候,只能吃没人要的屁股脖子鸡头,有时候,甚至这些都吃不上。”
  恍恍惚惚之间,萧雅珺的耳畔,响起很久以前,游氏对她说的话。
  她定定地看着小大人似的在浇水的儿子,在她的视野里,小男孩眨眼之间变成了瘦骨嶙峋的小女孩。
  小女孩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裤脚袖口都短了,露出细伶伶的手腕脚腕。她吃力地抬着一桶水走到菜地前。
  忽然,一个男人推门进入院子,他的左胳膊似乎是断的:“小宝,看看爹给你买了什么?”
  “桂花糖,桂花糖!”胖墩墩的小男孩兴奋地尖叫,抱着男人的腿往上爬。
  另一个略大的女孩撒娇:“爹,我也要吃糖。”
  “小宝,给你姐吃一块。招娣,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只能吃一块,剩下都是你弟弟的。”
  提着水桶的小女孩舔了舔嘴唇,咽了咽口水,很想转开眼又舍不得的样子。
  拿着糖的大一点的女孩故意舔了舔桂花糖,冲她露出夸张的幸福笑容。
  “杵在那干嘛,还不干活!”男人一改方才的和蔼,喝骂一声。
  小女孩脸上闪过恐惧,立刻转过身,慌乱下一脚踩到小石子上,连人带水桶一起摔进菜地,淋了一身。
  那张瘦得凹进去的脸变得惨白惨白,她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惊恐地看着被压坏了的白菜,本能地去看勃然变色的男人。
  “浇个水都浇不好,我养你干嘛!”男人大步跨过去,抬手就是两个巴掌:“哭哭哭,压坏了菜你还有脸哭!”
  小女孩咬着唇压抑着哭声,可还是泄露出一点声音。
  怒气冲冲的男人抓住小女孩的头发一顿打,把人推到在地上还不够,举起木桶砸过去:“你有种再哭一声看看。”
  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死命捂住嘴,男人上前用力踹了两脚:“丧门星!”
  男人走了,一个女人从厨房走了出来,心疼地看着被压坏了的菜:“你也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难怪你爹这么生气。”
  小女孩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惨白着脸自己爬起来。
  “没事吧,没事就把摔烂的菜捡起来,待会儿煮了吃,”女人看看旁边在吃糖的女孩和男孩:“快吃饭了,别吃糖了,招娣不许抢你弟弟的糖。”
  女人擦了擦手,又回了厨房。
  脏兮兮湿淋淋的小女孩站在原地,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对面的女孩和男孩。
  他们嘴里含着一颗糖,朝她露出炫耀的得意笑容。
  小女孩转过身,捡起一片又一片菜叶,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砸在叶片上。
  “娘,你怎么哭了!”小男孩着急地仰脸看着泪如雨下的萧雅珺。
  萧雅珺如梦初醒,一把搂住儿子,放声悲哭:“对不起,对不起。”
  第24章 真假千金24
  夜色深浓,萧雅珺却是辗转难眠,旁边赵瑢已经打起不高不低的呼噜。她已经记不清赵瑢什么时候有了打呼这个毛病,侧过脸,萧雅珺望着那张已经透出油腻的脸庞,越看越陌生。
  这个男人,曾经在她心里顶天立地无所不能,只单单望着便觉得安心踏实。然而,不过短短六七年的光景,就变得面无全非,可憎可恶。
  萧雅珺转过身,背对着赵瑢,出神地盯着黑暗。
  她因父母的罪孽享福,后因丈夫的罪行受难,这很公平。
  半响,又轻轻摇了摇头。前者,她无法控制。后者,她明明可以避免的。
  如果她没有跟着赵瑢走,那该多好,那么后来那些事都不会发生,她不会彻底伤了祖母的心,也不会伤了养父养母的心。
  可惜,这世上哪有如果。
  萧雅珺阖上眼,黑暗中,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消失在枕头内。
  半梦半醒之间,她闻到一阵熟悉的安心的檀香,黑暗中透出一点亮光,锦鲤戏水屏风,紫檀木博古架,瑞兽青铜香炉……这是祖母的正屋。
  “过几日,你母亲便要回来了。”
  闻言,萧雅珺豁然抬头,双目因为震惊瞪大,她看见了祖母,还看见了年轻的自己,约莫十五六岁,花一样的年纪。
  萧雅珺愣愣地看着年轻貌美的自己,肌肤细腻,眼神清澈,一派不谙世事的天真。
  “娘可算是要回来了,娘也是的,这一去外祖家就是大半年。我给娘写信,她就回寥寥几个字。”年轻的‘萧雅珺’娇俏地抱怨。
  萧老夫人眼神复杂了一瞬,拉着她的手说:“你娘要带个妹妹回来。”
  “妹妹?”‘萧雅珺’笑问:“是外祖家的妹妹吗?”
  萧老夫人:“是咱们家的姑娘。”
  ‘萧雅珺’懵住了。
  萧老夫人就说,当年在白石县忙中出错,抱错了孩子。游氏不是去外祖家探亲,是去接孩子了,之所以现在才告诉你,是不想你白白难过。至于你亲生父母,很早就去世了。
  萧老夫人又说:“好孩子,你别胡思乱想,你就是我们萧家的亲骨肉,”
  ‘萧雅珺’满脸的不可思议。
  萧雅珺同样的不可思议。
  ‘萧雅珺’哭了好一会儿,才在萧老夫人的安慰下接受了这个事实:“祖母,那她这些年过的好吗?”
  “过的还好,虽然没有咱们家富贵,但也是衣食无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