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之上，夏子衣扶住已油尽灯枯的潇雨王，眸中闪过一抹化不开的悲伤。
潇雨王看了一眼身前的皇室血脉，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素衣年轻人，心中再无牵挂。
大夏有这样的皇脉和武侯，足够了。
没有再来得及说一句话，潇雨王的身躯迅速分崩离析，化为漫天灰尘，消散殆尽。
欠下的岁月，在这一刻终于还了。
看着这一幕，宁辰心中莫名复杂，沉默下来。
“潇雨皇祖。”夏子衣心头一痛，浩然正气中一丝灰色的气息一闪即逝，如此之快，却还是被不远处的宁辰看到，双眼忧色再现。
怎么回事！
“我们下去吧。”太识公看了一眼众人，开口说道。
“恩。”天际之上的几人全都点了点头，身影闪动，从空中落下。
青柠走来，什么都没说，上来就是一巴掌，打的毫不留情。
宁辰痛的捂住脑袋，却也只能赔笑，半句废话不敢说。
“立刻跟我回宫见娘娘。”青柠寒着脸，说道。
宁辰哪还敢说半个不字，点了点头，朝不远处的鬼女示意了一眼，旋即跟着青柠离开。
经过夏子衣身边时，宁辰稍一顿足，却又不知该怎么提醒，只能先压下心中的不安，继续朝前走去。
皇宫之中，初午门开，一位位龙卫军恭敬跪下，浩浩荡荡地身影从宫门一直排到正宫之中。
“参见武侯。”
曾几何时，南下抗佛国，弥界山大战，皇城平叛，龙卫军的将士一直都跟在他们的侯身边，见证了侯为大夏付出自己的一切，即便在那最黑暗的时刻，天下咒骂，他们也不曾半分怀疑过他们的侯。
“起来吧。”
依旧还是那平静的声音，这一刻却多了一些东西，宁辰看着两边诸多熟悉的面孔，心头闪过一抹暖意。
天谕殿中，夏明日看到两人走来，颔首致意。
宁辰简单将四极境的情况说了一遍，主要是将那位和他一起回来之人的特征做了描述，让夏明日多做注意。
一位先天若有意藏身，将会非常难找，不过，四极境的来人，定然是为彻底开启两境通道而来，那么就一定会寻找一位三灾境的强者帮忙。
这是唯一的线索，也是最重要的线索。
神州大地，三灾强者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书院的院长，北蒙的金杖国师，永夜神的武君，至于其他人，多多少少可能都有些水分。
有着三灾战力，不代表就有三灾境界，暮白，凯旋侯还有从前的燕亲王就是典型的代表。
至于度厄寺住持，从前的的确确是三灾境，只是，被钉在弥界山用怨火烧了几天几夜后，如今到底是什么境界，谁都不知道。
想要彻底开启界限通道，需要极其庞大的力量，唯有三灾境才能做到，至于三灾战力是否可行，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冒这个险。
传言中，永夜神教应该有两位三灾之上的强者，武君是其中之一，不过，到了现在，连永夜第二殿都已出现，那位三灾强者还未现身，就让人怀疑这位三灾强者到底还存不存在。
毕竟，再强大的人已抵不过岁月的侵蚀，强如先天，也不过二、三百年的寿元，正常情况下，若不用大量天材地宝延命，能活过三百年的人着实不算太多，就算修为一朝登天，入了三灾，也不可能超过五百年。
夏明日听到四极境的事情后，神色无比的凝重，没有想到还会有如此大患近在眼前。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两人商谈了片刻，夏明日看了一眼不远处静静等待的青柠，旋即不再多说，正色道，“你刚回来，先去未央宫请安吧，其他事日后再说。”
“恩。”宁辰点头，转身跟着青柠一同离去。
本来男子是不允许进入后宫，更不用说是夜晚，不过，唯有知命侯是个例外。
天下间，谁都知道宁辰还是小太监时，就在未央宫做事，直到后来出宫封侯，可谓是昔日的长孙皇后手把手教出来的。
一直以来，对于知命侯自由出入未央宫，已是所有人都默认的事情，没有人会拿这件事做文章，没必要，也不敢，到了如今，更是不可能。
未央宫，长孙寝宫，灯火通明，只是，安静的有些过分。
长孙已经睡去，宫中亮着的不是灯火，而是宁辰曾经献上的夜明珠。
天上的大战，如此惊人，皇城中的百姓全都惊动，唯有长孙的寝宫一片安宁，没有任何声音。
“这两年来，娘娘很容易被惊醒，所以，每到入夜，我就会封住娘娘的寝宫，不让任何人打扰。”青柠说道。
“为何不将夜明珠盖上。”宁辰轻声道。
“不能盖，一旦盖上，娘娘立刻就会醒过来。”青柠神色闪过一抹黯然，道。
第264章 长孙
两年过去，长孙沧桑了许多，虽然容颜依旧美丽，但双鬓已隐约染上了丝丝白霜。
宁辰内心深处突然升起了一抹恐惧，所未有的恐惧。
一直以来，长孙在他的眼中，都是美丽而又坚强的形象，直到今日，他才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长孙也在渐渐老去。
在他心中，长孙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长辈，地位之重，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代。
轻轻推开房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宁辰走进屋中，看着床上睡去的身影，默默地跪下身子。
夜明珠的光华照在素衣之上，映出一颗深深愧疚的心，跪地的身影，此刻再不是大夏武侯，只是一个离家很久方才归来的游子。
青柠没有阻止，静静站在一旁，沉默守候。
安静的寝宫中，跪落的素衣，一动不动，两年光阴，改变了太多事情，唯一不变的是曾经那不顾一切的相护之情。
若无长孙，也不会有今日的宁辰，此情，一生难还。
冷月照空，渐渐西行而去，不知何时，凤塌之上的长孙，睁开了眼睛，刚坐起身，突然感受到床边不远处熟悉的气息，难以置信地转过目光，下一刻，身子一颤，泪水无声流下。
“回来了？”
人生至悲，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曾经她以为，武侯祠上，那一块碑，将会由她亲自摆上，送来的木碑，千雕万刻，刀刀入心。
今日，他回来了。
“过来。”长孙招了招手，轻声道。
宁辰起身，默默走到凤塌旁边，坐了下来。
长孙抬起手，抚着眼前年轻人的脸，双眸泪水再次盈满，道，“长大了。”
她还记得，他刚入宫时，还是一个莽莽撞撞的少年，近四年过去，昔日的少年郎已经褪去了稚气，真正长大成人。
宁辰不知道该说什么，再能言善辩，舌灿莲花，在这一刻，只剩下满心的愧疚。
外边的天色已经不早，卯时将至，虽然夜色还未散尽，但长孙已无睡意，起身走下凤塌。
梳妆台前，铜镜映照出一张美丽的面孔，岁月流逝，并没有给镜中人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依如三年前初见时一般。
青柠走上前，拿起台上的银梳，就要像往常一般为长孙梳妆。
“我来吧。”宁辰接过银梳，轻声问。
青柠点头，旋即退到一旁。
离开两年，长孙的头发更长了，垂落后背之上，直达腰间，宁辰拿着梳子，神色平静，一下一下认真地梳着。
熟悉的温暖气息，如此让人心安，唯有在这未央宫中，他方才可以放下一身的戒心，不再去想外边的风风雨雨。
昔日，在他最弱小的时候，是长孙用自己的羽翼一次次护下了他，如今他已登临先天，无需长孙相护，却依旧只有在她身边，才能感受到那份安宁。
“你那个妹妹，不错。”长孙看着镜子中的影子，轻声道。
“宁曦？”宁辰问道。
“恩，本宫已认了义女，不过，在出嫁之前还继续住在你的武侯府中。”长孙说道。
“只要宁曦愿意，宁辰自然没有意见，全凭娘娘安排。”宁辰回答道。
“你自己呢，本宫给你安排的那个蛮朝小公主还有馨雨，你都拒绝了，现在可有钟意之人，若是看上哪家姑娘，本宫亲自去给你提亲。”长孙认真道。
宁辰苦笑一声，他最害怕的就是长孙提起此事。
“娘娘，宁辰已入先天，寿元不同常人，不必如此着急。”青柠解围道。
长孙沉默下来，许久之后，看着镜中的自己，呢喃道，“可是本宫等不了啊！”
很轻的一句话，却让在场两人身子全都是一颤，望着长孙长发间若隐若现的一丝丝白发，心中酸涩异常。
长孙真的已经不再年轻了，凡人一生不过六十载，长孙不是先天，不可能一直等下去。
“全凭娘娘安排。”宁辰压下心中的酸涩，不再坚持，开口道。
“三年吧。”
长孙自然也希望宁辰能和他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愿太勉强，轻声说道，“若三年之后，你还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人，那便由本宫来安排。”
三年的时间不算短，那时，她已不惑过半，也是她能等的最长时间。
虽说凡人一世六十载，但真正能活过天命之年的并不多，近两年来，她也渐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大夏风俗，晚辈的亲事必须要有长辈祝福，馨雨、子衣，尚有嫡亲的皇叔在世，而身后的宁辰，就只有她一个长辈，是她最放心不下之人。
头发梳好，剩下的妆容之事，青柠上前接过，宁辰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自从退居幕后，长孙便很少踏出未央宫，妆容也简单了许多，看上去，少了几分华贵，多了几分素净。
入冬之后，大夏刚下过一场雪，未央宫的后园中，一片银装素裹，很是漂亮。
长孙由青柠和宁辰一同扶着，走在后园路上，突然看到墙角一棵枫树，微微顿足。
宁辰顺着看去，立刻就明白长孙心中在想什么。
“当初，听青柠说，你就是从这棵树爬到了她的房顶上看星星，搅了她休息。”长孙美丽的容颜上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容，道。
“恩，当时刚入宫，没有想那么多，看到墙边有一棵树就往上爬了，没有想到下面就是青柠姐的房间。”宁辰道。
说完，宁辰看了一眼另一边的女子，笑道：“不过，青柠姐脾气好，没有和我计较。”
“咔咔！”青柠转过头，右手攥地咔咔直响，警告之意非常明显，这小子的皮又痒了。
长孙笑了笑，岂会听不出宁辰话中告状的意思，却也没有理会，小辈玩闹，随他们折腾吧。
三人在后园中走着，很多时候，并没有那么多的话，两年过去，需要讲的事情太多了，真要到了嘴边，却又感觉没有那个必要。