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手腕,一道道血痂又一次被揭开,然而,揭开了血痂,有的只是白森森的骨肉而已。
事实上,宁辰早已该死了,只是有着转天丹存在,他却死不掉。
若非他还不能死,宁辰或许真的已经不想再执着地活着了。
寒风凛冽,青霜谷口,孤寂的剑者依然静卧,黑白大氅随风猎猎,一旁,雪剑横在剑台上,任凭风霜吹打,剑尖偶有朱红滴下,滑落地上,染红白雪。
“要放弃么。”沐千殇半阖的眸子睁开,银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光华,轻语道。
无血可种,何谈希望。
突然,沐千殇身子猛地一颤,妖异俊美的面容第一次有了变化。
“疯子。”冷眸回望,一片惊色。
千雪湖上,宁辰周围银光升腾,磅礴的生机从心口缓缓溢出,黑白相间的长发再寒风中摇曳,耀眼的光芒中,一滴异常殷红的鲜血飞落,没入雪中,宁辰脸色瞬间苍白一片,再也看不到一丝血色。
这是心头精血,用一滴少一滴,宁辰能撑到今日,全凭无双的根基,此刻,逼出心头之血,无疑自毁根基。
“呃……”
一声长哼,宁辰周身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长发飞舞,一片灰暗。
下一刻,后天七品的修为迅速坠下,再次回到五品的境界,而且还在不断掉落着。
断心草已经不多了,这一次,还未来得及服下,宁辰便昏了过去。
沐千殇沉默,看着雪剑滴下的朱艳,一动不动。
横在谷中的雪剑依然静静地横在青霜谷中,仿佛一道天堑,阻挡着生与死的界限,谷外,人间冷暖,谷内,世间炎凉,宁辰的生死无人可知,活着是运,死了是命。
南疆悦亲王府,燕亲王一日一日地为阿蛮续着命,也在这之间一日又一日地等着,一月后,还未见到归来的身影,始终平静的眸子终于闪过一抹淡淡的伤感。
已经一个多月了,他终究还是失败了。
燕亲王将一封早已写好的信寄了出去,他知道在这个世上宁辰只有长孙一个长辈,所以,这一次,长孙该是时候过去见他最后一面。
书信寄出的同一时间,大夏北方,北蒙王庭和大夏拖了四个月的战争终于开始,休养生息了七年的北蒙王庭实力达到了一个巅峰,这是凡聆月的长袖善舞七年,天下智者黯然失色。
北蒙王庭首战告捷,大夏陈兵北丈原的十万将士死伤大半,狼狈退回燕归城。
军师之名,再次传遍天下。
北武侯镇守燕归城,清河侯镇守兴朝关,阻挡住北蒙铁骑南下必经的两条路。
燕归城驻军加上兵败退后的四万将士,整合十七万人,直面阻挡北蒙大军,清河侯自清河城带来的十万人驻扎兴朝关同样严阵以待,以防北蒙大军绕到而行。
剑者悟剑,雪剑飞起,落入剑者手中,风雪世界瞬变,一片山水墨画铺展,天瀑垂落,剑锋入霄,黑山白水,尽在剑之意境中。
惊才绝艳的剑者,谱写着传说,瀑下,剑者舞动,一剑划过,雪色光华横断天瀑,奔腾水流瞬间静止。
片刻后,剑者收剑,冷眸银光闪过,山水墨画迅速消散,青霜谷再次恢复如初。
青霜谷,千雪湖中心,一道身影坐在轮椅上,一动也不动,身旁,一株美丽的冰花迎风绽放,殷红的花心如鲜血般明艳,风雪中,美的惊心动魄。
沐千殇缓缓走来,看着湖面上的菱晶花,神色不变,一挥手,菱晶花化作一抹流光飞入手中。
谷外,传来马蹄声,沐千殇眉头微皱,身影一闪,从湖中心消失。
雕栏马车中,一道雍容尊贵的身影走出,身边,一位年轻的女子陪同,柔美的脸上有着不可察觉的忧伤。
“本宫来接他回家。”长孙开口,旋即一步步朝朝谷中走去。
沐千殇眸子一缩,却没有阻拦,龙凤珠翠冠,金龙凤纹衣,来人毫无疑问正是当今大夏的皇后,长孙无忧。
千雪湖中心,长孙看着轮椅上睡着的身影,眸中的忧伤再也掩饰不住。
“他只有在青霜谷中才可能多活一些时间。”沐千殇走来,提醒道。
“不用了,他出来的太久,是时候该回家了。”长孙看着宁辰灰白的头发,淡淡道。
青柠上前,纤手颤抖,心中痛的无语附加,小心将后者抱起,一滴泪水不自觉从眼中流出,轻声道,“宁辰,我们回家了。”
沐千殇不再说话,看着长孙和青柠带着宁辰离去。
静好岁月,无情时间,青霜谷中,沐千殇负着雪剑离去,一路朝着南疆方向,空谷不留影,只余吹雪声,千雪湖心的血迹早已被风雪淹没,再也看不到一丝痕迹。
他答应过他,要将菱晶花送到南疆。
大夏西北,清河城,雕栏马车驶过,一路朝着清河侯府赶去。
清河侯已出兵兴朝关,如今的侯府,唯有太平侯坐镇,而且不日也要前往大夏的北方。
这一场战争,已无人可以阻止,北蒙王庭有军师的存在,强大到让人震惊的地步,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夏兵士,竟接连败退,狼狈之极。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大夏的西方再传噩耗,永夜神教第一殿之主,夜武君出现在西边的西陵城,血衣侯阻挡,不敌重伤,生死未知。
神教的重甲骑士由三位九品巅峰的战将率领,借着血衣侯重伤之刻,兵临西凌城,随时都会踏过大夏西边这最后的屏障。
大夏局势,转眼岌岌可危,千年无敌的皇朝,竟有一朝崩塌的趋势。
接连噩耗,天谕殿中,过度劳累的夏皇当朝吐血昏倒,一直以来不理朝政的三公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堪堪稳住朝野群臣之心。
新历二年春,这是大夏历史上最艰难的时刻,北蒙王庭与永夜神教共同举兵伐夏,初战,大夏将士伤亡六万,重伤一名武侯。
这是大夏千年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屈辱,战事方才开始,兵与将均已全面败退。
血衣侯与武君战过的地方,已尽成废墟,大夏的武侯不可谓不强,但武君乃是当今天下第一人,血衣侯败的毫无悬念。
不败的武君依然天下无敌,少有人可伤,伤又不死,可谓是人间最强的武力。
北有军师,西有武君,大夏的未来,一时间看起来毫无光明。
大夏现颓象,一直以来被大夏武力震慑的势力已开始蠢蠢欲动,群虎吞龙,成为不可逆转的大势。
三日之后,沐千殇到了南疆的悦亲王府,将菱晶花送上,旋即便离开了。
燕亲王看到了菱晶花,心中复杂异常,这一株花,开的太晚了。
阿蛮的气息几乎已经完全散离,即便花开了,能否救回,谁都不知道。
燕亲王将菱晶花放在阿蛮重伤的心脏前,旋即运转真气,将这鲜血长出的奇花强行没入后者心脉之中,下一刻,菱晶花绚丽绽放,花开更艳,将整个房间都染成了妖异的血色。
阿蛮依然没有醒,静静地昏迷着,燕亲王无能为力,只能每日继续以真气为其梳理身体。
又过了两日,蛮王到了,他收到了阿蛮寄出去的信,来到悦亲王府后,才发现自己来得晚了。
蛮王带走了阿蛮,这位不可一世的蛮朝霸主仿佛一日间老了十岁,痛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同一时间,清河侯府,满头灰发的宁辰亦躺在躺床,一动不动,周身龟裂,两手两臂之间更是无一处完好,凄凉之极。
长孙和青柠静静地守在一旁,谁都没用说过一句话。
时间从来只留名,不留情,两道昏迷的身影,一人在蛮朝,一人在清河,相隔何止千里,不该相遇,终究远远离去……
第72章 战火无情
新历二年春,北蒙王庭的凡聆月率军打到燕归城外,三十万兵马围而不攻,让大夏群臣一时摸不到头脑。
大夏的援军不断从四面八方汇集,粮草兵马浩浩荡荡地朝着燕归城赶去。
三日之后,夏皇醒来,再掌朝政,每时每刻都再看着北方和西方送来的战报,苍老的眼睛中更加冰冷无情了。
十日后,一道晴天霹雳再次降临了整个大夏,举朝震惊,燕归城一夜被破,十七万将士无一生还,北武侯亦重伤昏迷,不知所踪。
这是天大的地震,再如何相信大夏不会败的百姓也开始有了一丝慌乱。
清河城中,长孙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一怔,然后勃然大怒,她分明已将信交给了夏皇,夏皇竟毫无动作。
燕归城破,北蒙王庭的三十万大军直接选择了屠城,短短半日,数百万平民被屠杀的干干净净,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命令是军师下的,无情的指令让几位将军都感觉到浑身发冷。
半日之后,三十万大军直接启程,没有在燕归城有任何停留。
大夏的西方,缺少了血衣侯坐镇的西陵城,也终于在燕归城破后,被神教重骑攻了下来,下了马的神教重骑依然强悍不可战胜,西陵城破的毫无悬念。
势如破竹的北蒙大军和神教重骑无可阻,无可挡,一时间,大夏北方,西方,生灵涂炭。
多重压力下,大夏境内,爆发内乱,三座城揭旗而起,举兵反叛,在大夏境界兴起了战火。
内忧外患,同时爆发,千年的皇朝,已近迟暮。
北蒙军前,凡聆月远远望着大夏皇城上空,昔日磅礴不可撼动的紫色气运如今正迅速分崩离析,再强盛的皇朝,终究亦难逃时间的长河。
战马嘶鸣,雄关难挡,北蒙的铁骑不仅数量还是战力都睥睨天下,堪称无敌。
十万铁骑,加上二十万的精兵,全在凡聆月一人掌控下,一步步蚕食着大夏北方的领土。
清河城,平安侯三日前也奉命北上,带着清河城剩下的十五万将士,如今的清河城仅仅剩下了不足万数的守卫。
大夏的北方战况太过危急,燕归城的失陷给了大夏重重的一次打击,十七万将士和数百万平民不足一日一夜的时间,全部被屠,让整个大夏都陷入了一股沉重的压抑和悲伤中。
清河侯府内,宁辰躺在床上依然昏迷不醒,长孙将清河侯府中剩下的三枚转天丹全部给前者喂了下去,硬是靠着狂暴的药力,吊着这已经撑不下去的生命。
长孙的霸道总是在无意间体现的淋漓尽致,她不让他死,他就算生不如死也不能死。
自从燕归城失陷后,长孙便再无回皇宫的打算,如今的夏皇已经疯了,竟会真的眼睁睁地看着十七万将士和数百万的生命死在北蒙王庭的屠刀下。
青柠每日都会将自己的血输回宁辰体内,为此皇城渡安药房的掌柜也被长孙接了过来,两人之前都曾见宁辰用过此法,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总要一试。
输血的人只有青柠,长孙不敢让让其他人尝试,她记得宁辰当时说过,输血的人越多,出事的危险越大。
宁辰的身体已被三枚转天丹狂暴的药力毁的乱七八糟,再生与破坏始终在不停的转变,前一刻药力催动下的再生,下一刻便会有更狂暴的药力将其摧毁。
长孙看着宁辰浑身凄惨的样子,心中难受的同时也有自责,当初夏皇将燕亲王召回宫时,她就察觉有些不对,皇城的流言蜚语和四位儒臣的上书虽然让夏皇起了疑心,但还不至于太过为难燕亲王。
如此以来,散播这些消息的人,所要达成的目的就太让人起疑。
既然并非对付燕亲王,那么让燕亲王离开,真正的目标极有可能就是宁辰。
她将心中的怀疑派人告知了燕亲王,而被夏皇软禁宫中的燕亲王在得到警示后二话不说直接打出了皇宫,没想到却还是晚了一步。
她和燕亲王谁都没有想到暗中布局之人竟会是北蒙王庭的那位军师,更没有想到凡聆月如此地看得起宁辰,直接派出了北蒙那位先天的首徒,四铭剑。
杀鸡焉用牛刀,此道理谁都懂,但北蒙的军师并未这么想,不惜牛刀,也要宁辰必死无疑。
大夏天谕殿,夏皇高坐龙椅之上,看着手中传来的一份份战报,神色低沉,不发一言。
“陛下,姜禹城城主最近行动诡异,似有反意。”大殿之中,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跪地恭敬道。
“好,好,很好!”夏皇眼中的阴沉似乎能凝出水来,连说三个好字,第四座城,他还真是养了不少¤“忠信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